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預估45億衝擊票房影史,《哪吒》的成功有多少可複製性?

作者|李心語

天時地利人和。

《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哪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上了中國動畫票房的榜首。據第三方機構數據顯示,截止至今日發稿(8月5日 19:30),《哪吒》累計票房達24.86億,正式躋身中國影史第十,據第三方預期,最終票房落點將達44.79億。

自2014年《大聖歸來》之後,這是國產動畫行業再一次感受到震蕩,一部頂破動畫票房天花板的作品出現,擊穿了傳統意義動畫電影的閱聽人圈層,同時向真人電影發起了衝擊,如果票房預測成真,《哪吒》將成為中國影史上的票房第三,僅次於《戰狼2》和《流浪地球》。

而按照光線彩條屋早年發布的片單顯示,《哪吒》是彩條屋“神仙三部曲”的第一部,接下來還將有《薑子牙》《鳳凰》在未來兩年中陸續面世——一個封神宇宙的雛形正在展開。

但在風光之後,中國動畫行業中卻是屍橫遍野。近乎一代的動畫人以自己的堅守,等來了《大聖歸來》的風光,而在資本大肆湧入二次元的五年中,真正意義上票房成功的只有彩條屋的《大魚海棠》和追光動畫的《白蛇·緣起》兩部。

而由點破面,《哪吒》究竟是中國動畫的曇花一現,還是動畫工業化的正式開啟?

首部衝擊中國票房影史的動畫誕生了

暑期檔終於有救了。

——這大概是目睹著《哪吒》票房一路高歌猛進衝過20億後,所有影視從業者的心聲。

在經歷由《八佰》開啟的一連串撤檔潮後,整體暑期檔幾乎再難看見能撐起票房體量的大片,《掃毒2》近13億票房剛剛提了一口氣,《獅子王》不足10億的票房和兩極分化的口碑又再度擊潰了預期。

7月13日,《哪吒》開啟第一輪點映。一改前期預告片釋出時“魔改”“醜”“圈錢”的口碑,“打臉”“真香”的言論開始在核心群體中發酵。而7月16日,《銀河補習班》正式上映,點映積攢的正面口碑開始大規模反撲,而《哪吒》順勢開啟的第二輪(7月17-19號)點映,讓大眾社交媒體中關於對《銀河補習班》的吐槽和對《哪吒》高質量的吹捧交雜在一起,真正的“天時地利人和”就此開場。

而對光線而言,《哪吒》的出現終於挽救了由於業績預告慘淡而搖搖欲墜的股價。按照光線發布的業績公告計算,光線在《哪吒》中的投資佔比區間應該在58.84%至70.43%左右。這意味著以近45億的票房收入計算,作為片方的光線營收在10-12億左右。

2014年,光線以收購動畫公司藍弧文化和遊戲公司熱峰網絡為起點,正式進軍二次元;2015年,彩條屋成立,一口氣宣布《大魚海棠》《哪吒》《大聖鬧天宮》等22部片單,並投資了十月文化、彼岸天、藍弧文化、全擎娛樂和光印影業等13家合作合資公司,橫跨動畫、漫畫、遊戲和版權IP的全產業鏈。

這正是二次元投資最熱的兩年,由《大聖歸來》的高票房引發的投資效益,吸引了眾多投資人的目光,投入其中的資金數以億計。

但動畫電影市場的熱鬧並沒有想象中來得快——2016年,製作時間超過十年《大魚海棠》在一片爭議中最終以5.64億票房落幕,而於同年上映的《我叫MT之山口山之戰》票房僅為1213萬元,甚至外界普遍認為該片連宣發成本都未收回。最慘的依舊是由光線重金收購的藍弧文化製作的《果寶特攻之水果大逃亡》,票房僅為833萬元。

多部失敗的作品吃掉一部爆款利潤的案例也並不罕見,這也是影視傳媒公司在二級市場中普遍不被看好的原因之一——公司利潤更多的系於人才和單個爆款項目身上,而在當下中國電影工業水準下,這樣的盈利模式具有偶然性,極不可控又極難複製。

接下來的兩年中,光線的“大”字系列,接連遭受重創:宣稱1億元票房才能收回成本的《大護法》票房僅為8800萬元、《大世界》票房僅263萬元,而等待多時的《昨日青空》同樣票房未過億。接連的失利,讓外界紛紛將懷疑的目光投向這家標榜要做中國迪士尼的公司:中國動畫電影真的有面向成人向創作的能力嗎?市場會認可一部動畫電影嗎?

2017年4月,王長田曾在一次投資者交流會上曾預言:“2017年動畫市場會比較低迷,但2019年會迎來國產動畫電影大爆發,未來光線動畫電影可能佔比票房一半以上。”

當年的預言或許是基於光線“神話三部曲”同時在2019年上映的計劃而誕生,但如今看來,一部《哪吒》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

而對國產動畫電影而言,《哪吒》的突破在今年顯得格外意義重大:在經歷一輪投資寒潮,資本紛紛從撤離後,動畫行業急需一部優質作品來證明價值、提振士氣。而《哪吒》突破了動畫票房的天花板,再次驗證了市場的必然性——一部各方面都能做到80以上的作品,無論表現形式如何,終將會收到市場的反饋。

但《哪吒》的成功能在彩條屋設想的”封神三部曲“乃至整個”封神宇宙”中得到複製嗎?

“封神三部曲”能複刻《哪吒》的成功嗎?

答案或許是很難,或者再退一步說,是一個很難預測的結果。

關於作品宇宙式的系列暢想來自於漫威,由單部個人電影延展至整體系列。在漫威宇宙建立之前,漫威的漫畫已經連載多年,經受過消費者的檢驗;而漫威製作電影之時,好萊塢整體工業水準和產業積累都已經推進至一個相對成熟的階段,從選角、導演到製作宣發都有一套成功的方法論,而每一部單部作品的成功逐漸積累,用戶沉澱,最終形成了一個漫威宇宙式的效果。

而中國動畫產業無論在內容製作或是影視宣發領域上,都難稱是已經成長至通過過去成功的經驗積累進行判斷,無論是動畫行業人才的稀缺和動畫工業體系的薄弱,還是未經過檢驗的劇本創作、尚未積累的系列閱聽人,都很難讓行業內外在單部作品爆款之下,篤定地說出一句“可以”。

(網友遙想中的中國“封神宇宙”)

“中國在目前是有偶然性的。像漫威那樣的一個成功劇或者說每個片子達到的高度來說,還是做不到的。它其實有很大的天時地利人和,包含故事風格的運氣層面,就是趕上了這種時代。”一位專注娛樂領域多年,曾經投資過不少老牌動畫公司的投資人告訴數娛夢工廠。

《哪吒》是典型的“舊瓶裝新酒”的故事,將一個大眾所熟知的形象以當代的視角去詮釋,既能在大眾領域有普適度,同樣又能在藝術領域有所建樹。此前國產動畫中票房高的兩部《大聖歸來》《白蛇·緣起》皆是採用的前傳的方式,來講述大眾熟知的人物或者故事。

而《哪吒》的突破之處在於它重新建構了“哪吒”這一人物的內核,將原著中暴戾反叛、反父權反封建的象徵重新思考,從微觀的“人該如何與自己身份。能力或是與生俱來的本能自恰”來解析“哪吒”這一人物。

這無疑也是一個更為符合當下時代的主題。

“整個動畫領域最難的地方在前期。之前整個動畫電影既沒有沒有什麽優秀的編劇和導演的,同樣美術、設定各方面人才都有所缺失,而從電影領域的人過來做這些事情,又缺少動畫想象力和製作上的經驗,所以動畫電影的發展需要一個過程,等到80年90年之後創作人成熟起來,動畫電影就可能出現不錯的結果。”

在這位投資人看來,當新一代的創作者,經歷過行業中不太成功或是相對小眾的作品鍛煉後,能夠開始在大眾化和商業領域中找到方向,最終將反哺整個行業的創作。

但已經身處其中的電影創作者們,卻為國內動畫行業落後的工業化水準而痛苦不已。

在中國的動畫電影創作中,我們經常聽見這樣的故事:

“導演花了十年的時間,終於磨出了一部作品。”

“一個近乎全職全能的導演,四處充當‘救火隊員’,以一己之力托著整個項目向前滾動。”

“作品合作了近百個團隊,差不多半個行業都參與到製作中。”

《哪吒》的導演餃子就為特效團隊的水準不止惱火過一回:一個特效鏡頭幾家公司同時開做,幾個月過去誰也沒做出來,餃子不得不自己上手調demo;連“夜叉精在冰面上砸出一個坑”這樣難度並不高的鏡頭,都需要導演手把手來指導。

(導演餃子兼任動作指導)

參差不齊的製作水準、龐大的外包團隊、依靠人工控制的流程。。。。整個動畫的創作就像一場負重拔河,一個有才華、有魄力、高要求的導演花費大量精力拖著整個行業落後的工業化水準向前滾動,最終勉強創作出符合心中設想的作品。

不同公司使用著不同的軟體、不同的參數,在來回傳輸間還要不斷調整,防止系統出錯。而少有公司的水準能夠一口氣承包大鏡頭,只能按照各個公司的特長做小項目分包,再依靠不同的方式進行流程管理,這樣”用人堆出來的製作”讓交流成本和難度幾何倍數增長。

而以動畫行業的艱苦程度,整體從業人員的水準一言難盡。參與製作的幕後團隊亦曾在採訪中感慨,這幾乎不是靠薪酬能夠扛下來的工作。

但短時的項目可以依靠榮譽感堅持,長期而言,整體產業從業人員收入水準無法提高,行業中的人才很難留住他們,尤其是剛剛經歷過一個大項目、剛剛被手把手教導、成長起來的人員,不想被折磨的心情和行業外高薪誘惑都會成為出走的理由。

一個最為直觀的例證:那位傳聞中離職後依舊做申公豹腦袋的特效師。而關於這個故事,大眾隻覺辛酸感動之餘夾雜著一絲好笑,但一線從業人員的觀感與大眾完全不同:

《大魚海棠》的製片中也有著同樣類似的故事,曾經為《大魚海棠》眾籌過的學生,在畢業後進入了動畫製作中,卻被不完善的流程和沒效率的溝通無限次的返修折磨的懷疑人生、咬牙切齒,最終在項目結束之後就決定離開動畫行業。

講述這個故事的震雷動畫負責人孫猛,最後在這場微博辯論中寫:“在真正的製作人員眼裡,中國動畫不論二三維,缺少良好的製片機制和正規流程,並非資本。我們想要追求的是完善的機制,高效的溝通,和穩定的供需關係。現在不論大魚海棠,還是哪吒,作品本身並不存在太多問題,問題是這種成功在某種程度上是存在一定破壞性並且不可複製的,成功是結果,結果是有必然和偶然雙重性的,但是過程的不完善和不可複製是客觀存在的。”

泡沫退去,新的熱潮能否開啟?

2018年,光線彩條屋CEO易巧在接受新華網專訪時,提出了國漫崛起的幾個階段:前五年,嘗試不同的作品,創造一些票房口碑還不錯的電影;第二階段是穩固階段,形成好的系列品牌,至少要形成5到10個大的系列品牌。最後讓觀眾對動畫電影的觀影習慣不斷地加深。

按照美國的經驗,排在影史前列的作品有一半是動畫作品。

而對中國而言,尚處在第一階段的中國動畫行業,在經歷2018年整體行業動蕩後,二次元行業“去泡沫”運動同樣自願或是被迫地發生著。

2017年,發生在動漫領域投資數量共115起,相比2016年下跌13.5%。2018年的投資數量滑落到68起。而2019年上半年,國內獲得融資的動漫公司僅15家,金額大概為11.26億,主要投資方收縮至諸如B站、騰訊和光線彩條屋這樣的戰略投資者。

在今年ChinaJoy ACG CON 上,不少動畫從業者認為過去資本的投資製造了動畫領域“繁華的假象”,甚至於生產了不少“文化垃圾”,但動畫產業作為內容產業的一部分,有其發展的規律,需要時間等待創作水準和工業化水準的提升,逐利的資本在進入和希望獲得快速回報是不可能的,而在這批狂熱的資本退卻後,動畫行業將會迎來更加艱苦但更為健康的發展狀態,而遺留下在行業中的資本也會更加專業和冷靜。

但前述這位在動畫領域深耕多年的投資者對動畫行業投資保持著樂觀的態度,除長期在動畫領域扎根的資本之外,在《哪吒》票房刺激下,一些觀望的遊資勢必也會向動畫領域出手。“在電影市場增長空間逐漸放緩的前提下,動畫消費作為年輕一代的觀影需求,動畫閱聽人所佔的比例會越來越高,仍然存在一定的紅利。而相應從電影本身的想象力和美術展現,動畫電影仍然能有很大的創作提升空間。”

且動畫電影沒有真人演員的風險,既不用擔心由於種種作風所導致的風險,同樣也不需要擔憂影片火爆後帶動演員片酬的上漲。影片系列化之後,製作成本和發行成本必然將降低,同時又能產生IP效應。

“(動畫電影)它整體波動沒那麽大,相對真人電影投資風險下限比較高而爆款的收益率大,真人電影領域可能一賠就賠得太多了。”

而網絡電影或許為成為動畫電影的另一個商業方向。

一方面,是院線電影在網絡視頻平台上進行播放,整體宣發能夠進行聯動;另一方面,隨著網絡大電影市場的增長,既能保留院線動畫的優勢,同時視頻平台的關於網絡電影的政策傾斜,讓網大的風險更為可控,並存在作為故事劇本、IP價值檢驗器的試水可能性,讓內容創作的人才能夠獲得經驗的積累——在過去的創作中,諸如餃子、《大魚海棠》、《昨日青空》、《薑子牙》都是通過短片為光線所發掘、培養。

在《哪吒》突破中國動畫電影的天花板之後,中國動畫究竟能就此走向一個更為良性循環的開局,在不斷吸收經驗中走出一條中國的皮克斯之路,還是又重新被劇本創作和工業化水準所束縛?就或許只能等待《薑子牙》《鳳凰》注意登場之後,再由時間告訴我們答案。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