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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翻譯,一場又一場西西弗斯式的苦行

都說詩歌是文學王冠上最亮的珍珠,璀璨、華美,陽春白雪,自不待言。而說到翻譯,詩歌當屬最難伺弄者,也是因為它的這種珍珠品質,“佼佼者易汙”。

今天,著名譯者黑馬老師就來與各位書友談談詩歌翻譯的形美之難。當我們用中文討論外國詩歌時,我們到底在討論什麽?

無論翻譯有多少不足之處,它仍然不失為世界上各項事務中最重要、最有價值的一項工作。

——歌德

譯詩的形美之難

文 | 黑馬

百年來的詩歌翻譯,從早期的古典詩歌開始就百花齊放,也爭議不斷,隨著時間的過濾,我們已經發現了前人追求真理的苦心孤詣很是可歌可泣,但更多的是無奈和歎息。

最終得出的結論似乎是無比虛無:“還是讀原文好”。但是巴別塔的困境依然阻礙著人類的交流,因此歌德也無奈地說:“無論翻譯有多少不足之處,它仍然不失為世界上各項事務中最重要、最有價值的一項工作。”於是詩歌翻譯就真的如同一場又一場西西弗斯式的苦行。但置身於苦行中的人們,又似乎其樂無窮地探索著,心無旁騖。

早期的翻譯家們只在乎詩歌翻譯的意美而忽略了原詩的形式,為了創造自己所理解的原文的意美,采取了各種中國格律詩和宋詞的筆法。

如郭沫若先生用絕句翻譯雪萊《致雲雀》,原來的“Higher still and higher/From the earth thou springest”就變成了“高飛複高飛/汝自地飛上”,只看中文自然音、形、意三美都齊全,用現在的眼光要求就感到差強人意了。

雪萊《致雲雀》

還有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即商籟體),多少大儒巨擘進行過前赴後繼的努力,最終還是莫衷一是。那種五步抑揚格自然起伏的英文詩,在英文裡按照十個音節一行排列,但刻意用十個單音漢字去對應,其篳路藍縷努力的效果卻顯得牽強。家喻戶曉的“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翻譯成”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或“我可以將你比作夏日嗎?”音節都湊足了,但似乎都沒有詩意。一位詩人嘔心瀝血,發明了“發音部門”代替發音音節的翻譯方法,將這一句翻譯為“能不能讓我來把你比擬作夏日?”這樣似乎讀起來自然流暢了一些,但仍有遺憾,讀者只能各取所需。至於哪個更接近莎士比亞則無從談起,大家談起來,還是莎翁的思想和浪漫情懷,而不是詩美。

到了現代詩歌翻譯,尤其是現代派詩歌,因為多是自由體,似乎沒了格律和韻腳的羈絆,果然翻譯起來更加“自由”,翻譯者自由想象與發揮的太空更大,以至於不少讀者把現代詩理解為分行的散文,難以真正理解原詩作者的匠心。大多數詩歌評論或解讀也都是關注作品的內涵和意義,脫離原文無法探討其音美與形美,其意美也就難免離題萬裡甚至歧義叢生。

而在英語專業內部研究詩歌,則都是研究原文,又難以在更廣泛的讀者群裡獲得認知和共鳴。從而造成原文讀者與譯文讀者完全處在“雞同鴨講”的割裂局面。當我們用中文討論《荒原》時,我們到底在討論什麽?這其實成了問題。

艾略特和他的《荒原》

某日看到一篇講王小波的文學啟迪與師承的文章,對他影響頗深的竟是外國詩歌!他在《我的師承》裡坦誠相告,他讀了兩種《青銅騎士》的譯文,查良錚的譯文征服了他:“我愛你,彼得興建的大城/我愛你嚴肅整齊的面容”,王小波說這才是雍容華貴的英雄體;而另一位譯者的譯文是:“我愛你彼得的營造/我愛你莊嚴的外貌”,則被他看作是二人轉的調子,高下立判。

王小波認為中國優秀的詩人翻譯家“發現了現代漢語的韻律。沒有這種韻律,就不會有文學。”當然,小波談的還是對譯文的感覺。這一切也只有是查良錚的譯文完美地與原文對應才更有意義。他或許不知道《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這樣耳熟能詳的漂亮歌詞其實是對原文徹底的改寫而成的,原來的俄文韻律完全不是這樣。

從這個意義上說,趙蘿蕤先生在二十多歲上翻譯的艾略特《荒原》應該說在格式與韻律對應上基本完全失敗了,多少年來我們從中受到的啟迪都局限在原詩的思想性和氛圍的再現上。只有讀到原文的音律美方能真正理解艾略特對古典主義的繼承。原文裡每行結尾處動詞的使用是這樣的“breeding,mixing, stirring,covering,feeding”,讓人讀出荒原的躁動欲望,而譯文裡幾乎沒有表現。

同樣葉芝的《當你老了》,也是韻律感很強的古典美的現代表達,很多人的譯文都忽略了它的音樂美,浪費了自己的才情,翻譯成了分行的散文。

葉芝寫給茅德《當你老了》

那不是自由詩的真正面目,自由體詩歌是有更複雜的形式美的。也是在這個意義上,我還是比較推崇老詩人鄭敏,她是接觸了英文詩歌的原文學習的詩歌技巧並自覺地運用到現代漢語詩歌的寫作上的,尤其是詩歌的轉行與接續,完全是英美現代詩歌的方式,但在漢語裡能做到天然渾成,確實難能可貴。

編 輯 | 鄧曉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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