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葉珠峰
編輯/王麗梅 魯春萍
從1月23日封城，到4月8日解封，過去了整整76天，武漢終於重新按下啟動鍵。
新冠疫情之下，體操奧運冠軍楊威一家也和萬千普通家庭一樣，一度陷入恐慌、焦慮、困惑和迷茫。春節期間的出行計劃被擱淺、去年剛開辦的“楊我國威運動俱樂部”被暫停，一家五口在家裡封閉了58天之後，才第一次下樓到小區裡散步......
“最開始，我隻覺得疫情會影響自己的生活，會影響自己經營的事業，會影響武漢正常運轉……但現在疫情在全世界擴散，奧運會都因此推遲一年，完全是預料之外。”楊威說。
隨著“抗疫”不斷取得突破性進展，冷靜下來之後的楊威也變得愈加從容、鎮定，積極面對。
快解封時，楊威也曾一度考慮，是不是要去洪山廣場開辦的俱樂部看看。但轉念一想，現在新冠疫情警報仍未完全解除，教練雇員都還沒回武漢，會員們沒有複學，也不太可能來俱樂部上訓練課，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楊威最希望的，就是武漢徹底遠離病毒，恢復往日的煙火。
01.一場自救
“疫情之下，我的俱樂部連續兩個月零收入。”說到此處，楊威頗有些無奈。
這家2019年8月11日在武漢開業的少兒體操俱樂部，楊威投入了很多心血。因為這是他體操運動生涯的延伸，也是他人生下半場轉型的開始。
但疫情之下，楊威倍感轉型的壓力。那段時間，昔日恩師黃玉斌、領隊葉振南，前隊友們來問候楊威時，也用擔憂的口吻說：“你開的體操館恐怕會受影響啊。”
“損失是肯定有損失的，所有實體經營者都一樣。”
疫情期間，楊威會經常關注中小企業面臨困境的新聞。他印象最深的，是知名餐飲連鎖“西貝蓧面村”高管公開表示：自家現金流撐不過三個月。
一向鎮靜自若的楊威，內心開始有些惶恐。
壓力與惶恐之下，楊威決定開始自救，與俱樂部核心管理成員溝通，壓縮人員的開支成本。
除了自救，因為性格的穩重和對商業本質的理解，讓楊威悄悄做對了三件事，以至於他的損失沒有成倍增長。
首先，楊威當初選擇這家500平的店面，並沒有太“鋪張”；其次，他沒著急擴張分店規模；此外，他們還及時開拓了線上教學，進行長線投資，為復工做準備。
對比一些動輒超過1000平米，裝修豪華氣派的體育培訓場所，楊威楊雲的理念是舒適、簡潔。給孩子使用布置的都是兒童適用的體操器械，處處都是防護軟墊，配上藍色、黃色等色調，映襯了“快樂”的主題。
楊雲說：“當初開辦俱樂部，楊威和我就是想給孩子們營造一個有體操氛圍的場所，所以選址時既沒考慮更大的面積，也沒想過包裝得多麽‘高大上’，甚至為了多掙錢，去拚命宣傳自己。”
俱樂部開辦不久，有投資人衝著楊威“奧運冠軍”的名聲找到他，在長沙、合肥等省會城市嘗試加盟店、合營店形式。但楊威認為，加盟店形式有些過於追求短期商業利益，容易忽略學員的服務，損害體驗，教學也不能由自己掌握。
“我覺得，一家店能夠開分店，一定是此前的商業模式成熟並且盈利之後的結果。”楊威說。“而不是還沒有做出一定成績，就迅速為了打響知名度去擴張。”
正因為沒有大肆借貸擴張，也沒有加“杠杆”，楊威這些遵從內心的選擇，在疫情危機之下，一定程度上救了自己。“試想一下，如果我在全國有多家店面，風險和壓力都比現在大太多。”
這次疫情，也讓楊威忽然意識到，互聯網蘊含著巨大能量。
於是，他決定將一部分業務進行線上轉移。在疫情期間，楊威先是自己參與了一家體育公司的線上直播教學，他體驗，總結，然後自己也推出了線上課程。
3月7日，楊威與合夥人開發的線上教學小程序上線。這其中，楊威和楊雲整合了自己針對2到12歲小朋友研發的柔韌形體、跳繩、體能、體操動作四大課程板塊。
如今，在依然無法復工情況下，線上課程小程序將是楊威接下來運營的重點。在楊威看來，這也是一種長線投資。
02.回頭看，都是後怕
除了商業上的複盤，楊威還回憶了疫情爆發前後自己的思考。
早在疫情爆發前，在一些聚會和飯局中，已經有多個行業朋友告訴他，武漢出現了類似“非典”的病毒，大家相互提醒，要引起重視。但楊威前期防備的並不充分，因為當時武漢的新聞報導沒有披露“確切人傳人”，此外，他自己對2003年非典印象不深，也或多或少有些關係。
1月20日當天下午，在鍾南山院士接受央視採訪時肯定新冠病毒“人傳人”前，楊雲與教練們在俱樂部舉辦了新春聯歡會，兒子楊陽洋也參加了節目表演。在這場聯歡會後的第二天，教練們都將放假回家過新年。
實際從1月初，新冠病毒已開始在武漢悄無聲息蔓延開來。在年會集體舞環節中，俱樂部只有一位員工是戴著口罩跳舞。楊威一家，以及俱樂部教練，如同當時大部分武漢人一樣，沒有把這個可怕的病毒太放在心上。
“當時，我有一位警惕性比較高的朋友，一聽說有病毒就開車帶著孩子離開了武漢。我還覺得，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楊威說。
疫情期間，楊威通過網絡，回顧了一些當年關於非典的報導，發現程度之慘烈，遠在自己想象之上。“在我的理解來看，只是把2003年的非典當成一次‘事件’，而不像這一次，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屬於全民皆兵的一場‘戰役’。”
2003年，楊威23歲，他隻記得每天都在國家隊潛心訓練，備戰安納海姆世錦賽和2004年雅典奧運，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我後來翻看了那年老照片，回憶了一下。當時非典爆發後，訓練局公寓大門已經被封鎖。我們每天兩點一線訓練，覺得挺安全，外面鬧非典跟自己的關係不太大。那時候隊員裡有手機的人都還不多，信息渠道不算很多。”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運動員公寓的窗前向遠眺望，發現公寓南側的玉蜓橋上一輛車都沒有。“那恐怕是北京疫情最嚴重的時候。但後來非典快結束時，我和隊友也出過訓練局的門，總感覺非典沒有那麽可怕。”
楊雲也回憶稱，2003年北京鬧非典時，自己因為受傷暫時回了長沙，當時的長沙感染非典病例不多，所以非典對自己的“衝擊”也沒有那麽深。
現在，楊威既感覺到“走運”，同時還有些後怕。“當時的一系列聚會，萬幸沒有接觸到感染源。”
03.一家五口“算計”著吃
1月23日開始，武漢封城。緊接著1月24日，就是除夕。
現在的楊威，甚至記不起年夜飯都吃了什麽，隻感覺武漢這座城，沒了往年的熱鬧，充滿淒涼。這一年的除夕，他記住的是央視春晚上，白岩松領銜眾人進行了那次沒有提前排練的詩朗誦。
往年春節，楊威一家大多會選擇外出度假。但今年，他們計劃留在國內過年。楊威原本打算先帶一家人去仙桃父母家吃年夜飯，初二再回武漢，並在飯店預訂了與楊雲父母聚餐的年飯。
武漢突然宣布封城，讓很多武漢家庭陷入兩難境地。走，可能要長期飄在外面。不走，在武漢的生活究竟怎樣，誰也不知道。
一切太過突然，考慮到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帶口，楊威還是取消了仙桃的酒店，最終選擇留在武漢。
彼時，楊威要面對的是一場，或許比備戰奧運還難熬的心理關。
“疫情的心理狀態，和備戰奧運，還是不一樣的。備戰奧運，有明確時間期限，我知道8月8日就是奧運（北京奧運）開幕，所以要在此之前進行賽台訓練。但是疫情，是沒有時間期限的……”
一家老小的飯菜如何解決？最開始那段時間，楊威一家還進行了“食物配給製”，省著計算每個人的份量，也一直不敢開窗。有一天，家裡熱水器壞了，當時的情形肯定無人上門維修，楊威無奈把所有燒水壺和保溫杯用上，來保障三個孩子洗澡……
慌亂之後，楊威還是穩住了局面。
他的運動員生涯充滿起伏，既有2004年雅典奧運會遭遇滑鐵盧的低谷，也有2008年臥薪嘗膽後的成功喜悅，因此楊威有著豐富的排除內心干擾的經驗。
楊威堅持做了幾件事，引導家人遠離恐慌。隨著疫情發展，楊威屏蔽掉了手機上的“小道消息”，不再去與朋友討論。同時，他每天晚上準時打開電視，收看白岩松主持的《新聞1+1》。“因為白岩松連線院士，提問的問題是公眾最關心的問題，鍾南山、李蘭娟院士的回答肯定是最權威的。”
楊威和楊雲還帶兒子楊陽洋在家觀看了韓國電影《流感》，用最直觀形式告訴兒子，自己的家庭，自己所在的城市，正在面對什麽。
看過電影之後，楊陽洋對其中的情節一度感到很害怕。晚上，他來到爸媽的臥室，小聲說：“能不能和你們一起睡？”
楊威發現了兒子的不安，夫婦倆一起帶著楊陽洋坐在桌子前，將楊陽洋視作一位大人，平心靜氣地進行了探討。楊威對兒子解釋，該如何用科學的眼光來看待疫情。楊雲甚至還問過楊陽洋：“假象一下，如果你自己，甚至你的親人感染了病毒，你應該怎麽樣去面對？”
看過那個電影，聽了這些話，那個《爸爸去哪兒》中的“小暖男”楊陽洋，似乎一夜之間懂了很多。 楊陽洋開始更多主動地承擔起哥哥的責任，在父母疲憊時，主動照顧雙胞胎妹妹。在媽媽做飯時，楊陽洋也會來幫忙搭把手。雖然嘴上說，疫情結束後去歡樂谷大玩一場，但楊陽洋在疫情期間對於學業和健身，做到了堅持和自律……
“楊陽洋已經10歲，具備了一定思辨能力，不再是一個只會玩變形金剛，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在家中，他需要承擔一定的家庭責任。我相信，這次疫情下的生活，對楊陽洋將是一輩子重要的財富。”楊威說。
結語：
歷經寒冬與滄桑，如今武漢街頭車輛與行人多了起來，熟悉的生活似乎正在回歸。可楊威明白，真正意義上的“健康武漢”還沒回來。等到有一天，人們可以隨便摘下口罩，站在街邊吃熱乾面，孩子們能揚起笑臉，重返俱樂部上課，一切才是回來的時刻。楊威在靜待那樣一刻，他相信不會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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