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破迷 | 流沙河：上下易位，換一下就叫搞活

撰文/流沙河，詩人、作家

泰卦 小往大來，吉，亨。

初九 拔茅茹，以其匯，征吉。

九二 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於中行。

九三 無平不陂，無往不複；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

六四 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

六五 帝乙歸妹，以祉元吉。

上六 城複於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泰卦，流沙河先生手書

第三條，這一卦當中說的是要革新，孔夫子的爻辭是說的政治，政治必須要革新，換一個新的面貌，使上下團結一心，老百姓緊密團結在你的周圍。老百姓團結在你的周圍，就是內陽而外陰，老百姓就是陰，團聚起來圍著你。

第三爻就說的如果要這樣乾，在政治上你要這樣乾的話，是很不容易下決心的。所以他認為你來佔問這一爻，就用了“艱”，就是說這個不是說的那麽簡單。不像男女夫妻在床上換一個位置那麽簡單的，政治上這樣乾很不容易，要下決心。然後告訴你“無平無陂”，不管有多平的平原，你去走，總要走到某個地方就開始有坡了。這很簡單，一切平原的盡頭都是丘山。

“無往不複”，不管你走多遠，你終究要回來，果然是，你就駕駛飛機往太平洋飛，一直飛一直飛，穿著美國，又穿過大西洋，你還得回來這兒來，所以叫“無往不複”。就告訴你，這個就是事物的規律，你不要按照老的那個路程，永遠當成都是平原，你要創新，到了某個地方平原就沒有了，原來的那種秩序就不能維持了，一定要改，無往不複。“無往不複”，你一走了就不回來的，走得太遠你還得回來。

這件事情就是四十年前搞的革新，後來把它叫做改革。因為自從搞革新以後，農民就解脫了，變成城市打工仔了，能夠自由出門乾活了，窮國變成富國了，財富積累了，包括我們今天能夠在這樣好的環境裡講個課。這些都是由於男女上下易位這種比附，給孔夫子帶來的思想，所以孔夫子是革新，他讚成的是革新。

第三條爻辭，就是告訴那些不願意革新的人，你們不要以為平地永遠都要走下去，這裡前面還有陂，這個陂就是坡。湖北有個地方叫黃陂，這個字的古音都讀“坡”。無往不複，就是說你要有創新的思想。“艱貞”，就是說你如果來，撚到了這一爻，你應該做好思想準備，是很艱難的，會有很多人出來反對，就是一個革新，都有很多很多的保守者出來反對。“無咎”，但是你乾下去不會有任何過失。後來這樣子做了，過了幾十年後大家再不說了。上下易位，換一下就叫搞活。

“勿恤其孚”，這個“孚”借用為“浮”。

流沙河先生書

你不要顧惜著，說我那個葫蘆瓜多好吃的，結果你拿去把中間挖空了，又不能吃，做了一個浮具，就是用於在水裡浮起來的工具，你不要去說那些話，那些話你沒有見識，這是什麽意思？因為所有的瓜果都代表女性。說你把這個女性，把太太的位置換到上面去了，是不是陰陽就顛倒了，這個世界這一套就亂了套了，你不要去怪這個。

因此這個匏瓜，指的是婦女那一方，你不要說，做什麽浮具嘛，就是原來拿來吃得尚好的，因為它就告訴你有了這個能夠給你帶來意外的好處。實際上把拿來吃的匏瓜做成一種浮具，戴在腰杆上是提高了匏瓜的地位，等於讓你太太換了一個位置，她得到樂趣以後更有積極性，對於家庭有好處，你不要去顧惜那個。

那麽，接著就第四爻，這一條更麻煩，這個可以說給《易經》做注解的好像沒有一條解釋通了。說“翩翩不富”，說有些人也很不錯，他是翩翩公子，但是偏偏他又發不到財，都是窮。

流沙河先生書

“以其鄰不戒以孚”，把“孚”當作“罰”，懲罰的意思。原因就是他的鄰居老是偷他，又不受到懲罰，歷來都是這樣解釋的。問題這樣解釋跟整個（爻辭）接不上，你這裡說的是男女易位，跟某個鄰居發不到財，是兩回事情。這個要這樣解釋，原來那個時候用這個“富”不是指貧富，這個“富”是“福”，幸福的福。“翩翩不富”，你那個鄰居和你兩個交流了床上經驗，你告訴他翻一個讓你太太上來。於是那個鄰居就照著辦了，“翩翩”是“翻翻”，那個鄰居果然就翻了一下，翻了一下“不富”，仍然沒有得到幸福。你看卦辭，這個是借的字，就讓你糊塗了。

“以其鄰不戒以孚”，是什麽原因？你這個鄰居男人，雖然你提醒了他：你們應該換一個位置，就使你太太很快樂。那麽他就換了，他就讓太太翻上來，翻了還是不幸福。因為他這個鄰居不戒，“戒”就是事先提醒，“不戒以孚”，“孚”是浮起來，就是他沒有先給他太太說好你要升位置上來，然後他就去這樣做了，仍然是單方面的，結果使他太太感到惶恐，不知道這個事情該怎麽辦，覺得她這個男人是不是又發瘋了。所以“不富”就是不快樂，不幸福。

這個就是說的你搞革新，偏偏有一個你的兄弟，他說我也這樣搞了，怎麽我還是弄得這麽窮？你給老百姓講清楚沒有呢？他說何必要給老百姓講呢？所以說，那個就叫“不戒以孚”。沒有先啟發老百姓，你這兒你光說怎樣，換了一下位置，但是你沒有給老百姓講清楚。你們農民有了自由，允許你們（打工）。他們不說那個，紅不說白不說就把他抽到上面去，當然搞不好。

流沙河先生，圖片提供：麓客學社·鍾鳴翔

第五條爻辭，“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帝乙”是殷紂王商王的父親，商王的父親把他的女兒嫁給周文王。周文王那個時候還沒有地位，只是那個時候坐著江山的是周文王的父親叫季歷，周文王只是他父親下面的一個兒子。而在商朝那邊，紂王也還沒有上位，是紂王的父親帝乙當著國王在。紂王嫁女，嫁給周民族，還不叫王叫伯，公侯伯子男的伯，嫁給周伯名叫季歷的兒子。

那麽，這個事情是女在上男在下的另外一種形式，是因為那頭的女是國王的千金小姐，這頭的男只是一個諸侯的兒子，兩個的地位就懸殊了。嫁過去，“帝乙歸妹”，妹是小女兒，不是他的妹妹，小女子都叫妹，他的么女，實際上是殷紂王的親妹妹嫁過去了。“以祉”，“祉”是福祉，就帶來了幸福，給誰帶來了幸福？給低端帶來了幸福，給文王，周民族的諸侯這邊帶來了好處，因為他和國王家開了親，而這個國王也利用公主下嫁的辦法加強了對一個諸侯國的控制。所以這一爻是“元吉”，元者大也，是因為這一條“以祉”，“祉”是福祉，賜福了給周民族。

流沙河先生書

那麽前面這麽多爻，你就知道了，都是說上下易位的好處，不過借用了男女易位做比喻，比喻政治，比喻社會結構。

到最後這一條，它又提醒你，說這樣革新可以。但是，陰是陰，陽是陽，尊是尊，卑是卑，萬萬不可動搖。就是要把底線原則亮出來，底線就是這個。它就告訴你，如果你把上下易位弄得太過火了，就會導致國家的整個危險。

“城複於隍”，城牆全部垮下去了，向城外垮，城外的壕溝就叫隍。城隍，每個縣都有城隍廟。城市凸起的部分是陽，溝是陰，現在陽一下子撲下去了，撲到陰的底下去了，如果這樣算是陰陽易位嗎？你就錯誤了，因為這個畢竟是男尊女卑，喊他太太換一個位置，並不是丈夫把一切大權都歸還了太太。

千萬不能夠“城複於隍”，那個“複”就是撲下去了。你想，這樣一來你的整個國家就沒有了保衛的力量了，城牆垮了，壕溝本來是隔開，敵人來不到的。城牆垮下去等於把壕溝填平了，這樣的狀況“勿用師”，都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這個就是丟了底線，曉得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馬上要打報告，“自邑告命”，這個城市發生了“城複於隍”的事情，“告命”，報告國王。

像這一爻，你抽到這一爻的簽就“吝”，“吝”就是不通，就是說這絕不是好事情，你要遇到麻煩。這個就是泰卦。

（易經破迷·第九講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