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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略的榮光:新中國女性的職業剪影

被忽略的榮光:新中國女性的職業剪影

原創: 焦霖 知識分子 今天

人民日報1951年第2期

撰文 | 焦 霖

  

民國時期的都會女性雜誌和圖畫雜誌中,底層勞動婦女的形象一貫是“受侮辱和受損害的”的弱者,是無名的群體,沒有希望的社會邊緣人。這一群體的形象隨著新中國的建立,在媒體中翻身成了主角,是驕傲的社會主義建設者。本文回顧《人民畫報》創刊初年所刊載宣傳的勞動婦女的形象,希望能夠讓我們看到那些被公眾忽略已久的勞動婦女的榮光。

《人民畫報》1950年創刊,是一份宣傳新中國新生活新政策的圖像刊物,婦女解放是其中重要的一個議題。畫報所登載的婦女職業異常豐富多彩,既有精英女性中的女性領導人、演員、醫生、知識分子、學生、運動員、飛行員、海員、跳傘員,也有大量工人和農民的形象。

本文主要關注後者,討論女駕駛員、婦女工人、手工業者和農業生產等勞動婦女的視覺呈現。

女駕駛員

與我們當下熟悉的大眾對女司機的汙名化不同,《人民畫報》中的新時代婦女完全能夠勝任駕駛這項工作。

駕駛一輛汽車,對女性來說解放的意義是多重的。

其一,駕駛傳統上是男性的專利,鮮少有女性從業,女性駕駛員突破了職業上的性別藩籬;

其二, 駕駛意味著空間自由移動的能力,婦女通過駕車超越了家庭內部空間,得以在廣闊天地下馳騁;

另外,在追求現代化的1950年代,能夠操控農用機械,就是為農業現代化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做出了貢獻。

在司機這個門類裡,大家最熟悉的應該是女拖拉機手。在1950年代,開動拖拉機並不像如今駕駛一輛小汽車般輕鬆,當時的拖拉機對駕駛員的體力要求很高。筆者採訪過的新中國女司機講到,拖拉機的方向盤很重,轉彎時常常要站起身來全身發力 。

新中國的第一位女拖拉機手梁軍,是《人民畫報》宣傳的一位重點人物。1948年時,黑龍江的拖拉機訓練班不收女學員,梁軍據理力爭才爭取到了學習的機會。[1] 成長為拖拉機手後,她訓練了更多的女拖拉機手,並成為了女拖拉機隊的隊長。

在照片中,身著工服的梁軍正向她的學生講述拖拉機的構造。畫面中展現出來的梁軍的形象,符合新中國對勞動婦女的全部期待。她外表樸實、身材健壯,善於學習新的科學文化知識,同時又有決心和毅力帶動其他婦女走向解放。梁軍揮舞的手臂展現出來的勞動婦女的自信,是在民國時期大上海的婦女雜誌中所罕見的。

《人民畫報》1950年第2期

除了拖拉機之外,婦女也在蘇聯專家的指導下,成為火車司機和推土機司機。當時“三八號”和“女司機”還都是婦女先鋒的代表。

《人民畫報》1951年第4期

女推土機駕駛員操控著巨大的機器,是不是很颯?

婦女工人

《人民畫報》早期刊登的工人婦女,遍布紡織工廠、卷煙廠、製糖廠、油田、建築工地、水電站、郵局……畫報同其它新中國的報刊一樣,著力塑造工作勤勉、積極向上的工人婦女的形象,同時也強調她們在勞動過程中的種種發明創造。體力勞動,不僅僅是力氣活,同樣需要縝密的心思、靈巧的雙手和創新的意識。

紡織業在舊中國是輕工業的支柱產業之一,這個產業依賴大量的廉價婦女勞動力。我們中學課本裡的《包身工》,就描述了紗廠女工的悲慘命運。1949年後,紡織業工人仍以女性為主,媒體則著重宣傳新社會中女工為建設國家作出的貢獻。圖中這位紡織廠女工,在將織好的粗紗運到細紗車間的途中,一肩扛12錠粗紗,腋下夾1錠,另一手持兩錠,一次可以運15錠。這個看似輕巧的動作,需要經過長期的工作,才能習得。

《人民畫報》1952年第8期

以下這兩位紡織女工分別扛了24和25錠。

《人民畫報》1950年第一期

恆大煙草廠的女工張淑雲因為在卷煙的過程中刻苦鑽研,發明了“張淑雲”工作法。張淑雲所在車間的任務是將製好的卷煙裝盒,她通過觀察發現車間的幾個快手非別有自己的竅門——抓煙快、掩角快、裝盒快和蓋蓋快,於是將這些竅門集中推廣到了整個車間。這個工作法被總結成了“分析動作、觀察比較、集中優點、普遍推廣”,也推廣到了其它的工廠。一個看似簡單的流水線工作也能使人成為勞動模範,新社會使女工也能實現行行出狀元。

《人民畫報》1952年第二期

《人民畫報》1960年第5期

除了輕工業產品外,婦女也參與到了重工業的生產之中。克拉瑪依油田的哈薩克族姑娘卡一霞是一個石油鑽井員。

手工藝者

梁啟超在對中國女性的論述中表示,傳統中國的婦女都是“分利者”而不是“生利者”,可他完全忽略了中國婦女在家庭手工業中佔據的舉足輕重的地位。[2]《人民畫報》刊載了婦女從事的多種手工業,這些工作曾經大部分由婦女在家庭中完成,因此成了男性知識分子“看不見”的勞作。

還記得電影裡歐美紳士常常戴著夏季禮帽吧?同款草編涼帽也常常是電影裡漢奸的標配。這些帽子大部分都出自於我國北方婦女之手。草帽編是中國北方重要的產業,清末期就遠銷歐美,1910年時出口額達到1300萬兩白銀。[3] 草編的產品也不僅限於草帽,還有包、籃子、筐和其它工藝品。而從事這個產業的主體——北方農村婦女卻一直是隱形的群體,《人民畫報》在1953年2號中刊登了山東掖南縣參與草帽辮的公社女社員的照片。照片中兩位女社員微笑著在勞動,面龐紅潤——或是在拍攝時化了妝,或是照片後期經彩色描繪上色過。

《人民畫報》1953年第2期

《人民畫報》1953年第8期

杭州以製傘業聞名天下,這個行業也是以女工為主。 圖中展示的是1950年代杭州的製傘女工,將竹條繃上絲綢,再加以繪製圖案,就成了著名的杭州傘。

《人民畫報》1953年第9期

挑花(其中一種俗稱“十字繡”)也能帶來可觀的經濟收益。

農業婦女

性別史學者賀蕭在其著作《記憶的性別》中寫道,我們素來熟知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勞動分工,在陝西農村婦女那裡是不符合現實的。解放前,由於戰亂、丈夫生病或去世等等原因,婦女經常要扛起下田勞作的重擔。[4] 新中國成立後,國家發動婦女進行農業生產,更多的婦女走向田間地頭,她們從事的農業生產也是五花八門。

《人民畫報》1953年第11期

有最普通的采摘(黃瓜、葡萄、蘋果、菱角、棉花……應有盡有)。

《人民畫報》1952年第11期

也有高科技的人工授粉。

結 語

觀察《人民畫報》中的勞動婦女,不難發現編者意在將各個領域,甚至那些曾經的隱形勞動者,放在媒體的聚光燈下,展現她們的技藝和汗水。婦女勞動者在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都從事著重要的工作,也起到了支柱性的勞動力的作用。當然,建國初期的畫報擺拍的現象屢見不鮮,在當時也是新聞和攝影從業者熱烈討論的話題。媒體並沒有認識到——抑或是“不能”認識到,勞動婦女仍然面臨家務和工作“雙肩挑”的困境,一些女性在體力上無法勝任而導致了常年病痛,典型人物的樹立不能代表普通勞動婦女日常生活——她們的生活遠遠不及視覺呈現出來的喜悅甜蜜。

當下在視覺媒體中,主要看到的形象是精英階層的婦女——在各個領域的成功女性,企業家、管理人員、創業者、作家、演員……從事體力勞動的婦女似乎已消失在了公眾視野之中。反觀建國初期的《人民畫報》,以視覺的形式呈現出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畫報中對勞動婦女的廣泛關注,和其中展現出來的作為勞動者的幸福感,仍然讓讀者看到了勞動婦女的力量、驕傲與社會價值。

作者簡介

焦霖,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

參考文獻:

[1] 米莉,曾巧:《女駕駛員身體形象中的政治話語與符號文化:以梁軍為個案》,《文化創新比較研究 》2018年第10期。

[2] 梁啟超:《論學校六·女學》,《時務報》1897年第23期。

[3] 劉駟凡:《山東萊州草編的發展變遷研究》,山東工藝美術學院碩士論文,2017年。

[4] 賀蕭(著),張贇(譯):《記憶的性別:農村婦女和中國集體化歷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

製版編輯 | 皮皮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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