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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王》被拍成「動物世界」,不該為技術獻祭動畫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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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獅子王》祛除了“人”的痕跡。在此基礎之上想要完成人的表演,這是注定難以成功的。”

  文/ Dear Cosmos 編/ 彼方

  7月12日,近年翻拍真人版上癮了的迪士尼,帶著它最新的“真獅版”《獅子王》如期與全球觀眾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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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動畫電影《獅子王》在美國本土上映,次年成為中國首部引進的好萊塢動畫電影,是迪士尼迄今為止最成功的動畫IP之一。

  這部在非洲大草原上演的經典動畫,以宏偉的原野奇觀、經典的人物塑造以及生生不息的生命哲學,成為了一代人內心深處的美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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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2011年進行3D重映之後,迪士尼動用世界領先的VR技術,打著“王者歸來”的旗號,重新打造了這一版的獅子王。在國內,迪士尼不僅早早發布了預告片,還邀請了張學友和碧昂絲獻聲演唱中國推廣曲《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今夜我屬於愛情》。種種跡象表明,這一次的迪士尼是動真格地想要重現當年動畫版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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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事與願違,承載了迪士尼如此野心的真獅版《獅子王》,卻很意外地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在國內,它雖然順利砍下了3.73億元的首周末票房,幾乎佔了同期大盤的一半,但各類評分網站以及電影媒體卻都沒有給它“好臉色”:豆瓣7.4、IMDb 5.9的評分與94年的動畫版相去甚遠,迪士尼引以為傲的VR技術也遭到了各大媒體以及影評人的口誅筆伐。

  這部將影像技術打磨到極致的《獅子王》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進入動畫內部的“虛擬實拍”

  2016年,迪士尼出品的真人CG電影《奇幻森林》獲得了當年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橫掃了美國視覺效果協會五項大獎。影片中的小男主角毛克利與栩栩如生的野生動物在光怪陸離的森林景色下冒險流浪,讓人感歎CG動畫技術的發展程度:無論是龐大的環境建模,還是細微的動物毛髮,其工程量都是非比尋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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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幻森林》的導演正是“真獸版”《獅子王》的導演喬恩·費儒。他在好萊塢是努力探索電影技術與媒介性質的“伯樂型”人才,經歷了《奇幻森林》的經驗積累之後,今次他在《獅子王》進行了一次更具里程碑意義的實驗:將VR技術引入電影拍攝,打破CG動畫與真人實拍之間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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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恩·費儒

  “真人電影”作品與動畫作品的區別在於,它必須要啟用攝影機對真實對象(人/動物)進行攝錄,而不是用手繪或電腦動畫技術。費儒和他的團隊要做的,就是動用VR技術使得攝影師能夠對虛擬的CG動畫對象進行拍攝,是一種“虛擬的實拍”。

  在完成場景建模與人物動作設計之後,攝製組像拍攝傳統電影一樣拿起攝影機,用小推車、起重機、搖臂等等完成鏡頭調度,但是這一切都存在於VR模擬出的環境之中,攝影師手裡握著的就是類似於遊戲搖桿式的傳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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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影師在進行VR拍攝

  整部電影的拍攝過程更像是一次電影視頻VR遊戲。360度全視角模擬非洲大草原的環境,隨處可見CGI動物,攝製組完全可以在VR場景中漫步,尋找最佳的拍攝角度和取景效果。而所有的活動場景拍攝,都是通過關鍵幀動畫渲染而成的,它們可以被重複播放,攝影師可以不斷在周圍的空間裡自由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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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製組進入VR模擬環境中

  同時,VR技術還可以控制光源朝向和亮度,這種對“自然光”的可控性是實拍電影中無法做到的。VR拍攝大大節省了電影的的拍攝周期與製作成本,騰出了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時間成本去精雕細刻。

  費儒表示,他想呈現的效果是“讓一部動畫電影具有真實感”,有一個能真正進入動畫內部的攝影師,而不是被電腦編程設定好的相機移動。費儒以《獅子王》宣告作為電影拍攝媒介的VR技術誕生了,它大大拓展了電影實拍可呈現的領域,釋放了電影創作的空間。從此我們不再需要將鏡頭對準綠幕前的真人演員,我們可以創造一個世界並在其中行走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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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儒與攝影師凱萊布·德夏奈爾

失去了演出手法的紀錄片動畫

  在如此登峰造極的拍攝技術之下,“真獸版”《獅子王》完全將非洲大草原的壯麗景色囊括其中,其真實程度完全不亞於一部自然紀錄片。

  VR攝影使得電影取景範圍更加廣闊、內部景深更加有層次,給人以仿佛置身其中的體驗。但也正是因為製作組想要達到這種紀錄片的觀感效果,他們捨棄了原版《獅子王》的許多演出手法,而將其還原成了能夠出現在野生動物身上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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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彭彭和丁滿作為誘餌引開土狼群時,原版《獅子王》設計的情節是丁滿跳草裙舞,彭彭嘴裡塞上蘋果。類似的場景在追求寫實的新版《獅子王》中是不可能出現的。

  新版《獅子王》實質上還是一部實拍電影,儘管運用了VR技術進行環境的構建和動物的形象製作,但是卻並沒有發揮出動畫能夠脫離場地造景限制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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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且原版《獅子王》中幾段經典的MV式蒙太奇段落,只有在動畫中才能彰顯出聲畫配合的魅力,同時體現出動畫對全素材的掌控與設計。在 I Just Can't Wait To Be King 這個段落中,背景可以被簡化成線條與圖案,整體色彩可以迅速地進行切換,場景與場景之間可以不必考慮時空的連續性,依靠歌聲和角色的動勢一氣貫穿,還能夠體現絕妙的構圖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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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Hakuna Matata中辛巴開始唱歌的時候出現了一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追光,這種脫離現實的戲劇光效也只有在動畫中才不會覺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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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這首歌曲中從夕陽西下到晚霞彌漫通過背景簡化和配色改變就能實現,但在實拍電影中卻不可能忽略背景環境的內容,自然光的變化也無法達到調色那般流暢而明顯,最終弄呈現出的效果仿佛是在白天唱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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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求寫實傾向讓新版《獅子王》無法在鏡頭設計上實現動畫奇幻瑰麗的效果。這就是為什麽儘管影片中對原版《獅子王》分鏡有非常多的借鑒,卻不能還原其觀感的原因。所有的歌曲段落都沒能實現MV式的演出,常常只是主角在不同的場景裡肆意奔跑,鏡頭追著他們閃轉騰挪營造運動,看似眼花繚亂卻難掩其調度思維上的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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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鏡頭設計的其他方面,“真獅版”《獅子王》也呈現出與原版動畫截然不同的取向:例如注重背景的內容和景深——將角色放置於其中,而不是與背景互動;動物與動物之間真實比例的對比也常常讓鏡頭不得不以更大的景別去容括,劇情的張力也因此被削弱了。辛巴在夜空中幻想出木法沙燦爛偉岸的身姿,也變成了需要刻意去分辨才能認出的一塊雷雲。

  這種紀錄片式的效果固然可以更好地展現宏大的景觀,給人以自然力與美的震撼,但這種寫實傾向使得情感的跌宕被控制在了一個很小的範圍內,使觀眾處在一個相對客觀的視角。奇觀式的壯麗取代了戲劇的衝突,也就此成為驅動觀看的主要動力。

無法擬人便無法共情

  由於對寫實動畫的極致追求,新版《獅子王》帶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逼真,其次便是面無表情。人類是自然界中面部表情最為豐富的動物,而其他動物的表情數量和幅度都非常有限,在拍攝過程中,導演還請教了專業的動物專家,為動物的面部表情設計提供參考。對比原版動畫,“真獸版”中的動物們實在是太“喜怒不形於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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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是面部表情,在肢體語言的動作設計上,新版《獅子王》也是捉襟見肘。不必說那些典型的迪士尼歌舞表演,就是簡單地隨節奏搖擺腦袋,對於片中動物們而言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動物的毛髮纖毫畢現、肌肉與骨骼分明可見的狀態之下,自然界真實的質感沒有了動畫中的童真魅力,呈現出的是原始的野性與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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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追求寫實,新版《獅子王》將“擬人”這一最基本的戲劇手法去除了。不苟言笑的面目和硬朗直截的動作都讓這些動物被還原回了沒有經過人格化的本來樣態。

  而要用它們來進行人類思想感情的交流與傳達,無疑要經歷更大的阻力。我們可以看到製作組在劇本方面進行的努力,他們加強了“生命循環”(The Circle Of Life)這一哲學命題的強調,將原版《獅子王》關注較少的這一部分主題做了總結與提煉,用辛巴身上的毛髮歷經各個生命過程最終到達拉菲齊的手中這一過程,完成了一次很好的命理視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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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脫胎自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的《哈姆雷特》的《獅子王》,其真正的戲劇核心應該是王子的復仇。我們應該看到國王的英偉與皇弟的奸邪、目睹國王被害死時王子的悲慟以及王子復仇時內心的掙扎與延宕。

  可是我們從影片呈現出的表演裡卻難以再尋找到這些細節與情緒:木法沙的眼神中很難看出恐懼與絕望、刀疤的嘴角上很難看出陰毒與狡詐、辛巴的內心裡也很難讀出成長與克服——這出驚天動地的戲劇變成了獅子爭王的自然景觀。

  生命哲學從一個輔助的催生復仇的動機,變成了統領全片的最高主題,而“復仇”這一戲碼的重要程度便被削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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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劇核心衝突的力量被削減,加之沒有辦法讀懂的表情,觀眾對這部影片的接受程度便可想而知。沒有擬人,便沒有人格化的表演,也就沒有辦法與之共情。

  我們喜愛的是那一隻目睹慘劇、歷盡萬難、長大成王的辛巴,而不是一隻非洲大草原上的獅子。

結語

  十年前的《阿凡達》,卡梅隆用動作捕捉技術實現了電影在人物塑造上的突破,能夠將現實中不存在的人物搬上銀幕。而在《奇幻森林》中,完全依托CG特效,我們也能夠創造出與現實相差無幾的動物。

  但這些影片都沒有脫離“人”的範疇,至少會有人的參與或者說“人格”的參與。而“真獸版”《獅子王》卻完全祛除了人的痕跡,在此基礎之上想要完成人的表演,這是注定難以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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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專業電影媒體網站IndieWIRE在對新版《獅子王》的報導中說道,它“標誌著第一部以實景美學指導布置的虛擬現實中拍攝的關鍵幀動畫電影的誕生”。這是電影史上技術迭代的重要時刻,但卻是用犧牲《獅子王》這樣一個重要的文化象徵作為代價的。

  這是“電影為技術服務”的典型案例,但不知這究竟是登峰造極,還是舍本逐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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