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史聖園 祁麗
對於蘋果，首席設計官喬納森·艾弗已經失去了“孩童時期的興奮”。他將於今年內離職，並建立自己的獨立設計公司“LoveFrom”。
今年是他在蘋果工作的第27年，也是賈伯斯離開的第8年。賈伯斯去世後，外界對蘋果的評價趨向於，越來越少談設計，越來越多談股價。畢竟，它是史上第一家市值破兆美元的公司。
蘋果越來越有錢，我們的手機卻越來越乏味。折疊屏？瀏海屏？曲面屏？這些暫時還只能讓科技博主和科技記者感到興奮，而無法激發普羅大眾產生“機不可失”的衝動。
而手機，早就不僅僅是一部機器，幾乎成為了我們身體“無法分割”的一部分。定義了這一切的，很大程度上是蘋果，是iPhone背後的史蒂夫·賈伯斯和喬納森·艾弗。
所以，設計，讓我們來繼續談一談設計，和即將離開的艾弗。
圖片來源：銳景創意
“純粹”的設計原則
比起賈伯斯，在美國之外的市場，喬納森·艾弗這個名字也許沒有那麽響亮。畢竟，就連艾弗自己也抱怨過，“當賈伯斯把設計的功勞歸於自己的時候”，“當媒體文章說蘋果的創新全部仰仗賈伯斯”，艾弗感到備受打擊和費力不討好。
儘管如此，艾弗和賈伯斯共同工作了十五年。賈伯斯的妻子評價其為“在史蒂夫的生活中，大多數人都是能夠被替代的，唯獨喬尼不是。”賈伯斯對艾弗的評價則是“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為理解蘋果公司的核心理念。喬尼是我在公司裡的‘精神伴侶’”。
這種相互理解建立的基礎，則是二人在“設計原則”上的一致認同。
“我們的想法很一致，就是如何讓我們的產品看起來純粹且渾然天成。”
“今天，蘋果要重新發明手機。”2007年，賈伯斯發布初代iPhone時如是說道。“它是一部手機，一個ipod ，一個卓越的互聯網設備。”
而艾弗，貢獻了其中多點觸控和“無邊際泳池”螢幕的創意，重新定義了手機應該是什麽樣子。
當時艾弗的設計團隊正在為MacBook Pro的觸控板研發多點觸控輸入技術，他們多方實驗，希望把這種技術用於電腦螢幕。賈伯斯意識到這個創意非常好，可以用來解決手機界面的問題。於是賈伯斯暫時擱置了平板電腦的研發，將多點觸控技術用於手機螢幕上。
“無邊際泳池”的比喻，“就是讓大家在心裡完全明白螢幕的重要性，我們想要開發一款以螢幕為特色的產品，以螢幕為重中之重。”
iPhone最初設計是將玻璃螢幕嵌入鋁合金外殼。這一設計“金屬外殼和螢幕並重。整個設備感覺太男性化，太注重效能，是一款任務驅動型產品。”曾經9個月的設計從零開始。新的設計中，手機的正面完全是金剛玻璃，一直延伸到邊緣，與薄薄的不鏽鋼斜邊無縫連接。艾弗堅持了“手機的每個零件似乎都是為了螢幕而服務。新設計的外觀簡樸而親切，讓人忍不住想要撫摸。”
什麽是真正意義上的簡潔？
有一次，艾弗坐在他的設計工作室裡，向賈伯斯表達了他對“簡潔”的看法：“為什麽我們認為簡單就是好？因為對於一個有形的產品來說，我們喜歡那種控制它們的感覺。要想獲得簡潔，你就必須要挖得足夠深。打個比方， 如果你是為了在產品上不裝螺絲釘，那你最後可能會造出一個極其煩瑣複雜的東西。更好的方式是更深刻地理解“簡潔”一詞，理解它的每一個部分，以及它是如何製造的。你必須深刻地把握產品的精髓，從而判斷出哪些不重要的部件是可以拿掉的。”
初代iPhone發布之前，手機市場是微軟、塞班的天下。智能手機有觸控筆和鍵盤，用戶想在手機上實現各種功能，要經過諸多繁瑣步驟。而iPhone去除了一切冗余，專注於螢幕，讓6歲的孩子也能憑直覺使用，實現“控制它們的感覺”。
AirPods等配件也是如此。“大多數產品都是在發布時人氣達到最高，之後持續走低。而AirPods的人氣卻在發布後的兩年半內持續走高，搜索率比發布時漲了10倍。” B站數位區Up主“老師好我叫何同學”在測評視頻中如是評價。“對此最為合理的解釋是，AirPods憑借自己優秀的使用體驗，在人群中形成了口碑效應，不斷發酵成為爆款。”
或許AirPods用起來平平淡淡，長得也就像剪掉了線的EarPods，但這恰恰是艾弗設計理念的體現。“很多人都把設計看作一種有力的區別手段，能將自己的產品與其他產品相區別，我實在討厭那種觀點。那只是以企業為本，而不是以消費者和人為本。”艾弗曾表示。
對於大多數公司來說，設計往往被工程技術引領。工程師們先制定產品的規格和要求，然後設計師們再設計模型和外殼。但對於賈伯斯來說，這個過程截然相反。“在蘋果公司創立之初，賈伯斯首先確定了Mac電腦的外殼之後，工程師們才依此製造合適的主機板和元件。”
賈伯斯說，“他（艾弗）是整個公司裡除我之外最有運營權力的人。任何人都無權干涉他做什麽或不做什麽。這也是我的意圖。”
艾弗的地位從其工作室的位置也可窺見一二。艾弗的設計工作室位於蘋果公司園區無限循環路2號樓的一層，“隱藏在染色玻璃窗和厚重的鋼製大門之後”。公司的大多數員工都不被允許入內，連艾弗的家屬也從未進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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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安放Brainstorm？
蘋果公園（Apple Park）是艾弗與賈伯斯合作的最後一個項目。與他參與設計的其他產品都不同，蘋果公園無法不斷迭代，無法被握在手中或是裝進口袋裡。對他來說，蘋果公園是最私人化的一個設計——他想把賈伯斯的精神延續下去，注入蘋果總部的實體設計中。
2004年，他們在倫敦海德公園散步時，賈伯斯對艾弗說，他希望能夠建造一個校園，就像史丹佛一樣，有很多供大家散步、自由討論的草坪。那時，蘋果公司蒸蒸日上，公司慢慢開始規劃新的空間，又購買了175英畝的場地。
最初規劃時，艾弗和賈伯斯常常一起畫草圖、看書、談論想法。他們定下了蘋果公園的一些建造原則：決定採用自然光線，創造讓員工開心而富有效率的工作場景。艾弗決定像開發一款產品一樣打造蘋果公園，而不僅僅把它作為建築去設計。
2011年賈伯斯去世後，艾弗的職責進一步擴展，需同時監管硬體生產和用戶體驗。過多的責任也讓他感到疲憊。2015年，艾弗開始減少一些管理任務，他的職位也從“設計高級副總裁”變成了“首席設計官”。據Bloomberg報導，在Apple Watch發布之後，艾弗就開始逐步退出日常管理工作，甚至一周才去公司兩次。
在蘋果公園投入使用之前，蘋果的員工分散在矽谷大大小小100多個地方，使得協作配合變得困難，這無益於創新。庫克曾說，“這不是我們期待的工作方式，這也不能代表我們的企業文化。”
而蘋果公園實現了一體化。在功能上，它不僅承載了辦公職能，還將成為一個訪客中心、銷售場所，消弭了蘋果和消費者的距離。在設計上，主建築採用了環形設計。艾弗認為，環形最能給人接近自然的感覺。當你置身於環形建築中間，建築本身會融合在周圍的環境中，毫不突兀。
“他像一個詩人。”艾弗的朋友博諾曾對《華爾街日報》的記者如是評價。其他的設計師可能會是了不起的散文家，但散文家和詩人的區別在於，詩歌更加精煉，因此詩人需要更加孜孜不倦地改進細節、不斷迭代、改進提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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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服務化轉型的蘋果
喬納森·艾弗的離開，對蘋果的影響究竟是好是壞，目前還難以評判。但可以肯定的是，資本厭惡這個消息。艾弗離職蘋果的消息公布後，蘋果股價下跌了1%，市值蒸發90億美元左右。
蘋果CEO蒂姆·庫克試圖淡化此事件的影響：“蘋果設計團隊將繼續他們的工作，並且很高興能夠繼續與喬納森合作。我無法想象一個更好的結果了。”
目前，蘋果工業設計副總裁埃文斯·漢基和人機界面設計副總裁艾倫·戴伊在近期將接管相關設計工作，並直接聽命於蘋果首席運營官傑夫·威廉姆斯，而不再向庫克匯報。這可能意味著設計在蘋果內部地位的進一步下降。
未來，蘋果或許會繼續向“服務化”轉型。這一趨勢從2015年Apple Watch反響平平後就初見端倪，近兩年更為明顯。2019年3月的發布會上，蘋果沒有發布任何硬體產品，而是推出了一系列軟體服務，包括雜誌訂閱服務Apple News+、信用卡服務Apple Card、遊戲訂閱服務Apple Arcade、視頻訂閱服務Apple TV等。
在6月4日結束的WWDC（蘋果全球開發者大會）上，蘋果更新了其四大系統（macOS、iOS、tvOS、watchOS），還為iPad配備了獨立的作業系統iPadOS，而Apple Watch也有了自己的App Store。這給開發者們提供了更多的開發、出售應用的平台，從而也使蘋果能夠擴張生態，創造營收。
早在2011年賈伯斯休假期間（結果這成了他最後一個假期），就有大量新聞報導聲稱艾弗計劃離開蘋果。英國《衛報》發表報導稱其為“蘋果公司最糟糕的噩夢”。而艾弗予以否認：“問題在於，就算你可以把我和整個設計團隊移到另一個地方，我們也無法正常工作。”
2014年，艾弗曾坦承，如果有一天蘋果喪失了創新基因，他便會離開。但當時，他顯然不認為這種事情會發生。“我們仍然處於機甲狂潮期，大量非凡的產品將被逐漸面世。”接受英國《星期天泰晤士報》採訪時他說。
上一次艾弗真正準備離開蘋果在1996年，恰逢賈伯斯回歸前夕。艾弗成為設計部門主管，卻受夠了公司一心想要把利潤最大化而疏於產品設計的做法。最終是賈伯斯的回歸演講，“我們的目標不僅僅是賺錢，而是製造出偉大的產品”的宣言留住了他。
現在，失去了那種孩童時期的興奮，艾弗選擇離開蘋果。
他將繼續設計工作。“雖然我將不再是蘋果的一名員工，但在以後的很多很多年裡，我仍會積極參與蘋果產品的設計。”艾弗說。
“在幾年前的一次員工會議上，賈伯斯曾說，最根本的動機之一是，當你帶著愛和關懷去做某件事時，即使你可能永遠不會遇到你為之製作產品的人，你永遠不會和他們握手，但通過精心製作，你是在向人類，向這個物種表達你的感激之情。”
這也是為什麽喬納森的新公司叫做“LoveFrom”。
參考資料：
[美]沃爾特·艾薩克森:《賈伯斯傳》, 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年版。
[美]利恩德·卡尼:《喬納森傳》, 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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