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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張自如:文人書房,稱何為雅

自古及今,

書房並無一定之規。

富者可專門築樓,

貧者或室僅一席;

有的雕梁畫棟,

有的則環堵蕭然。

書房或築於水濱,或造於山間;

或藏諸市井,或隱於郊野;

有的植以南山之竹,

有的覆以荊楚之茅,

不一而足。

古時候,

文人墨客為了寄托懷抱,

常常給自己的居室

或書房取一個寓意深刻的名字,

書房的命名,

既反映主人的個性與品性,

又關聯主人的寄情與愛好。

主人在命名前,

要對齋名內容的雅與俗、

深與淺、簡與繁、穩與浮

作反覆推敲,

一經定名終身不改。

寥寥幾字,意義深邃,

是主人明志修身的對外表白,

是他人觀言察行的檢驗標準,

是齋主外在形象和內在修養的統一體現。

文人墨客在給自己的書房取名時,大多喜歡用齋、堂、屋、居、室、庵、館、廬、軒、園、亭、洞等字來命名書房。

首先,我們來了解下這些字的含義。

齋,《說文》:“齋,戒潔也。從示,斎齊省聲。”

其本義為“齋戒”,指祭祀前整潔身心。後“齋”引申為乾淨、整潔、幽靜之處所。如王安石的“昭文齋”、劉鶚的“抱殘守闕齋”,最有名的莫過於蒲松齡的“聊齋”了。

堂的建築特徵是高大、寬敞、明亮。

由於書房大多敞亮,故多用“堂”以命名。如司馬光的“讀書堂”、李清照的“歸來堂”、湯顯祖的“玉茗堂”、乾隆的“三希堂”(因其中懸掛有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王珣《伯遠帖》三件稀世墨寶而得名)。除了用“堂”命名之外,還有用“草堂”、“書堂”的,如杜甫的“浣花草堂”、白居易的“廬山草堂”、紀曉嵐的“閱微草堂”。

古人房屋內部,前叫“堂”,堂後以牆隔開;後部中央叫“室”,後引申泛指住宅、房屋,故用“室”命名書房的很多。如劉禹錫的“陋室”、梁啟超的“飲冰果店”。

書房單用“屋”字命名的不多見,如清朝葉燮的“二棄屋”(取自鮑照詩句“寂寞身世兩相棄”)。但是用“書屋”命名的比較多,如鄭板橋的“青藤書屋”、汪士慎的“青杉書屋”等。

《說文》:“樓,重屋也。”

用“樓”命名的書房有王世貞的“爾雅樓”、錢謙益的“絳雲樓”、朱耷的“半哭半笑樓”。

《說文》:“房,室在傍者也。”

古人用“山房”命名書房的很多,如宋濂的“青蘿山房”、胡應麟的“二酉山房”、吳敬梓“文木山房”、林則徐的“雲左山房”等。

計成《園冶》:“館,散寄之居”。

用“館”命名的有王世貞的“小酉館”、丁敬的“龍泓館”、龔自珍的“盟鷗館”、梁鼎芬的“寒松館”等。

《爾雅》:“所以止扉謂之閣。”

古代藏書家的藏書樓多用“閣”字命名,如范欽的“天一閣”。文人學士用“閣”命名書房,頗有古雅之風。如葉夢得的“紬書閣”、唐寅的“魁星閣”、張岱的“雲林秘閣”等。

《說文》:“軒,曲輈藩車。”它本指一種前頂較高而有帷幕的車子,後來軒指代房屋。

用“軒”命名書房,最有名的當推辛棄疾的“稼軒”,還有曾鞏的“南軒”、黃庭堅的“滴翠軒”、朱熹的“達觀軒”等。

《說文》:“舍,市居曰舍。”其本義為客舍,後指代房屋。

單用“舍”字作書房名的較少,而以“精舍”命名的較多。如趙汸的“東山精舍”、潘祖蔭的“八求精舍”、張大千的“摩耶精舍”等。

“居”本是動詞,後引申為名詞,指住宅、房屋。

文人書房不乏用“居”字命名的,如朱彝尊的“靜志居”、楊樹達的“積微居”(《荀子·大略》:“盡小者大,積微者著”)、沈鈞儒的“與石居”。

《廣雅》:“廬,舍也。” 其本義特指田中看守莊稼的小屋。

文人自謙書房簡陋,稱“廬”者較為常見,廣為人知的是黃遵憲的“人境廬”、林琴南的“畏廬”等。

《說文》:“亭,人所安定也。”其本義指設在路邊的公家宿舍,後指小房子。

用“亭”命名書房的有胡寅的“奪秀亭”、元好問的“野史亭”、朱彝尊的“曝書亭”、曹寅的“楝亭”等。

以“園”命名書房的有焦竑的“澹園”、李漁的“芥子園”、李方膺的“借園”、任鳳苞的“天春園”(語出唐·施肩吾《下第春遊》:“天遣春風領春色,不教分付與愁人”)、傅增湘的“藏園”、朱啟鈐的“蠖園”、王學仲的“黽園”(語出《詩經》:“黽勉從事,不敢告勞”)、王元化的“清園”等。

除了這些雅字,古人室名的命名方式,又有以下幾種:

以所居之室命名

其中又可分為以居室環境、形狀、建築時間、建築地點、建築材料等命名的多種情況。以居室環境命名者如明朝著名出版家、藏書家安國,其於居室後岡植叢桂二裡余,因名其室曰“桂坡館”;明代末年書畫家、出版家胡正言因於齋前植竹十餘竿,因名其室曰“十竹齋”。其他如一石庵、一草亭、一角山樓、九梅堂等都反映了居室的環境特點。

以建築時間命名者如唐代顏真卿任湖州刺史時,在浙江烏程西南杼山造亭,其建築時間是癸醜年(大歷八年)癸卯月(十月)癸亥日(二十一日),因命之曰“三癸亭”。

以建築地點命名者如宋代王安石舊居在金陵報寧寺,自城中上鍾山,到這裡正好走了一半,因命之曰“半山亭”。

以所寓之志命名

宋范仲淹《嶽陽樓記》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宋人衛涇因取此句之意,名其室曰“後樂堂”,寄托憂國憂民之心。明人戴金以力行、責己、克終為三件難事,因名其室曰“三難軒”,寄托征服三難之心。明人吳鍾巒對子孫提出十大願望,因名其室曰“十願齋”,寄托心願。

以所藏之書命名

其中又可分為藏書目的、藏書方法、藏書內容等。以藏書目的命名者如清章鈺“四當齋”表示嗜書如命,為讀而藏。“四當”兼取宋尤袤和明胡應麟之語。尤袤說:“吾所抄書,今若乾卷,將匯而目之,饑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而讀之以當友朋,幽憂而讀之以當金石琴瑟也。”(葉昌熾《藏書紀事詩·尤袤》)胡應麟說:“所嗜獨書,饑以當食,渴以當飲,誦之可以當韶頀,覽之可以當夷施。”(《藏書紀事詩·胡應麟》)

以藏書方法命名者如明祁彪佳“八求摟”、清潘祖蔭“八求精舍”等,“八求”即宋代藏書家鄭樵所總結的求書八法:“一即類以求,二旁類以求,三因地以求,四因家以求,五曰求之公,六曰求之私,七因人以求,八因代以求。”

以藏書內容命名者最多。金元好問多藏野史,“往來四方,采摭遺逸,有所得,輒以寸紙細字親為紀錄,至百餘萬言,捆束委積,塞屋數楹,名之曰野史亭”。清代黃丕烈藏宋本百餘種,名其室曰“百宋一廛”。

以所敬之人命名

宋代文學家虞儔欽佩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因名其室曰“尊白堂”;明代文學家袁宗道極為推崇唐代白居易和宋代蘇軾,因名其室曰“白蘇齋”;明代詩人黃淳耀羨慕晉代陶淵明,因名室曰“陶庵”;宋代著名學者楊時與遊酢、呂大臨、謝良佐並稱程門四大弟子,“一日見(程)頤,頤偶瞑坐,(楊)時與遊酢侍立不去,頤既覺,則門外雪深一尺矣”(《宋史·楊時傳》)。“程門立雪”的故事即源於此。清人程大年一意尊師,遂名其室“立雪齋”。

古人發生在室名的逸聞趣事、情感傳奇以及主人特立獨行的志行、跌宕坎坷的經歷,無疑將成為吸引後人眼球的佳話。品鑒精英賢人的室名,眼前不由浮現他們擁坐書城、黃卷青燈、揮毫疾書的身影。

古人不求書房豪華,也不在意書房的面積有多大。南宋文學家陸遊在《新開小室》詩中說:“並簷開小室,僅可容一幾。東為讀書窗,初日滿窗紙……”,新辟這間“僅可容一幾”的小書房時,陸遊已年逾八旬,但陸遊對小屋相當滿意:“窗幾窮幽致,圖書發古香。”

明代文人歸有光的書房“項脊軒”也以“小”出名:“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即使皇家書房,也並非以大為好。

文人的書房,形形色色,韻味無窮,是文人舒張自如的精神世界。

人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心懷清趣之人,一種是心懷濁念之人,後者是俗人,前者就是藝術家。得趣不在多,一書可怡情;會心不在遠,一畫可靜慮。人若得一段清趣,便可觀物洗塵、燕居養氣、剪欲樂志。一間小小的書房,便是漱洗塵心的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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