文 |eros
在去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把終身成就獎頒給了王丹鳳。闊別公眾視野近三十年的王丹鳳，在小女兒的慫恿下，再現人間。她從90年代中期起就僅接受電話採訪，不拍照不錄影，原因很簡單，要把自己美麗的一面留在公眾心裡。
幾天后，王丹鳳和秦怡還一同辦了個影迷見面會，簽售她的畫冊《春滿人間》，這個名字來自她和白楊在1959年主演的電影。
殊不知，此次成了王丹鳳最後一次在公眾視野露面。很多媒體抓緊了機會，《魯豫有約》和《可凡傾聽》都錄製了一期訪談節目。
《魯豫有約》錄製時，魯豫好奇問王丹鳳的女兒，她為什麽一直要抱著一個手包，是不是裡面有很多錢？她女兒說：不是的，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肚子太大了，要擋住。
就算已經是93歲高齡，闊別公眾近三十年，王丹鳳依然“一日女明星，終身女明星”，談吐得體，經得起鏡頭特寫，她的確做到了終身美麗。
中國電影史裡充滿了太多動蕩，王丹鳳1941年開始從影，正是抗日戰爭中孤島電影時期。她從小就愛看電影，鄰居舒麗娟是一個小演員，知道她愛看電影，有一天便請她去攝影棚看拍戲。
這一去，結果被大導演朱石麟看中，成為了一個演員。王丹鳳說自己膽小，所以總是隨著主流走，這一點大概是她能從40年代一直演到80年代的重要原因，當然也為她埋下過一點禍根。
王丹鳳的成名作是《新漁光曲》，後來她也與舊《漁光曲》的女主角王人美在香港主演了一部《王氏四俠》。我個人最喜歡王丹鳳40年代作品是卜萬蒼導演的《兩代女性》，這部電影裡她是女二號，女主角是“金錢豹”顧蘭君。
40年代群星璀璨，王丹鳳初涉影壇，在這個時期大多都是出演女二號，《萬紫千紅》裡演的李麗華男朋友的妹妹，《紅樓夢》裡演的薛寶釵。王丹鳳也自認是一個新人，什麽都不會，肯定要跟在那些大明星的後面。
卜萬蒼導演邀她出演《紅樓夢》的時候，她還嚇到了，賈寶玉是袁美雲反串，林黛玉則是周璿。
王丹鳳還是周璿的粉絲，要和偶像一起演電影，自然緊張的不得了。但卜萬蒼安慰她說，她們年紀都偏大了，你和原著裡薛寶釵的年紀很相近，肯定能演好。王丹鳳當時有一個“小周璿”的名號，但其實她們長得並不算太像，反倒有一點像是李香蘭。
雖然沒有演什麽主角，但此時王丹鳳也是公認的大明星了，證據就是她主演了中國“真愛至上”《博愛》十一段小故事裡其中一個，王引導演的《互助之愛》。
這部電影集結了當時最大的導演和最紅的明星，但是我們現在無法看到它，因為它是川喜多長政和張善琨聯合製造的“華影”公司拍攝，有一些意識形態上的問題。王丹鳳出演的《萬紫千紅》和《春江遺恨》也有這方面的問題，這也給她戰後生活帶來了不少麻煩。
孤島影人多多少少都和川喜多長政或張善琨有點關係，在戰後國民黨開始秋後算账，把他們劃了一個罪名，叫“附逆影人”。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大老闆張善琨，“天皇巨星”李麗華、“孤島影后”陳雲裳、“一代妖姬”白光同樣在名單前列，“金嗓子”周璿和“南國乳燕”陳燕燕也沒逃過，已經可以和周璿、白光、李麗華並稱“滬港四大女星”的王丹鳳，當然也在審訊名單裡。
這個時候的王丹鳳，還是個20歲的女孩子。她又能懂什麽“附逆”不“附逆”的呢？
當時再度放映了《春江遺恨》、《萬紫千紅》、《萬世流芳》、《博愛》和《賣花女》幾部電影，由史東山、夏衍、張駿祥、吳祖光和白楊等人參與評審，來確定這些電影是否有“附逆”傾向。雖然“附逆影人”的審訊因為國共內戰的逼近，最終沒有算账到底，但也給張善琨和其他一些掛了這個名號的電影人一記重創，李麗華在審訊中還號稱自己再也不演電影了，結果跑到又香港演了三十年。
下圖：《瑤池鴛鴦》劇照，中間為王丹鳳與母親
1947年，王丹鳳在母親的陪同下，南下香港，開始了她的香港演藝生涯。在訪談中，她說她是收到張善琨的邀請南下，但想必也是受到了“附逆影人”風波影響。
也可能正因為害怕政治，王丹鳳在選片上，也開始越來越趨於進步。
在香港，王丹鳳出演了不少左翼電影公司的作品，如和韓非主演的梁祝故事《瑤池鴛鴦》，以及南洋版“一江春水向東流”《海外尋夫》。
1950年，王丹鳳回到了大陸，為了跟柳和清結婚。
柳和清是國泰影業公司的公子，在李翰祥的《三十年細說從頭》裡還寫過國泰壓榨周璿的事情，但這個說法有待考證，因為柳中浩作為周璿的乾爹，在周璿被嚴華虐待的時候，收留過周璿。50年代周璿進了精神病院，也只有柳家人能探望。柳和清是王丹鳳的初戀，王丹鳳跟他談了七年戀愛，柳和清從上海一路追到了香港。兩個人婚後，一輩子沒有吵過架，直到2016年柳和清去世。
回到大陸後，王丹鳳暫時沒有拍電影，而是做起家庭主婦。柳和清家的國泰影業公司歸於了上海電影製片廠，直到50年代末，王丹鳳才又復出開始拍電影。
這次復出，也許和柳家的官司有關係，從1954年9月到1956年9月，柳中浩被關在提籃橋監獄。原因是1951年國泰在公私合營過程裡的聯合貸款出了問題，1954年正式確定了罰款，除了借款8萬，還有利息80來萬。這件事情給了柳家經濟上的重創，柳中浩出獄後去到黃浦劇院當一個小職員，私下大家還是叫他柳老闆，就算有時候他沒來上班，也沒有人檢舉。
王丹鳳說她是喜歡悲劇的，所以接到《護士日記》、《女理發師》的邀請時，有點猶豫，這兩部都是喜劇電影。
但導演說，正是因為她老演悲劇，演起喜劇才不會有太誇張。為了演好這些角色，王丹鳳都有實地考察，和護士、理發師真實的工作、生活在一起。
當然，作為有40年代從影經歷的王丹鳳，雖然有周總理欽點的“新中國22大明星”的殊榮，有些風波依然沒有辦法避開。
她曾經下鄉和農民一起生活了半年，文革期間柳家也是重點對象。但柳家有兩個第三代，也當起了紅衛兵，有人要來抄柳家的時候，他們就說這裡已經被他們佔領了，以此保護了柳家。
文革結束後，王丹鳳又演了幾部電影，其中最後一部《玉色蝴蝶》從16歲演到60歲，好像是在回首她的演藝生涯，也是一個試探。
80年代初期中國電影又開始翻天覆地的變化，王丹鳳此時有了一點年紀，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適合新的時代，所以用一個時間跨度極長的角色來看看觀眾反應。
80年代王丹鳳和柳和清到香港開創了功德林素食餐館，並且為兩岸友好事業奔走。她還在加拿大探望了晚年胡蝶，二人曾在香港有過合作，胡蝶說這是第一次有大陸的朋友來看她。
晚年淡出公眾視野後，有人問她是否會寂寞？王丹鳳說她閑著就看韓劇，可喜歡裴勇俊了。
楚原在拿香港電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的時候說：人生就是歡聲和淚影。對於王丹鳳的一生來說，她隻願意讓外界看到她美好的一面，至於是否在哪些關鍵節點有什麽苦衷，或者有什麽難言的痛楚，她都不會輕易的透露。
我們常常感歎她的“歡聲”，而無從得知她的“淚影”。因為她是一個女明星，她的職責就是終身美麗，終身得體。
推薦 |“幕味兒”公號有償向各位電影達人約稿。詳情見：求賢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