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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難下,那個溫柔而堅韌的女畫家

《中國美術報》第116期 美術副刊

風起雲湧、離亂動蕩,是今天我們對民國時期的一個印象,但中國女性繪畫發展的高峰也恰恰出現在這一時期——民國時期的女畫家們,出身不同,性格各異,人生經歷、繪畫風格更是各有千秋,但她們都以繪畫表現了對世界與自我的關注,獲得了生命的延展以及感情升華,她們每個人都是一個傳奇,如同一顆顆璀璨的明珠,在中國近代美術史上熠熠生輝。本文主人公——方君璧就是其中奪目的一顆。

從方家十一妹到巴黎女畫家

方君璧1898年生於福州,家中兒女眾多,兄弟姐妹共有11人,她就是最小的那個,被家人稱為十一妹。當時福州是最繁榮的港口城市之一,福州九彩園方氏家族借經營茶葉貿易而逐漸發展起來,後又在湖北漢口經營公信存公司,富甲一方。

方君璧出生的那一年,正是戊戌變法失敗之際,風雨飄搖的中國在風暴中進入20世紀,在國家民族生死存亡關頭,無數大好青年投身洪流,為苦難中的祖國甘灑一腔熱血。方家子弟將個人命運與中國的政治緊密相連,被譽為“滿門英烈”。方君璧的兄嫂、姐妹多為同盟會元老,如六兄方聲濤是同盟會首批會員、福建省主席,七兄方聲洞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中“福建十傑”之一,而她的七姐方君瑛、八姐方君笄、嫂子曾醒和鄭萌、王穎都以女子之身,先後加入同盟會。

民國成立之後,方君瑛無意當官,一心想實現她的“力學救國”之理想,於1912年申請官費前往法國留學。與其同行的,除了方君璧,還有她的四嫂曾醒,還有曾醒的十弟、後來成為方君璧丈夫的曾仲鳴。當時,方君璧14歲,曾仲鳴16歲。

初到法國,方君璧隨姐居於蒙塔奇區,這裡聚居了許多來自中國的留學生,其中就有蔡元培等人。由此,方君璧也近水樓台,得到蔡元培教授中文、書法、詩詞,良好的國學素養對她日後的繪畫藝術影響深遠。

1915年,方君璧考入波爾多美術學校,一年後離開波爾多回到巴黎朱裡安畫院學習美術,為考法國巴黎高等美術學院做準備。1920年,方君璧成為第一個考入國立巴黎高等美術學校的中國女生,在法國著名畫家FerdinandHumbert畫室學習,開始接受系統的學院派訓練。

巴黎高等美術學校是與佛羅倫薩美術學院齊肩的殿堂級美院,它有多難考呢?徐悲鴻當初因為法語掛科,只能在這裡做個旁聽生。從這裡,方君璧正式開啟了她的藝術生涯。

在接受了五年的系統學院訓練後,方君璧再次創造了一個第一:成為第一位參加巴黎春季沙龍展的中國畫家。1924年,她的油畫作品《吹笛女》和《H小姐的肖像》參加了法國巴黎春季沙龍展並入選,一經展出便在巴黎藝術圈和媒體圈引起了廣泛關注。一時間,方君璧本人的照片和油畫成為法國各大主流報紙刊登的對象,《巴黎婦女畫報》評價道:“其畫能合東西兩方特長——西畫重逼真,劣者則流為苦澀無味;東畫主神韻,劣者則必至虛無不肖——今方女士拾短取長,故正為可觀。”她也因此被法國藝術界譽為“東方傑出的女畫家”,《巴黎美術雜誌》更將《吹笛女》選為封面登出。

從她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學院派嚴謹的形體塑造和光影透視,清晰準確的輪廓線,以西方繪畫技法表現了東方溫婉典雅的氣質,流露出中國畫的雋永意境。特別是《浴後》和《裸女》兩幅作品,技法與材料是西方的,畫面構成卻又有著中國畫的典型符號語言,背景大面積的灰色調平面化處理,花窗垂簾,婆娑竹影……都是那麽的中國!

無可指摘的寫實造型功力與東方典雅氣質的完美結合,方君璧在巴黎各大展覽會上得到了來自藝術界的擁抱。

陳君慧夫人像

寫實手法與東方氣韻

20世紀初留學西方的這批中國畫家,都有著如何將中西繪畫合於一治的思考,方君璧也不例外。1925年之後,方君璧師從嶺南畫派代表人物高劍父、高奇峰學習中國水墨,提出寫生中國畫的概念,開始了將中西繪畫方法融為一治的嘗試。

《冰肌玉骨》是她最具震撼性的一幅代表作,構圖上採用了中國傳統繪畫的立軸式,同時結合了中國畫詩書畫印的藝術特性,風景與人體卻是西方寫實畫法,在山水畫中出現寫實人體,這在歷代中國畫當中前無先例。

“我是想把西畫解剖學、透視學等原理,融合到國畫裡來,改正國畫種種不合科學定律處,能否成功,我亦不計。”

《陳君慧夫人像》是方君璧紙本水墨肖像人物的代表作,畫中女子眉清目秀、氣質高雅。方君璧採用了中國畫勾勒暈染,結合西畫的結構塑造和明暗對比,彌補了傳統中國畫人物缺少立體感和太空感的不足,表現了東方女性溫潤如玉、娟秀端莊的人物特性。

她獨特的中西融合畫法獲得了蔡元培的肯定與讚賞,在1938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三色版《方君璧畫集》中,稱其“借歐洲寫實之手腕,達中國抽象之氣韻”。

果盤

生死劫難後的逃離

方君璧從出生就與政治相關聯,雖然她對政治毫無興趣,將繪畫視為畢生追求,可是人始終無法逃避家庭的影響。

1939年3月21日凌晨,曾仲鳴在河內被刺身亡,方君璧也在這次刺殺中身中四槍,與死神只有一線之隔的她,最終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經此生死劫難,她更加規避政治,一心從藝,終生未再嫁,寄望以藝術忘卻失去至愛的痛苦。她的繪畫風格在此之後變得更加內斂含蓄,不僅將西方的寫實和透視原理融入中國畫,也將中國畫雅致雋永的意境表現在油畫創作中。

《桂圓》和《繁花》,兩幅油畫卻有著水墨畫的寫意畫境,與我們常見的西方靜物油畫有著明顯不同的文化差異,有著極為鮮明的東方情調。尤其是《白玉蘭》這幅油畫,無論是繪畫語言還是技法,青花瓷與白玉蘭的中國元素,平塗留白的背景,整幅作品彌漫著特屬於方君璧古典優雅的東方氣質。

桂圓

1949年,方君璧帶著三個孩子從上海出發,重回法國。此時的歐洲畫壇已經是抽象藝術的天下。方君璧一開始也嘗試創作了一些抽象藝術作品,但抽象顯然並不適合她。經歷了藝術上痛苦的思考、掙扎,她決定不再受潮流的影響,回到了自己的風格,繼續中西繪畫合於一治的藝術創作,形成了更為強烈的個人語言。

她創作的大量花卉作品,可以明顯地看到宋代的工筆花卉的傳承,寫實的技法立體透視關係、色彩的冷暖變化是純西方的,流露出的卻是東方的溫婉典雅氣質。她筆下的人物也多是嘴角浮動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俊目修眉、溫婉的中國女子,極少見到西方人的身影。

隨著歲月的流逝,身處海外的她越發思念故國,在她的作品中可以明顯看到這樣的情愫。在1968年出版的《方君璧國畫集》序言裡,她這樣抒發了自己的感懷:“試問孤根何處是,剩此殘紅片片。”在中國國門打開之後,她四度回國寫生,創作了大量水墨寫生作品。1978年,值方君璧八十壽辰之際,中國美術館為她舉辦了大型畫展,成為中國美術館邀請的第一個海外中國畫家。

1984年,在她逝世前兩年,巴黎博物館為她舉辦了“方君璧從畫六十年回顧展”,對這個溫柔又堅韌的東方藝術家給予了最大的讚賞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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