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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味道,是一碗湖南剁椒,它鮮豔了暗淡的歲月

剁椒,是湖南人的下飯寶物,是對視覺和味覺的雙重刺激,鮮活豔麗,一如乾脆直爽的湖南女人。

湖南剁椒,辣椒剁碎,放鹽、醋和少許白糖。醃製三天,便成了製作家常菜肴的必備調料。當媽媽從外婆手上繼承了這門手藝,也意味著接過了照顧家庭的責任擔當。

攝影&撰文/徐松

剪輯/祝穎筠 設計/胡志惠

編輯/波蘿 責編/夏天

出品/騰訊新聞

點擊觀看視頻:距我遙遠的那碗剁椒,她怎麽常常嗆紅我眼眶

湖南人去外鄉,剁椒是必帶之物。

這些年,我在外求學和工作,媽媽寄得最多的,也是自製剁椒。

剁椒價格低廉,製作簡單,煮一鍋白米飯,蒸屜放一碗剁椒蒸菜,飯好了,菜也好了,下飯、經餓,禦濕抗寒。

媽媽的手藝,傳承自外婆。所以,媽媽的味道,也是外婆的味道。

媽媽是年輕的外婆,外婆是老去的媽媽。春節前夕,我回到長沙,與媽媽、外婆同住了一段時間,得以窺見兩個女人之間,那種微妙又有趣的關係。

媽媽出生於上世紀50年代湖南農村的大家庭,與她的四個兄弟姐妹、父母、爺爺奶奶一起,過著略顯窘迫的生活。

80年代,這個大家庭分解成了若乾個小家庭,外婆的兒女們,各奔東西,落地生根。外婆給兒女們的臨別贈禮,少不了那廉價又珍貴的剁椒。

無論走多遠,時隔多少年,這種共同的味覺記憶,都會把散落各地的兒女們,維系到一起。

媽媽退休後,落葉歸根,心甘情願地承擔起了照顧外婆的責任。

媽媽還是那個媽媽,但年過90歲的外婆,性情卻越來越像個小孩。

千思萬想的剁椒蒸菜,化解了我對家的思念。之後一日三餐,重複且平淡。

唯有外婆,時常讓我發現意外和驚喜。

“你看,其實我的頭髮也沒有全白。”每天早晨,外婆會慎重又緩慢地梳頭,神態像是個女孩。

用過早餐,她會坐在板凳上看書。文言文、現代文、不管看不看得懂,父親的書都被她翻個遍。外婆隻讀過幾年私塾,卻出奇地愛書。

她對書的評判標準也自成體系——最喜歡《三國演義》,總以“話說......”開頭,沒有廢話;最不喜歡《紅樓夢》,總以一首詩開頭,廢話太多。

媽媽問陶三春是程咬金的誰?外婆糾正道:“陶三春是宋朝的,程咬金是唐朝的。你串戲啦!”

據媽媽說,外婆擅長講故事。“年輕時,只要她開口講故事,對她挑三揀四的婆婆也能安靜下來。”

外婆的床頭一直放著日記本,詳細地記錄著散步時遇到了什麽人以及每天的趣事。

在沒有事情發生的日子裡,她還會用兒女、孫輩的姓名練字。外婆說:“我怕自己會忘記。”

90歲老人的記憶很有意思。對於每天例行的事情,她經常混淆,比如她會把午飯錯當作晚飯;對於久遠年代發生的事,她又歷歷在目,甚至清楚媽媽離家那年發生的事情。

她還記得在那個終身大事聽父母的年代,她固執地要嫁給一個有文化的男人;記得一邊乾農活,一邊用辣椒當教學工具教孩子們數數。

外婆年紀越大便越像個小孩,睡前讓媽媽等她躺進被窩再關燈。

兩人的角色,似乎發生了有趣的調換,女兒變成了媽媽,媽媽卻變成了女兒。

外公曾感歎養5個兒女太辛苦,建議兩個女兒上到初中就輟學,減輕家裡的負擔。

外婆堅持女孩子要多讀書,嫁了人才不會被欺負。

她靠著這些剁椒菜養大兒女們,她驕傲地仰起臉說:“我的兩個妹子(我媽和小姨)都會讀書。”

1977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年,小姨以全鄉分數第一名成績考入華南理工大學。

媽媽高中畢業後,也念了師范學校,成為一名教師。

有時候,外婆會趴在窗口看很久,偶爾會問我這條路是什麽路,那棟樓是什麽樓。看著她的背影,我很難想象——這個駝背的矮小老太太,在艱苦的歲月,是如何撐起那一個大家庭的。

媽媽婚禮那天,有好心的親戚提醒她,遵守出嫁前不在家裡吃飯的傳統,不然將來在婆家免不了吃“慪氣飯”。

一輩子謹小慎微的外婆一反常態:“你有工作,自己經濟獨立,怕什麽?吃了飯再走!”

90年代初,夫妻倆因工作調動離開家鄉,一家三口來到省城長沙生活。

在培養下一代這件事上,媽媽繼承了外婆的理念。小學時,我是第一個參加課外英語興趣班的,初中時,我是第一個戴牙套的……成長之路上,我拿下了很多第一。

比較媽媽和我,我沒有繼承她身上的那種拚勁。媽媽也理解這種代際差距——“你們這一代人衣食無憂,選擇很多。我和你爸爸那一代農村孩子,只能靠自己,別無選擇。”

一碗米飯,一碗剁椒菜,滋養了母的青春。這種我不能接受的艱難,他們看來有滋有味。

儘管在長沙生活30年,媽媽內心還是樸實的農村女孩兒。

我倆去買菜,步行在以往居住的街道,她特意帶著我繞道,回憶從前。

媽媽是個念舊的人,她退休後,在老家蓋了房子,將生活重心又移回了鄉村,習慣了和自己的媽媽朝夕相處的日子。

空閑的時間多了,媽媽開始研究老家的烹飪技巧,熱衷於和親戚好友分享鄉土食材,和她的烹飪成果。

碗裡盤裡還是那鮮豔剁椒,還是媽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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