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房報評論員丨何可信
引子
11日7日，人民日報旗下“俠客島”微信公眾號發表題為《樓市，“降價未遂”》的文章稱，安徽合肥近日傳出，某建案降價6000元/平方米，房產局長親自前往調研，不久，房價便又回漲。
一
2008年過去整整十年了，現在，我們又想起了它。
這一年，嘗到在上海8盤聯動降價、2日內銷售176套房源、回收約2.57億元現金的甜頭之後，萬科如法炮製，在杭州，萬科九堡?魅力之城、良渚?白鷺郡東等4個建案7.5折降價售賣。
第二天，萬科的售樓處迎來了一群憤怒的新業主，他們把萬科售樓處和辦公區砸成稀巴爛。
這個事件驚動了高層，主管部委旋即派人赴萬科調研，此後中國樓市進入了一段短時期的維穩和刺激階段。
在一次主管部委的內部會議上，對萬科杭州售樓處被砸事件，有部長表示，對一些樓市不穩定的因素要做好應對工作，比如杭州萬科售樓處被砸事件，萬科等企業為了解決資金問題采取降價促銷的手段，這本來是市場行為，但先期買房的購房者就有意見，甚至鬧事，砸人家售樓處的玻璃，干擾人家正常的工作，要求賠償差價。“這事怎麽看是一個問題，地方政府如何應對又是另外一個問題，做與不做肯定不一樣。”
當時，對這個全國都目睹的焦點事件的處理，當事企業萬科說這屬於市場行為，它們不會補償差價。
後來，杭州市在應對萬科售樓處被砸事件上做了不少的工作，事件很快就平息。
這個砸萬科售樓處事件，對於萬科，是一個品牌上的傷害，但對於房地產行業，是一次勝利，事件直接帶來了一個影響深遠的決策，隨後的2008年四季度，樓市刺激政策連續頒布。房地產商由悲觀轉為樂觀，房價再次上漲撫平了那些砸盤購房者的衝天怒火，關鍵是，教育了很多持幣觀望的買房人——錯過了最佳時刻。悔不當初。
有人說，歷史不會重複自己，但會押著同樣的韻腳。一點沒錯，十年後的此刻，房地產降價又風起雲湧。
11日7日，人民日報旗下“俠客島”微信公眾號發文稱，安徽合肥近日傳出，某建案降價6000元/平方米，房產局長親自前往調研，不久，房價便又回漲。
無獨有偶。碭山某建案降價後，當地政府組織召開了一次“降價未遂事件”約談會，停辦相關建案預售許可證，同時對4家合作銀行予以處罰。
“俠客島”詼諧又不忘情緒地問一句——還不讓開發商降價了？到底什麽鬼？
2008年的萬科被砸角色，2018年換成了碧桂園。10月4日，江西上饒碧桂園的一個售樓處，被大量業主投擲雞蛋，衝撞大門。原因是開發商降價銷售，有業主認為我的抵押還沒辦下來就血虧二三十萬元，怎麽能忍得下這口氣。
這樣的事件，並不只是碧桂園遭遇，合肥泰禾把其中一棟樓的一個戶型降價4000元/平方米進行促銷，遭到之前業主堵門維權。
吃一塹，長一智。十年後的這個10月份，廈門萬科白鷺郡喊出5折拋售口號，把長時間沒賣出去的房子說是一天內就賣完。有消息說萬科拿出了1個億準備為買貴了的客戶退款，江湖上被美譽為最土豪的一次降價補償事件。
具體落實沒有，難以辨識。但確實，萬科沒有被再砸建案。
二
周久耕，年輕的房地產人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2008年的時候，周是南京江寧房產局局長，用現在的流行語說，就是“網紅”。
當年12月10日， 局長周久耕在一次會議上公開表態，對於開發商低於成本價銷售建案，下一步將和物價部門一起對其進行查處，以防止爛尾樓的出現。
周久耕宣稱，查處不是為了處罰開發商降價虧本賣房子，而是擔心其造成的後果，我要對老百姓負責。
周久耕所說“查處”的目標，正是恆大和萬科。2008年年底，江寧區的南京恆大綠洲花園為應對市場變化回籠資金，優惠賣房。周久耕親自為恆大綠洲算了一筆账： 5700元/平方米的售價，若刨去包含其中的裝修款1100元/平方米，等於毛坯房售價4600元/平方米，目前江寧多數建案是在2006年與2007年拿的土地，樓面地價都在2800元-3200元/平方米之間，加上建安、財務以及行銷等各類成本，5500元/平方米左右是保本價。
周久耕表示，恆大綠洲售價不到5000元/平方米，遠遠低於其成本價，“所以要嚴加查處”!
南京市物價部門此前已經向萬科發出了《價格行處罰預先告知書》。
消息一出，輿論炸了。人們熱烈討論——政府部門到底該不該查處虧本賣房的開發商？
戲劇性的轉折發生了，12月11日，一位網名為“宣傳寄生6”的網友在凱迪社區發表了一個帖子號召眾網友一起追查南京市江寧區房產局局長周久耕，這個題為《遍撒英雄帖，追查南京市江寧區房產局局長周久耕》的帖子發出後，網民們加入到人肉搜索中。
很快一個署名為“保存一百年”的網友又在網上發了一個《看照片南京房產局長抽1500元的煙》的帖子，揭露在會議上周久耕所抽的煙是160元一盒的香煙中的王者“南京九五至尊”，這立刻被認為是權錢交流的附屬品。
事情到此並未結束。12日15日凌晨，網名為“cheyou007”的網友在網上發了更爆炸的《周久耕局長抽名煙、戴名表》的帖子稱，通過以往的新聞資料圖查出周久耕局長所佩戴的手錶是世界上非常有名的“江詩丹頓”，這種手錶每隻售價10萬元。
對網上的揭發，江寧區政府回應：對於網絡上所反映的對周久耕個人廉潔方面的質疑，有關部門高度重視，已介入調查，只要發現有違紀或腐敗行為，將按有關規定進行嚴肅處理。
12月20日，江寧區政府在其官網上公開發布了對於該區房產局局長周久耕查處降價賣房的言論回應稱：周久耕接受媒體採訪時所發表的觀點，引起網民的熱議，也引起江寧區政府的高度關注。江寧區政府嚴格執行中央和省市的有關政策，促進房地產業的穩定健康發展。目前，沒有一家房產企業因降價銷售而受處罰。
意想不到的周久耕名煙名表事件，讓降價銷售房子的開發商事件出現了反轉，恆大和萬科逃過了罰款。
三
降價促銷是企業回收資金的一種手段，屬於企業行為，所以當時有一種觀點認為，對降價促銷進行乾預不妥當。
但在同行裡，對降價賣房這種行為，並不是所有開發商都讚成。
萬科在杭州的高調降價，這直接導致了與杭州房地產市場老大、堅持“不降價”和以保護業主利益為信條的綠城產生了激烈衝突。
宋衛平站出來公開批評萬科降價行為是——破壞行業規則，損害行業利益。
宋衛平不滿地說，“2008年以前，綠城集團是以萬科作為榜樣和競爭對手，但面對行業危機來臨的時候，萬科並沒有與行業以及政府有關部門進行溝通，而是自己快速囤積現金。”2008年，對萬科對王石，是一個“黑天鵝”的時刻，年初王石拋出轉捩點論，召開松山湖會議後率先降價套現，但在另一邊又瘋狂拿地（和十年後萬科提“活下去”是不是恍若隔世、似曾相識？）
宋衛平隔空喊話：因此，希望萬科能夠做出反省，繼續成為地產行業的榜樣。
2009年一次發布會上，宋衛平激烈地批評萬科的產品粗糙：我們去看過杭州萬科的房子，我們要是造出萬科那麽粗糙的房子，我們的項目經理要跳樓自殺N次！要是綠城有業主像他們的那樣拉橫幅示威，我們今後還怎麽做人？
批評歸批評，2008年和2009年，宋衛平成為房地產行業最焦慮的人，2008年底綠城負債率達到140%。負債率高在房地產市場上行時期，並不是一個問題，問題是遇到樓市下行、銷售回款不暢，高負債就會變成壓垮資金鏈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時候的宋衛平，充滿著人文主義和理想主義，對於隻講規模不講品質，以及對於資本，他都持有貶斥態度。
綠城的利潤低，主要是在產品上的投入比同行多。例如，房子坡屋面的防漏，國家標準是兩層多，綠城做四五層；國家規範的欄杆是1.1米高，綠城是1.3米。
宋衛平說，資本太強大，會使人逐利，這是人類的誤區和異化。 一個企業家在45歲以後一定要明白這個問題。他對公司的定義是：以商業模式運行的社會公益企業。
但在資本、利潤和規模至上的房地產行業，這種產品主義不止難被認可，還確確實實會因為調控而引發企業危機。
回到降價賣房這個主題，有同行讚成宋衛平，他們認為，從穩定房地產市場發展的角度，那些虧本賣房的建案和企業就是在擾亂市場秩序，有必要進行查處。如果大家都虧本賣房了，房地產行業還怎麽發展啊？過度的降價行為是殺雞取卵非常不可取，政府有必要用行政措施干涉。
但擁護降價銷售的一派並不認同降價是擾亂市場秩序，他們認為，市場不好時開發商的資金就像沙漠裡的水，很珍貴。資金鏈斷了建案就成爛尾樓了，通過低價銷售，房地產商的資金盤活了，就能東山再起繼續蓋樓。
四
如果要對2008年到2018年這十年的中國房地產市場進行概括，在百億千億房企爆發、市場規模爆炸、房價不斷飆漲之外，肯定還要算上砸售樓處。
2008年，砸一次。
2012年，再砸。
2014年，又砸。
現在是2018年，再次砸。
金庸先生說，世上最寶貴之物，乃是兩心相悅的真正情愛。
金庸先生也說了，你瞧這些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複如斯。
房地產行業的愛售樓處和砸售樓處，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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