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猛“福建幫”：互聯網流量捕手

美團王興、字節跳動張一鳴、美圖蔡文勝，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身份：福建人。

文 |郭亮

2000年，百度問世，那些開私立醫院的福建莆田人逐漸發現了付費推廣的魔力。

以前，他們在電線杆子上刷漿糊，在五線城市電視台打深夜廣告；後來，用百度做互聯網引流，省事多了。可以說，福建人通過互聯網賺錢的歷史，就是中國互聯網最早的流量變現史。

隨著時間邁入移動互聯網時代，事情正在起變化。

1

要說流量，福建人從來沒怕過誰。他們是天生的流量捕手。

百度的李彥宏說：

中國人更加開放，對隱私問題沒那麽敏感，很多情況下他們願意用隱私交換便利性。

福建人其實早就明白這一點。

有多少人照著電線杆上的電話打給了福建人，就有多少“用隱私交換便利性”的案例。看上去，是怕隱私曝光才找了江湖遊醫，可是公立醫院難道不保護隱私嗎？公立醫院是在馬路邊治病嗎？

實際上，是公立醫院治病流程更繁瑣。不像私立醫院一手交錢一手拿貨，錢貨兩清，拍手走人。

2007年1月，蘋果手機發布，開啟了智能手機時代。智能手機用了不到5年就進入千家萬戶，“用隱私交換便利性”通衢無礙了。

李彥宏的百度依舊是流量帝國，市場地位向來固若金湯。

直到有一天，今日頭條好像一夜間佔領了很多人的手機，硬生生地在百度嘴裡搶到了一大塊肉。

百度叫搜索引擎，今日頭條比它更炫：基於數據挖掘的推薦引擎。

一位老闆在他的公司裡明令禁止員工安裝今日頭條。原因說來可笑：有天深夜，他用今日頭條看了點花邊新聞，這下不得了，他的今日頭條全變成了花邊新聞。

2

締造今日頭條的人，叫張一鳴，福建龍岩市永定縣人。

讓那位老闆氣憤的，就是張一鳴發明的“智能算法”：用戶點擊了某一條內容，就會大量推送此類內容。

老闆認為，今日頭條出賣了他的隱私，偷看花邊新聞這種隱秘行為導致了不可收場的後果：打開手機，滿螢幕的紅男綠女。

完全沒有福建私立醫院那種錢貨兩清互不虧欠的爽利，而是黏黏糊糊，甩都甩不掉，這誰受得了？

很多人就受得了，而且喜歡的不得了，否則無法解釋今日頭條的裝機量飛速猛增。

李開複盛讚張一鳴：

根據許多量化指標，張一鳴是世界最頂級企業家……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領袖。

張一鳴的父母是體制內的工作者，後來父親辭職下海，去東莞開了工廠。

張一鳴畢業於南開大學軟體工程專業，沒別的愛好，就會敲代碼。這沒什麽稀奇的，但張一鳴敲出了一大片天地。讓他與眾不同的不是他的技術，而是眼光和方法論。

眼光上，他一心所想，無非就是網民喜歡看什麽，而不是喜歡做什麽。這很重要。喜歡看，決定了他要做的東西不需要太重，隻做內容就好了，甚至是隻做內容的容器。

內涵段子、今日頭條、抖音、火山，都是張一鳴的作品，毫無例外都是內容的容器。

方法論上，他採用的是廣撒網、釣大魚。因為做的輕，做出來都很快，獲取市場反響也很快。哪個產品流量多，那就all in哪個。

最後，今日頭條和抖音勝出。

偷看花邊新聞的那老闆想必依舊氣憤難平，但他不得不服。“隱私交換便利性”，便利性，其實就是滿足七情六欲。中國人有哪些欲望？福建人一定想過這個問題。

愛圍觀、講實惠，就是中國人最突出的兩大特點。

今日頭條和抖音兩大產品，解決的就是“愛圍觀”，而且精準到“你愛圍觀什麽我就能給你什麽”。

這是技術的勝利嗎？這是人性的結果。

3

一個名叫王苗的福建男人，在龍岩市永定縣，沒錯，張一鳴的家鄉，開了個水泥廠，年產200萬噸水泥，光投資就砸了6億元。

王苗在1979年有了一個兒子，起名叫王興。

這孩子喜歡拆掉家裡的收音機，後來發展到在浴缸裡製造硫酸銅晶體。12歲的時候，對電腦產生了濃厚興趣。

家大業大，天高任鳥飛。

王興沒有變成紈絝子弟，倒是憑借聰穎天資和見多識廣，一路升入本地最好的龍岩一中，後來又波瀾不驚地保送去了清華大學。

王興的人生起點，比張一鳴高。此後的經歷，也比張一鳴豐盛。清華畢業後，王興去了美國特拉華大學深造。學的還是計算機。王興也會編程，但讓王興與眾不同的也不是他的技術，而是他的複製能力。

他在美國看見了什麽，就能在國內原樣複製一個。

校內網是中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SNS社交網站，複製的是Facebook；

飯否是中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微博網站，複製的是Twitter；

美團是中國真正意義上第一家團購網站，複製的是Groupon。

“中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意思就是最接近美國原版產品的那一個。

校內和飯否都談不上成功，美團在團購大戰中活下來靠的也不是“團購”。

創業就像擇業，投資人就像老闆，老闆招人有時候顯得很膚淺——有沒有創業經驗，有沒有創業成果，有沒有創業名氣，有沒有互聯網流量？唯獨不關心有沒有賺到錢。

除了賺錢，王興在其他方面都是完美的投資對象。

所以美團活了下來，融資就像伍佰的酒：

來來來，喝完這杯，還有一杯。再喝完這一杯，還有三杯。

王興在一杯又一杯酒裡，也獲得了升華：美團開始認認真真地思考中國人最突出的第二個欲望：“講實惠”。

團購燒了很多錢積累起來的流量，流向了外賣；外賣積累起來的流量，流向了電影院；電影院裡的流量，又流向了酒店；酒店的流量，又流向了出行；繼盒馬鮮生之後，王興也搞了個小象生鮮、掌魚生鮮，還推出了社區型服務生鮮平台“美團買菜”……

流量流向哪裡，實惠就在哪裡。你以為美團只是個做外賣的，其實它是做酒店導流的；你以為它是做餐飲推介的，其實它還有線下菜店……

攜程的梁建章說美團：

主營業務沒盈利就盲目多元化，是危險的。

但他沒說的是，美團的出行酒店訂單已經超過了攜程。王興已經不再是那個追求純正美式的創業者，他變得更加“中國”了。

4

美圖秀秀在香港IPO之前，港交所要求必須提供企業老大的學歷證明。

福建人蔡文勝按照戶口本填了高中，去學校開證明，開不出來；他又填了小學，更開不出來；最後勉強開了個初中學歷證明。

這個福建泉州人，23歲的時候就移民去了東南亞，讓他在內地開學歷證明，是有點不好辦。

在老一輩福建人眼裡，大學學歷從來都不是問題。莆田醫院的第一代掌門人沒一個有學歷，福建最有名的企業家之一曹德旺先生也沒高學歷，照樣去美國辦玻璃廠，給央視記者講會計學。

可如今時代變了，以前的遊擊隊要變正規軍，還是要麻煩一些。麻煩歸麻煩，值得。

有了互聯網之後，福建人的路子看上去更寬了。可是生意，其實就那幾樣。以前他們辦醫院、賣假鞋、販木材，而且多以屬地家族傳幫帶。

如今福建人和互聯網的結合，最厲害的產品大多集中在“殺時間”領域，捧著抖音就能刷小半天兒。

張一鳴如此，蔡文勝的美圖也當屬此類。不同的是，張一鳴和王興身上，是學霸光環，蔡文勝則依舊延續了老一代福建人的那種路子。

2000年，百度創立的時候，蔡文勝回國不久，開始炒域名。由於動手早，他賺錢也早。當時的王興還在美國留學，張一鳴還沒上大學。蔡文勝賺了錢，就繼續投資。除了投資域名，還投資別的互聯網項目。網際快車、58同城、電驢等項目的股東名冊裡，都有蔡文勝。

但最讓他暴得大名的項目，還是美圖秀秀。

美圖的創始人名叫吳欣鴻，福建泉州人。跟著蔡文勝創業有一個好處，大哥的圈子裡都是大哥：2005年蔡文勝在廈門發起中國站長大會，坐他身邊的一個是雷軍，一個是周鴻禕。

美圖秀秀找的痛點很奇怪，卻很符合國情：可能全世界都沒有第二個國家的人像中國人這麽喜歡面子了。

在互聯網上，面子就是你的臉。美圖能讓麻雀變鳳凰、青蛙變王子。中國網民太需要這樣的東西了。吳欣鴻發現了這個痛點，蔡文勝幫他把這個痛點推廣出去。

美圖的P圖技術是中國互聯網界神話一樣的存在，除了技術好，當然離不開大哥的圈子。

號稱有10億人用過美圖秀秀，這個數字應該不會太離譜。因為年輕人用手機，就會上網；會上網，就會社交，就有P圖欲望；就會尋找P圖軟體。

手機裡帶一個現成的軟體，你就不用找了。雷軍是做手機的，周鴻禕也做手機。說出來，其實是很無聊的生態圈。但是這麽大的流量，卻有點尷尬，沒人說得清美圖的流量能被引到哪裡去。

蔡文勝說：

微信代替QQ是基於PC用戶轉移智能手機的好機會，下一個社交應該是出現於智能設備的更新換代。

美圖秀秀自己的網站在2018年轉型了，開始做社交。大概意思是5G時代將會出現的新智能設備？

另一個數據是，從2016年赴港上市到2018年底，美圖虧損了至少70億元。

5

引流是個技術活。

百度引流了那麽多年，除了把付費推廣做成了過街老鼠，還出過什麽現象級產品嗎？

張一鳴的技術好，他用算法引流，今日頭條和抖音都是現象級產品，但在改變老百姓經濟生活方面比百度又能強到哪裡去呢？蔡文勝的美圖也是現象級產品，美圖移動端產品全球覆蓋設備數超過10億台，巨大的流量，無處安放的流量。

做輕，有做輕的好處，能迅速滿足“愛圍觀”的欲望。可是真想賺錢的時候，就不靈了。網民用腳給你踩出來的標簽就是“圍觀”，可沒打算從你這兒拿“實惠”。

王興看到了這一點。他的每一款產品都有不小的動靜，無論是早期校內網、飯否的技術流，還是美團如今影響生活方式的接地流，都實現了技術與生活的銜接，但依然沒有找到盈利的路子。

2017年福建互聯網行業融資額排名第二的是“文化娛樂”，排第四的是“本地生活”。對應的正是“愛圍觀”“講實惠”。同年，福建創業者新100人公司所在領域文化娛樂接近30人，佔去了三分之一。

福建人確實懂中國人，不管時代變遷，他們總能站上風口。

只有一點，需要注意：懂中國人，不等於能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還說你一聲好。得用技術把流量引到實惠上去，而不只是引到好玩上去。好玩能當飯吃嗎？

很多人對隱私不敏感，但對實惠，那可是太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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