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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磯山畫派與美國的國家名片

題圖畫:《洛磯山脈——蘭德峰》局部,1863年 186.7cm×306.7cm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自1859年春天參加了弗裡德裡克·蘭德上校組織的“Honey Road”西部勘測隊後,比爾施塔特借著留下的大量素描寫生稿,開始醞釀一幅鴻篇巨製。1863年,他完成了這幅《洛磯山脈——蘭德峰》。他將畫中最高的那座積雪山峰命名為蘭德峰,其明顯的意義在於紀念前一年(1862年)在內戰中去世的蘭德將軍(在1859年,他的軍銜還是上校)。

如果站在這幅近2米高,3米長的巨幅畫作前,我們的眼光得寸寸挪動,方能將全部景色看個仔細。你的視線橫掃過前景中的樹林、草坪以及肖肖尼人和他們帳篷、馬匹、獵狗,在越過清澈的湖面後,你需要從那段最耀眼的瀑布開始,一點點地爬上陡峭的山體,越過重重堅硬的岩石、薄霧和積雪,方能達到最高的山頂,完成這次視覺的探險後,如果退後幾步,再用眼神掃射一下整個畫面,便會有一種摘下VR頭盔時一樣的精神氣爽。

畫中的這座山峰位於如今懷俄明州境內洛磯山脈的風河嶺(Wind River Range)附近,比爾施塔特依據四年前旅途中留下的大量素描稿,將微小的細節一絲不苟地移植到畫布上,盡量給觀眾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要知道,在1863年比爾施塔特完成這幅畫作時,儘管已經出現有照相技術,但那時能夠留下影像的僅是一些很小尺寸的黑白照片。想像一下,一個半世紀以前那些生活在沒有被VR、電影、電視、智能手機、彩色廣告噴繪、大型戶外螢幕所包圍的人們,當他們的肉眼第一次接觸這樣壯闊的畫作,會受到怎樣的震撼?(以下請橫屏欣賞)

洛磯山脈——蘭德峰 1863年

也許你還記得在前兩章我們提到過,與比爾施塔特同時代的另一位哈德遜河畫派的畫家丘奇,當他在紐約畫室展出《安第斯之心》時,曾收取每位觀眾25美分的門票,在三個星期裡有大約12000名觀眾前來一睹為快。如果聯想到19世紀中期,電燈都還沒有被發明出來的那種生活環境,我們對這些畫家的大作能夠引起的社會轟動也就能夠理解。丘奇的《安第斯之心》完成於1859年,當時被1萬美元高價被賣出,創下了當時成交的歷史記錄。而比爾施塔特的這幅《洛磯山脈——蘭德峰》曾與丘奇的《安第斯之心》一同展出,並在1865年以25000美元美元的高價售出。

人們說,他將洛磯山畫成了美國人所希望的樣子。但比爾施塔特顯然是矛盾的,他為這座山峰取的名字——蘭德峰——表示出他對這片土地新主人的敬仰,但同時,他也在畫面的下方的前景部分仔細刻畫了舊主人——肖肖尼族印第安人與這片土地的親密關係。

就像比他早一時期的作家、托馬斯科爾的朋友詹姆士·菲尼莫·庫珀(James Fenimore Cooper 見哈德遜河畫派第二部分)等等小說家們用文字細致地描述了這些原住民的生活一樣,比爾施塔特用他的畫筆,為與巨集偉莊重山峰、平靜的湖水毗鄰而居的肖肖尼族人,塑造了一種帶有莊嚴感的歷史場景。

正如在1864年3月26日出版的《哈潑斯周刊》上,有一篇評論文章認為,“蘭德的山峰”(Lander's Peak)是一幅純潔的美國風景,而在畫面中他也盡量忠實描繪的美洲原住居民印第安人的村落,這些印第安人的生活方式正在快速地從這個地球上消失,因此這幅畫作也可以被看著歷史風景畫。

洛磯山脈——蘭德峰 細部1

洛磯山脈——蘭德峰 細部2

洛磯山脈——蘭德峰 細部3

他沒有在畫作名字中提及這些原住居民,也沒有將表現的主題聚焦在某位單獨的肖肖尼族人身上,他所關心的,並且為觀眾所展現的是他們與這片土地之間的整體關係。一位研究比爾施塔特的學者指出,他將這些印第安人置於前景的營地中,就像早期西方油畫的風景畫常做的那樣——將歐洲的農民置於田野中——他採用這種對前景的處理方式,可以讓觀眾注意到人物的在場,但不會過多地關注於他們的具體行為。

在1859年,東部肖肖尼人居住在現在被稱為西懷俄明(Western Wyoming)的地方。在這年7月10日,比爾施塔特在一封信中敘述了他看見的肖肖尼人時的想法,這封信被發表於當年9月一份名叫 The Crayon 的藝術雜誌上,“他們的風俗習慣依然和幾百年前一樣,而現在是時候去表現他們了,因為這些風俗習慣很快就會消失,很快就僅僅在歷史中才可以知道。我認為一位藝術家,也應該像文學家那樣為歷史留下一份遺產,”他這樣寫道。

在天定命運論(Manifest Destiny)的語境中,洛磯山脈代表了西部自然的美麗,也成為阻止美國人向西探險的地理屏障。洛磯山脈是美洲科迪勒拉山系在北美的主乾,被稱為北美洲的“脊骨”,主要的山脈從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加到美國西南部的新墨西哥州,南北縱貫4800多千米,狀況廣袤,當也因缺乏植被而呈現出一派洪荒之美。

在某種程度上,比爾施塔特筆下的洛磯山脈,迎合了那一時代美國人作為西部冒險者們的勇敢精神,同時也呈現偉大而淳樸的美國西部原始風光。洛磯山脈的名字,其實便來自於印第安部族的名字。據說英國殖民者最初到達加拿大阿西尼波(assiniboine)地區後,接觸到的印第安部落名為石頭(rocky),他們看到這些地方的山脈全是沒有植被覆蓋的石頭山,因此也將這些山脈其稱為Rocky,之後逐漸將這條縱貫南北的山脈都統稱作洛磯山。

一位歷史學家評述說,比爾施塔特的描繪的西部,是美國人所希望的樣子,這讓他的畫作廣泛傳播,固化了美國人對西部的觀念。同時,他也真實地描繪了原著居民們在沒有受到歐洲人所侵擾時、永恆的生活的景觀。這類的反映美國西部風光的作品,曾被用作反映美國新大陸美麗景色的傑作送到歐洲巡回展出,作為美國國家宣傳畫為開發中的美國吸引了大批歐洲移民。自美國內戰結束後,赴美國的移民人數逐年增多,主要來自南歐和東歐諸國,這股移民潮在80年代達到高潮,共有近525萬移民到達美國,比70年代的移民多250萬。這股移民浪潮的興起,與丘奇、比爾施塔特等人繪製的“國家名片”不無關係。

丘奇與比爾施塔特的時代,是哈德遜河畫派最為興盛的風光時期。比爾施塔特本人也收獲了很多社會榮譽,他曾受到了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接見,被拿破侖三世授予軍團榮譽,也曾作為美國總統海耶斯的客人到訪白宮。他們所創作的風景畫、同時也是歷史畫,可以概括為從托馬斯·科爾以來,哈德遜河畫派所追求某種寓意性的傳承,在對這段混亂而爆裂的美國歷史的總體描繪上,他們也許沒有像馬克·吐溫這樣的文學家或者其他觀察者、歷史學家們描繪的那麽全面與徹底,但哈德遜畫派的諸多成員們,畢竟用自己的畫筆對此進行了不斷的嘗試。

在完成《洛磯山脈——蘭德峰》後,1863年5月12日,比爾斯塔特從紐約出發,再次踏上了西部寫生之旅。這次與他同行的有一位著名的記者、作家——菲茨·勒德洛 (Fitz Hugh Ludlow,1836-1870)。這位英年早逝的美國作家給後人留下影響最廣的書當屬1857年出版的《大麻食用者》(The Hasheesh-Eater),該書一共25章,描述了許多關於大麻對人體奇特影響的細節,成為當時美國人所知道的最著名的關於大麻的書籍。菲茨·勒德洛也成為第一位撰寫關於大麻長篇論著的美國作家。

他們這次行程訪遍了內布拉斯加州(Nebraska) 的西部邊疆和洛磯山脈(The Rocky Mountains),並進行野外寫生。比爾施塔特與同伴於1863年8月抵達約塞米蒂,根據勒德洛的記載,兩人首次在默塞德(Merced)河畔一塊樹木環繞的綠草地上宿營。

此後,比爾施塔特一生還進行過4次的西行之旅,到達美國西部不同的地區。比他小7歲的另一位出色畫家,托馬斯·莫蘭(Thomas Moran,1837-1926年)也在70年代開始加入了類似的隊伍。

托馬斯·莫蘭出生於英格蘭的博爾頓,1844年隨家人移民美國。幼年時莫蘭在費城自己的兄長的畫室裡學習繪畫。之後曾兩次赴歐洲學習,他曾經臨摹過大量英國畫家透納的風景畫,因此也有“美國的透納”之稱。

托馬斯·莫蘭(Thomas Moran,1837-1926年)

1871年,托馬斯·莫蘭加入了美國地理測量部主任斐迪南·海登(Dr. Ferdinand Hayden)組織的西部探險隊。金融家庫克(Jay Cooke)向海登推薦了莫蘭,他在推薦信中介紹莫蘭是一位“來自費城的擁有真實天賦的畫家”。此時的庫克,是北太平洋鐵路的董事,是與銀行家摩根(J. P Morgan, 1837 —1913)、石油實業家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1839—1937)、鋼鐵巨頭卡耐基(Andrew Carnegie,1835—1919)等人齊名的經濟界人物。這些人在西部開發中大賺其錢,但也同時開始捐助藝術和教育。

正是在庫克以及一家名為Scribner's Monthly雜誌的資助下,莫蘭參加了這次前往黃石地區的探險活動。這隻隊伍經過數周行程,到達黃石谷地,沿著黃石河向南考察了大部分黃石地區。莫蘭和攝影師威廉·傑克森一起,他們拍攝、繪製了大量照片和畫作。黃石地區的山上的土壤富含鐵,這些裸露於地表的鐵在氧化後呈現出各種豐富的顏色,就像大自然所做的一幅畫。而莫蘭認為,這些豐富的色彩,正適合他的表現風格。(以下請橫屏欣賞)

The Grand Canyon of the Yellowstone 1904年

探險隊返回東部後,1871年冬天,海登帶著傑克森的照片和莫蘭的繪畫來到國會時,議員們被這片景色深深震撼了。在此之前,美國國會中沒有一個人親眼看過這些景色到底什麽樣,只知道那是一個“魔鬼冒泡泡的地方。”在海登的說服下,國會通過了將黃石地區設立為國家公園的提案。1872年3月1日,格蘭特總統簽署了國家公園法案,美國正式開始了國家公園系統的建設,世界上第一個國家公園——黃石國家公園也由此誕生。

因為莫蘭在美國國家公園系統建立過程中發揮了極為重要作用,他也被稱為美國發現者(American Visionaries)。如今在白宮的總統會客廳裡,依然還掛著莫蘭的一幅風景作品。

莫蘭和比爾施塔特,以及托馬斯·希爾(Thomas Hill)、威廉姆·凱斯(William Keith)等一乾畫家,有時候也被藝術史家們稱為洛磯山畫派(Rocky Mountain School),因為這個團體描繪了大部分美國的西部景色。

黃石大峽谷 1872年

肖肖尼瀑布 1875年

Mist in Kanab Canyon Utah 1892年

海上日落 1906年

(以下請橫屏欣賞)

蛇河的肖肖尼瀑布 1900年

科羅拉多大峽谷

Green River, Wyoming 1878 年

縱觀整個19世紀,美國能夠在相對短的時期,形成不同於歐洲的民族特色文化體系,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對自己祖國、尤其是西部獨特地理環境的認同感和自豪感,這培育了美國人的本土意識。而其中,像哈德遜河畫派,包括所謂洛磯山畫派的這些畫家們的畫作,起了很大的助推作用,這也是他們在美術史上最重要的意義之一。

而在對傳統繪畫技法、觀念的突破與創新過程中,此時他們的歐洲同行已經在巴黎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膽探索,並迅速改變了人們的審美觀念。除了哈德遜河畫派的諸君之外,另一些重要的美國畫家霍默(Homer)、埃金斯(Eakins)以及長期在歐洲生活的惠斯勒、卡薩特和約翰·薩金特等人,正在努力形成自己的風格,成為享受國際聲譽的美國藝術家。

在接下來的篇幅中,我們將對他們做更多的了解。

(本文為《從巴黎到紐約,美國現代藝術》第七篇,哈德遜河畫派第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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