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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多少文物,要成喜羊羊?

這是 第55期 《浣熊的叨叨叨》

本文共2630字,閱讀需2分38秒

編者按: 有慧根的孩子,看得到世間的美,於是對世間美的消失和凋敝,特別驚心和感慟。聯想到之前長城被澆上水泥,變身成機耕路的舊事,本期編輯特別約稿小浣熊,談一談最近的兩個新聞,講一講文物保護的缺失和美的消失。

小浣熊說:

前些天剛看了一個帖子,叫做《我拍過的很多文物後來都消失了》,長歌當哭,哭了一半,今天另一個新聞,像是又一個潮頭打來,兜頭再澆濕——《千年佛像被修成喜羊羊,比文盲更可怕的,是美盲》。而那個長城被澆上水泥,變身成機耕路的舊事,卻仿佛過去並不久遠。

我們綜述一下這兩篇文章,表達一個觀點——傳統中華文化,留下來的寶貝本來就不多,去粗取精、含英咀華都來不及,怎麽還能毀之不倦呢?

劉拓,是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博士研究生,他酷愛歷史,喜歡探訪古跡。而喜歡玩古跡的人都知道,國內有一個對古跡覆蓋很全的清單,叫“全國重點文物保護部門”,這些部門從1961年開始公布了第一批,到2013年公布了第七批,一共有將近4300處。於是他就計劃著,圍繞這些全國重點文物保護部門,一處處遊歷,特別是那些,很少被記錄的,而且可能會消失的、容易變化的古跡——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2012年,宜賓的上遊要修一個挺大的水電站,蓄水成功之後,水位會升高70米左右,要淹沒兩個縣城,還有七八個鎮子。他看了很多部落格,發現這個淹沒區裡的東西還是不錯的。當時離蓄水只有五六個月的時間,他擔心拆遷已經開始了,所以就在三天之內,下了決心,要到那裡去看一看。

新的縣城已經修到半山腰上,從一條特別破的土路,可以下到老縣城裡面。這個過程還是很震撼的,因為屏山縣在明代是府城,建制還是很高的,這個縣城直到現在還保存著將近一半的城牆,並且還有兩個原裝的清代的城門樓,這在全國的縣城裡也是不多見。

在西門沿江的岸邊有保存得非常好的老街道。這些木樓大概都有兩三層高,基本上綿延有二三裡長,襯著城樓非常好看。

這個縣城最重要的文物,其實是幾處省級重點文物保護部門,下面這座建築叫萬壽寺,它有兩個非常好的重簷歇山頂大殿,都是明代建築。純粹的明代建築在四川並不常見,並且裡面還有很好的懸塑。

這種重要的文物其實在政府規劃裡是要搬遷的,所以我在去完了以後一直在關注新縣城的複建情況,但是到現在也沒有看到相關的消息。

其他的風險,還有像這個是荒野文物。有很多石碑經幢可能孤零零地立在農田裡,周圍沒有探頭,也沒有人看管,這就很容易被偷竊。

另外一個是可能被修繕的文物,就是修繕導致的文物外觀的變化。在2011年和2013年,劉拓前後兩次去了遼寧朝陽的雲接寺,雲接寺有一個遼代的佛塔,是國保部門,但是塔下還有幾座小廟。2011年他去之前,不知道這些小廟裡還有一些清代的壁畫,雖然水準不太高,但是還是挺精細的。2013年他拿了更好的相機想再去拍一下,但怎麽也找不到這些壁畫,只看到了右邊的圖,事實上它就是被修成了右邊的樣子。

心情沉重地看完這帖子沒多久,今天早上,又看到了鳳凰周刊的阿鋤寫的文章《千年佛像被修成喜羊羊,比文盲更可怕的,是美盲》,叫我的心情愈加沉重了。

敦煌研究院榆林窟講解員@許鑫NixUx 發了一組對比圖,一尊安嶽石窟裡的佛像,被“修複”了,那種配色和審美情趣,像極了喜羊羊造型的搖搖車。

大家對比一下:

把文物塗上20塊一桶的油漆,這是誰給的勇氣?背後那個是什麽?波板糖嗎?而更令人心痛的是,這尊佛像在沒有被“喜羊羊化”之前,是這樣的——兼具唐代之渾厚和宋代之精美,歷史的積澱和殘破的滄桑,更是平添了幾分肅穆,堪稱精品:

圖片發布後不久,官方發布了聲明,說是附近信佛的村民自發所為。如果默許,那就是瀆職;如果還有利益連帶,就是受賄;上面這尊佛像被重繪是1995年的事,這麽多年過去,民眾的審美沒有長進的話,文物管理部門的看護,總該有些長進吧?很可惜——並沒有。

美盲不可怕,可怕的是美盲愛畫畫。

1986年,金鳳山立下了“廣安縣文物保護部門”的碑,可惜形同虛設,滿山的造像,而今都披紅戴綠喜氣洋洋。但這算什麽?毀文物,還是廢物利用?裝潢一新了可以開門迎客?

尤為讓人可惜的是這尊水月觀音,它被南來北往的遊客譽為“次次看,看不膩”。從南宋時候開始,就在這裡背靠山石夜月,靜觀江水流逝,也因此得名“水月觀音”。而今它看什麽?世間芸芸眾生的虛妄不實?拔救其苦?

曾幾何時,明月依舊照大江,可是水月觀音卻被迫披上大紅綢緞,塗刷了一臉的脂粉,安上了比例極其怪異的水泥右手——一副寶寶心裡苦的樣子。

這樣恐怖的審美情趣循環,一直在發生著,連上了《中國美術全集》的南宋拈花微笑圖也沒能幸免。

在經過一次破壞後,本還尚有修複喘息的機會,但在種種因素之下,破壞再次發生。如今,“文物價值盡失”,只能變成田間地頭的搖錢樹,只差一個“功德箱”了。

還有馬羅坤佛寺摩崖造像,曾經飄逸俊美,如今金光閃閃,像個暴發戶。

看到這些文物,或因為制度不完善,或因為群眾為功德進行的奇葩修複,讓人痛心。但這都是“民間藝術家”的錯?也不盡然——為了評上文物保護,以修複之名,行“毀容”之實的,倒是另一幫人。但是實事求是地講,如現有的技術和審美,不能複原當初的光彩,不如,還他們一分“清靜”。

可惜,塗抹容易,初心難再。本可以給我一天,還你千年,現在是給我一天,毀你千年。美,無法起死回生。

菩薩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連肉身凡胎都捨棄了,何況這泥塑的金身,只是留下,這大紅大紫的一抹顏色,仿佛在嘲笑,為之痛心疾首的你我——菩薩已然看透,放下,你等凡夫俗子,還是放不下啊,咄,熙攘紅塵,隻不過,嬰兒塗鴉。

在諸多網友評論中,有一條尤其扎心“真怕幾百年後,後人看到這些喜羊羊,就以為國人的審美就是這樣了。”——這個和拚多多的意義是一樣的,你的審美不能代替當地善男信女的審美。

美的缺失,源於審美的缺失。心眼不開,都是盲人,滿街大象。

雖然,我們曾經美過。比如宋代的時候,我們老祖宗就玩過了如今大熱的極簡主義,但是,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如果知道將來,是如今這般顏色,泉下有知的列祖列宗,會不會從棺材板底下爬出來。

而比文盲更可怕的,是美盲。蔡元培先生說:一個沒有審美的民族是不知善惡的。一個審美扭曲的地方,可能善惡觀,也是扭曲的。也許只有等我們這代人和下代人真正的變了,才不會有“佛窟”變“佛哭”的悲劇,但坐在魔幻的搖搖車裡,穿著看破紅塵的校服,度過了童年、少年的孩子們,還能建立,不奇葩的審美嗎?

傳統文化裡的水墨丹青,講究留白,丈山尺樹寸馬分人,講究意境,而高飽和度的大色塊鋪陳的喜羊羊流派,粗暴審美,顯然不是“中華傳統文化”流傳下來的,卻極有可能會在一段時間裡,持續佔據國人的審美觀,想想真是悲從中來。

還是那句話,歲月凝結而成的攀牆附壁的老樹,也許只要一把斧子便能泯滅。然而那盤根錯節的歷史,和它由衷展現出來的滄桑紋理,卻永遠失去了,特別是那種奮力掙扎求存的氣節,再也找不回來了。

何以哀悼美之殤?以靜默,以淚眼。

[參考文獻]

編輯:航航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文字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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