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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的色彩學:這種高級不是莫蘭迪能比的

最近最火的一部電視劇當屬《延禧攻略》,除了精彩的劇情外,真正讓人們為之叫好的是這部古裝劇從衣食住行到非遺技藝,從書畫印章到京劇昆曲,從宮廷禮儀到演員妝容都嚴格考究還原了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精華的部分,讓一系列中國傳統文化再一次回歸到現代人們的視線中。

《延禧攻略》中最為人稱道的部分就是整部劇的畫面、服飾道具配色都嚴格考證史實,力求高度還原劇中時代背景。

《延禧攻略》劇照,《延禧攻略》中的視覺配色一改以往畫面和服裝色彩豔麗、飽和度高耀眼奪目的風格,充分利用中國傳統色所打造的舒緩寧靜,充滿高級感的畫面,讓人賞心悅目。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延禧攻略》斥資一個億打造的服化道具,本來是希望借此讓大家更真切的了解我們中國人自己的色彩學,色彩觀,但沒想到卻被冠上了一個外國藝術家名,這個人叫“莫蘭迪”。

網上不僅一片叫好,還專門把這劇的配色命名為“延禧莫蘭迪色”。

這讓圖圖很是納悶,這些分明是最正統不過的中國色,怎麽還跟外國畫家扯上關係了?

莫蘭迪出生於20世紀初,是一位意大利畫家。一生盡畫些清湯寡水的瓶瓶罐罐,反而因為低飽和度的特點,在2018年被設計圈看中。從此“高級灰”“性冷淡”成了明日黃花,在設計圈紛紛將這種配色稱為“莫蘭迪色”。

人們只看到了莫蘭迪色火,卻少有人知道莫蘭迪的繪畫配色風格也是借鑒了我們中國傳統的色彩學的。

在已經去世的莫蘭迪故居裡,被發現藏有七本中國畫畫冊。包括周舫的《仕女圖》、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巴爾蒂斯(20世紀卓越的具象繪畫大師)就曾經評價莫蘭迪說,莫蘭迪是最接近中國繪畫的歐洲畫家了,如同中國古人一樣,他節省筆墨節省到極點。在觀念上同中國藝術一致,有無聲勝有聲,韻外之致的意味。莫蘭迪筆畫和色彩中的精減,一樣更貼近宋代美學。

所以今天圖圖就要認真嚴肅的和大家科普一下,

我們中國人自己的【中國傳統色】

三色、四色和五色

光學三色

提到顏色,讓人最熟悉的就是光學三原色:紅(red)、綠(green)、藍(blue),一般簡寫做RGB。若將這三種色光混合,便可以得到白色光(日光)。而日光在三棱鏡的折射下會分成七色;中國對於七色光最普遍的說法是:紅橙黃綠藍靛紫,也就是俗稱的彩虹色。

印刷四色

而在現代全彩印刷術中(CMYK四色印刷),主要應用四種基本油墨顏料,即青藍(cyan)、品紅(magenta)、黃(yellow)和黑(black),若按照不同的CMYK混合調色比例,經由疊印,即可印刷出千百種的色彩圖文。

中國五色

色彩源於大自然,華夏先民從觀察天地運行間,日出日落和時序更迭的自然景色中,得出赤、青、黃、白、黑為滋生宇宙大地色彩的五種基本色調的觀念,從而建構出“五色觀”色彩理論

古人另外又根據土、木、火、水、金(五種構成宇宙萬物的基本要素)的五行法則而定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並與顏色建立關係;

又把權勢地位、哲學倫理、禮儀宗教等多種觀念融入色彩中,漸漸整合出一套獨樹一格的色彩文化系統,最後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故宮全景 中國網圖片庫 張旭

《尚書》裡寫:“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赤、黃、青、黑、白,五色觀是中國色的基礎。

中國自周朝開始,賦予色彩特殊的含義,把色彩分為“正色”和“間色”兩類;其中“正色”即前述的五色,而“間色”則由不同的“正色”以不同的比例調和而成,歸屬為次要的顏色,故又稱為“閑色”。

以“正色”為主“間色”“閑色”相互搭配,貫穿了中國傳統服飾、建築、繪畫、書法、玉器、瓷器、工藝、家居擺設,以至生活飲食及漢醫藥理……

中國傳統顏色色彩繽紛,色澤涵蓋領域寬廣細膩,且各色又分別傳遞不同的思想和意義。

- 赤 -

赤者,火色也。——《說文解字》

赤色代表火與太陽,是原初先民最早膜拜的顏色。燧人氏“鑽木取火”發明了生活的技術而被尊稱為炎帝。同事,炎帝尤為日神的形象:“炎帝者,太陽也”(《白虎通義·五行》)因火與太陽均呈紅色光澤,所以炎帝也被尊稱為赤帝,這也開啟了中華民族對大自然色彩中的單色崇拜。從周朝開始,“朱色”就成了中國正統。

故宮中和殿 中國網圖片庫 楊東

故宮乾清宮 中國網圖片庫 邢陽

故宮宮門紅牆 中國網圖片庫 邢陽

《延禧攻略》劇照

後來又有了天子朱批、貴胄朱門,抄寫佛經也要用朱砂。中國建築中的宮門紅牆均以朱色表示富貴。

《延禧攻略》劇照

古代侍衛服採用了煙紅,這種顏色 專門用來製作古代的僧袍,以及批量生產的製服。

塔爾寺的僧人 中國網圖片庫 王海濱

剛入宮做小繡女時的粉裝,容易被認成莫蘭迪色裡的“高級粉”,實則是中國傳統色“十樣錦”。由唐朝女詩人把信箋染成粉色而來。

故宮春花中國網圖片庫 楊東

十樣錦在中國傳統色彩裡是最具有少女心的顏色,顏色來源於桃花櫻花海棠花花瓣顏色,古代女子深居閨閣,每逢春天,春風將粉色櫻花海棠花花瓣刮起,表盡了女子的心意。有詩詞寫:“佳人何故歎姻緣, 鳳冠霞帔十樣錦, 未與君謀面,便已定終生。”

— 黃 —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千字文》

“天地玄黃”是中國最早認定為盤古開天辟地之時的原始色彩。黃色代表大地,因而黃土也是先民敬畏和膜拜的對象。

黃色五行屬中,象徵中正帝統。又是土地的顏色,十分尊貴。所以中國皇家建築裡常用黃色做頂,以示對天地敬畏。

故宮全景 中國網圖片庫 楊東

在服飾中,黃色則代表了權力,唐代開始就只有皇族可以使用,而且黃色越純,權力越大。

山西省長治市長子縣人民劇團的演員演員李樹斌準備出演皇帝 中國網圖片庫 權坤

- 青-

“青,取之於藍,而青勝於藍”——《荀子·勸學》

在古漢語中,“藍”原本並不是顏色名詞,而是一種可以染布的植物(藍草)。古人習慣把藍色統稱為青色;在五行色中,青色屬於正色之一,屬木,方位代表東方,象徵萬物萌生的春天。

天壇 中國網圖片庫 楊東

藍色為五正色之一是元朝崇尚的色彩,元人自認蒙古族是由蒼狼繁衍而來,蒼是指天藍色,因此元代的皇宮建築都是藍色琉璃瓦屋頂,代表上天與蒙古人的淵源。

而生產與元明時期的青花藍,是至今公認的古瓷器中的極品藍釉色,是代表精湛工藝燒瓷技術的顏色。

莫高窟壁畫中,就使用了大量青金石製成的靛藍顏料。

藍色在政治圈子中地位不算顯赫高尚。例如在唐宋時期的官位服色中,就屈居於間綠色之下,屬於當官的入門款。而在民間的服飾中,青色也是多屬於一般老百姓的穿著顏色。

大理扎染布 中國網圖片庫 劉傑

- 黑 -

黑,火所熏之色也——《說文解字》

黑色原指物質經煙火煙熏後產生的一種暗沉色澤,但黑色也是中國歷史上單色崇拜時間最長,以及含義多元化的一種色彩。

在古漢語中,黑與玄、幽、皁(皂)字義相通,是古人泛指北方天空長時間黯然深邃的色調。

在古代,黑白兩色被引申出影響中國文化數千年的重要色彩與哲學思想——道家的陰陽學說。老子主張“萬物負陰抱陽,衝氣以為和。”陰陽未分之前的混沌是天地萬物的本源,太極學說就此開始。

近千名太極拳愛好者在中國太極拳博物館前的廣場上表演太極拳。中國網圖片庫 徐巨集星

老子又從顏色的觀點中認為“五色令人目盲”,但黑色能讓人心靜目正,白色則代表光明純潔。如今的道觀裡,道士們穿著的道袍仍是黑白兩色。

陳王廷創編太極拳招式。弘揚太極文化,彰顯太極名師,溫縣政府在陳氏後人修建太極拳歷代宗師紀念館的基礎上修建了太極拳祖祠,用於太極拳愛好者紀念、瞻仰歷代大師。中國網圖片庫 宋大鵬

秦始皇在統一中國後,遵循了前朝帝王單一選色的傳統,選擇了黑色為秦朝的代表色,國內上下都穿黑色衣服,又同時規定百姓的頭飾只能用黑色的頭巾。而到了隋煬帝時期,規定商人與屠夫只能穿黑色衣服,而到了宋代黑色開始有了下等的貶義,是平民的服色之一。

-白-

“白,啟也,如水啟時色也”——《釋色》

“白”字本意為虛空,無色之色。在《易經》中日光的白色與晚上的黑色分別代表陽極和陰極。在五行中,白色代表西方及秋收的色彩。

雲霧彌漫在新安江兩岸,遠處的建築物若隱若現,婉如海市蜃樓 中國網圖片庫 鄭躍芳

古人常常以白色的駿馬比喻品行高潔的賢人。“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小雅·白駒》),意思是說有一位隱居的賢士,如同空谷幽蘭一般,品德高潔如玉。這裡白色是操守堅貞的象徵。

雪後故宮 中國網圖片庫 張旭

到了秦代,白色變成了庶民階級的顏色,之後又被引申為“白丁”或“白身”,指的是沒有知識的人或沒有功名的讀書人。

唐代計程車子多穿白袍,“一品白衫”是唐人推崇進士的雅號。

到了宋代,對白色的看法有些矛盾,宋人鄙視黑白兩色,故低級的官吏只能穿黑白兩色;但白服又是北宋時期讀書人慣穿的服飾,表示自己的清高和儒雅。

三千年歷史的中國色

在真正的歷史上,中國工匠為了製作這些傳統色,從春秋戰國起,歷經了三千年艱難的探索。上文提到的傳統顏料大多從天然礦石植物中提取。

一個合格的顏料匠人,先要有一雙慧眼,在崇山峻嶺中走上好幾天,發現適合提煉的岩石、植物。有時幾個月才能讓找到1兩適合的礦石。

GIF截自二更影片對顏料大師仇慶年的採訪

接著就是一天8小時枯燥的打磨。就一個動作,手握石杵在缽裡用力旋轉,耳邊不斷循環刺耳的滋啦滋啦聲,直到沒有聲音才算成了。

很髒、很累、很寂寞,這種足以把人逼瘋的單調,是顏料匠人幾十年如一日的日常。

至少一月有余,才能做出小小一方顏料。只有用手磨出來的顏料,才能歷經千年不褪色。

甲骨文的朱砂,沒有褪色(3000年),馬王堆的帛畫,沒有褪色(2000年),敦煌的壁畫,沒有褪色(1500年),《千里江山圖》,沒有褪色(1000年)。

正是製作不易,每一種傳統色,都有一個極富韻味的中國名。燕地女子采擷紅藍花搗汁凝成脂塊,是為「胭脂」。宋徽宗夢見煙雨初霽,水白而天空青成一片,是為「天青」。唐朝女詩人薛濤,用草木將信箋染粉寫少女心事,是為「十樣錦」。

中國工匠歷經艱難,製作了中國色。中國畫師鑽研畢生,把中國色用到極致。每一種傳統色,都印刻著中國的歷史。

誰都知道,莫蘭迪會畫畫時,大清都已經亡了。只因近兩年莫蘭迪色風頭正勁,成了人人皆知的潮流色,大家才會認為《延禧攻略》採用了莫蘭迪色系。說到底,還是對中國傳統色的不了解、不熟悉。

其實中國傳統色,有著悠久的歷史、淳厚的積澱,每一色都純正高級、堪稱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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