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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法改變環境，但是可以改變自己，提高自身警惕。如果這位男子知道一些拔牙需要知道的相關醫學知識，可能會更為及時地到正規醫院就診，就可能會挽救自己的生命。”——某三甲醫院外科主治醫師了解事件經過後說道
拔完智齒後一直流血正常嘛？2020年5月30日凌晨，26歲的劉國帆在網絡問答社區知乎上發了一篇提問，稱自己拔完智齒第三天了，依舊在出血。“白天會稍微好點，凌晨的時候凝血功能好像就失效了，一嘴血 ，而且你能感受到血塊吐出去的感覺，整個口腔、血味、藥味、沒刷牙的腥味。”
當日，有網友在劉國帆的提問下留言：三天了，為什麽不早點去醫院？應該是你凝血有問題。
劉國帆回復道：馬上第四天了，在預約縫針，希望今晚不要再流血了。
然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劉國帆的身體情況急轉直下。他於6月4日前往長沙市中心醫院就診，次日下午轉入重症監護室（ICU）。6月9日上午，劉國帆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7月6日下午，長沙中諾口腔醫院一位辦公室工作人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今日（即7月6日）下午，院方已將該事件的相關材料交到長沙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作為我們企業來講，如果說有責任，肯定是要承擔的，我們也不會躲避。”
劉國帆的姐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7月8日，劉國帆家屬將與長沙中諾口腔醫院在長沙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進行調解。
拔牙四天后血流不止
詢問醫生後回復：量血壓，吃葡萄糖
劉國帆的姐姐向紅星新聞回憶，其弟於5月25日到長沙市雨花區中諾口腔醫院拔的智齒，之後出現流血不止的現象。
拔牙當天，劉國帆還發信息將此事告訴了在廣東打工的姐姐。“他開玩笑的口吻跟我說，流了好多血可能會死，你記得幫我還房貸。”
劉國帆的姐姐在劉國帆的手機裡發現，由於拔牙後流血不止，5月29日上午9時許，劉國帆主動加了為他拔牙的中諾口腔醫院滕姓醫生的微信。微信聊天截圖顯示，劉國帆告知醫生早上五六點鍾就流血，一直止不住。醫生則回復讓他量一下血壓，如果血壓有點高，早上就會這樣，可能要持續幾天才能好。
劉國帆還告訴滕醫生自己吐血吐得有點暈，幾天沒吃飯了。對方回復，讓他去藥店買點葡萄糖。
5月29日下午4時許，劉國帆再次發消息給滕醫生，告知還是有點出血，詢問是否要去縫針。對方回復：你要縫針就五點半前過來吧。
5月30日上午，滕醫生發消息詢問劉國帆是否還出血，劉在微信中回了一張臉上沾滿血跡的圖和一張水池內吐出的沾滿血的棉球的圖。
拔牙後10天疑患白血病去世， 家人整理遺物時發現手機中有關拔牙聊天記錄
劉國帆的姐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6月4號的下午，弟弟覺得不舒服，就開車去看病。車開到半路上人就感覺不行了，就把車停在路邊，還是交警發現了他，然後把他送到醫院去的。”
而她是6月5日下午從廣東趕到長沙時，有醫生對她表示，劉國帆可能是因為拔牙引起了細菌感染，“他說全身血液裡面已經全部是細菌。”
劉國帆在長沙市中心醫院急診重症監護室病例記錄上的顯示：因發熱、左下肢腫痛4天入院。體溫高達40.5℃，脈搏123次/分鐘，呼吸22次/分，血常規顯示白細胞高達50+，神志嗜睡等。
入院診斷為：疑似口腔頜面部間隙感染、疑似左下肢蜂窩織炎、疑似急性骨髓炎、疑似急性白血病、膿毒血症、肺部感染、血小板減少症、中度貧血、低鉀血症。
6月7日，劉國帆由重症監護室轉至血液科。血液科病例上專科診斷顯示：急性白血病可能性大。
經搶救，劉國帆於6月9日上午不幸去世，他的遺體當天下午便火化了。醫院出具的居民死亡醫學證明（推斷）書上顯示，其死亡原因為腦出血並腦疝形成。
“我們不是長沙本地人，老家在湖北，當時聽家裡人的意見，說人只有火化了才能帶著回去，就叫我們盡快去火化。”劉國帆的姐姐說。
她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事後在整理弟弟遺物時，發現了其手機裡的提問，以及與口腔醫院醫生的聊天記錄。“我們才覺得（口腔）醫院是有過錯的，就說去嘗試跟醫院溝通。”
劉國帆的姐姐提出，弟弟在拔智齒後，曾將不適情況告知牙科醫生，但醫生未給予重視和正確的指導處置，導致其錯過最佳治療時間。她告訴紅星新聞，弟弟去世後，家人找到長沙中諾口腔醫院提出交涉，醫院說三天后給答覆，可到了日子，醫院仍未有管事的人出面，直到他們求助市長熱線，中諾口腔醫院的院長和股東才露面。
家屬已申請醫療糾紛調解 口腔醫院表示有責任會承擔不躲避
紅星新聞記者曾多次致電長沙中諾口腔醫院，接線人員或稱“這個事已經處理好了”，或表示自己不了解這個事的過程，由醫院相關人員去協調。
7月6日下午，紅星新聞記者聯繫上了長沙中諾口腔醫院院技術院長王涪華，她表示採訪需問領導。之後一位自稱醫院辦公室人員的左姓男士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今日（7月6日）下午，院方已將該事件的相關材料交到長沙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
他表示，“作為我們企業來講，如果說有責任，肯定是要承擔的，我們也不會躲避。”
王涪華曾就此事接受長沙本地媒體採訪時表示，一般情況下患者沒有白血病，拔牙後出血也是併發症，不一定是血液病引起的，拔牙過程中損傷小血管、毛吸血管也會出血，有的出血也比較多。
王涪華當時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我只能說最起碼他（醫生）對患者術後的情況，沒有全面掌握。醫生肯定也要做處理的。”
對於劉國帆在長沙市中心醫院的治療情況，7月6日，該醫院院宣傳部門人員回復紅星新聞記者表示，但醫院確實接診過劉國帆，網上出現的病例是該院出具的。
劉國帆姐姐告訴紅星新聞，本周三（7月8日），家屬將與長沙中諾口腔醫院在長沙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進行調解。
長沙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工作人員也向紅星新聞記者證實了此事。該工作人員表示，他們在6月末、7月初便受理了此案 。
該工作人員表示，醫調委屬於人民調解機構，調解的前提為雙方自願。醫調委常駐醫學專家和法律專家會看醫患雙方提交的資料，如病歷資料、陳述等，這些將作為調解依據。
北京京師律師事務所律師王殿學表示，如果雙方調解不成，劉國帆家屬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由法院委託醫療鑒定委員會進行醫療事故鑒定。
拔牙與死亡有何關聯？
專家：白血病可能導致拔牙後難以止血
北京大學口腔頜面外科學博士鞏女士認為，拔牙過程中醫生應著重注意以下環節：首先是術前的醫生跟患者溝通，了解患者的全身情況，詢問患者有無全身系統疾病史，在術前排除手術禁忌環節。
她表示，如果上述事件中的大夫有仔細詢問患者全身情況和病史，病人回答沒問題，或者病人知道自己有問題，但是病人說他沒問題，則在這個環節上大夫應當是沒有責任的。
其次是術中過程。鞏女士表示，拔智齒的過程幾乎沒辦法判斷大夫有沒有責任，“因為這個東西非常的技術，現在也沒有辦法追溯。”
在術後環節，鞏女士表示，自己所在的醫院大夫不會給患者留微信，患者出了問題要回到醫院就診。
看過劉國帆的病例後，一位三甲醫院外科主治醫師陳先生表示，從目前得到的病歷資料來看，基本可以確定劉國帆得的是白血病。但是白血病的診斷需要進行骨髓穿刺術，對吸取的骨髓進行檢驗，才能確診。所以我們只能考慮這方面原因可能性非常大，但不能確定。而如果是白血病，也能解釋許多症狀的出現，比如拔牙後難以止血、容易感染等等。
“最後身故的原因我們考慮為膿毒敗血症、腦出血等的綜合影響。綜上所述，我們考慮拔牙為導致膿毒敗血症的誘因，與死亡結果存在間接聯繫。”陳先生表示。
他補充道，為該男子的拔牙醫生對拔牙相關併發症的重視程度不足。當患者拔牙4天后還出現異常出血的時候，就應該考慮是否患有其他基礎疾病，並建議患者及時返院面診而不是微信交流，或者直接建議到正規綜合醫院就診。
拔牙前是否要查血？
專家：目前各醫院對拔牙前是否需要查血或全身檢查沒有統一規定
在劉國帆去世後，北京的唐女士曾在網上發帖寫道：作為一個同樣經歷卻僥幸活下來的人，我認為死亡結果，是超出普通人控制以外的。
唐女士也曾在拔完智齒後出現流血不止的情況，之後，她被確診為白血病。“拔牙時完全不知道有白血病，有病了誰還拔牙呢？
而據劉國帆姐姐稱，弟弟去年四月份做過一個闌尾炎手術，當時做了體檢，未發現異常。
某三甲醫院外科主治醫師陳先生也表示，該男子在拔牙前患有白血病，而自己不知道的可能性的確非常大。
他解釋道，白血病是腫瘤，腫瘤的發生就會佔據正常細胞的生存空間。由於骨髓為人體的造血起始部位，腫瘤細胞佔據骨髓後，正常造血（造免疫細胞、造血小板、造紅細胞等）就會受到抑製，所以血小板會不斷下降。血小板作為人體止血程序的重要部分，其低於一定數值就會導致身體任意一個部分出血的高風險。
那麽，白血病的患者是如何發現自己是白血病的呢？往往就是不明原因的出血，比如鼻腔、口腔等等，其中口腔就以刷牙後血流不止常見。當然，也有因為其他症狀來醫院檢查發現的，比如發燒、頭暈、胸悶等等。
唐女士回憶，考慮到拔智齒情況複雜，她專門找了一家北京權威的三甲醫院，而且掛的是專家號。 “即便在這樣的專業環境裡，她在拔智齒時也沒有查血常規，只有老人拔牙才需要查血常規。”
唐女士告訴紅星新聞，在劉國帆拔智齒半月後離世這件事發生後，在知乎上引發了關於拔牙之前要不要查血常規的討論。
雖然唐經歷過拔牙後血流不止，且確診白血病的情況，但唐女士認為，對於普通人而言，拔牙前尚無必要做血常規。
“得了白血病趕上拔牙、又趕上感染，然後又趕上生命的終末期身體支撐不住。這些元素對於正常人來說都是太遙遠的一件事了。”唐女士說。
鞏女士介紹，據她了解，目前國內各醫院對拔牙前是否需要查血或全身檢查並沒有統一規定，因為可能涉及過度醫療等問題。“如果為了拔個牙，我就讓病人查血、拍片子，做全套檢查，似乎有過度檢查的嫌疑。”
但26歲男子拔智齒後流血不止半月後離世事件的發生，也讓鞏女士在臨床操作中重新審視了以上檢查的必要性。她對紅星新聞記者說道，現在她會建議患者在做任何有創性的操作（手術）之前，去做全身檢查。
某三甲醫院外科主治醫師陳先生說：“我們無法改變環境，但是可以改變自己，提高自身警惕。如果這位男子知道一些拔牙需要知道的相關醫學知識，可能會更為及時的到正規醫院就診，就可能會挽救自己的生命。”
紅星新聞記者 趙倩 張炎良
編輯 劉宇鵬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