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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朝為什麽玩不轉“大明寶鈔”?

中國之紙幣,始於宋代的交子與會子。許多人說起宋朝的交子、會子,總以為它們貶值得厲害。其實,除了北宋末與南宋末發生過嚴重貶值之後,其他時段,四川交子(錢引)均能大體保持穩定,有效行用200多年。南宋時誕生的東南會子,則有效行用100余年而不墜,嚴重的貶值隻出現在南宋末。

要論貨幣貶值之速,那是非大明寶鈔莫屬。

朱元璋建立明王朝之後,也實行寶鈔之製。官方規定一貫鈔兌1000文銅錢或一兩白銀,4貫鈔兌一兩黃金。但明政府發行寶鈔,完全可以用“隨心所欲”來形容,既不設準備金,不分界發行,又無發行額度的預算,無任何“稱提”(即貨幣流量調節機制)的政策。總而言之,朱元璋想印多少貫鈔票就印多少貫。據研究者統計,單單洪武一朝,大明寶鈔的發行量已高達10450萬錠,流通中的寶鈔約有9200萬錠。 一綻即一貫。而另一方面,明初,官府嚴厲限制人口流動,工商業嚴重凋敝,社會退回自然經濟狀態,財稅規模極小,且賦稅以實物為主,這近億貫的寶鈔能怎麽流通?

如此隨心所欲地印鈔,大明寶鈔當然以史上最快速度與最大幅度貶值,洪武二十六年(1393),“兩浙、江西、閩、廣,民重錢輕鈔,有以錢百六十文折鈔一貫者,由是物價翔貴,而鈔法益壞不行” ,一貫寶鈔只能折錢160文。正統十三年(1448),朝廷“禁使銅錢,時鈔既通行,而市廛仍以銅錢交易,每鈔一貫折銅錢二文” ,寶鈔跟廢紙沒什麽差別。其後,隨著海外白銀的流入,民間的交易基本以銀錢為主,沒有人願意使用寶鈔,“積之市肆,過者不顧” ,隻不過官府還在堅持使用,比如在發給官員的俸祿或賞賜中搭配寶鈔。一位明朝人說:“寶鈔,今惟官府行之,然一貫僅直銀三厘,錢二文,民間得之,置之無用。” 

由於大明寶鈔的快速貶值,讓明朝人談鈔色變。在這一背景下,明朝學者的貨幣思想也出現了明顯的倒退。宋朝士大夫已明白貨幣的本質乃是“信用”,而不是“實用”,因而,紙幣是可行的:“世俗徒見銅可貴而楮可賤,不知其寒不可衣,饑不可食,銅楮其實一也。今有人持見錢百千以市物貨,見錢有搬載之勞,物貨有低昂之弊;至會子,卷藏提攜,不勞而運,百千之數亦無虧折,以是較之,豈不便於民哉?” 

但在數百年後的明朝,思考經濟問題的學者對於“信用貨幣”的性質卻怎麽也理解不了,如最博學的明代學者之一丘浚便認為,“所謂鈔者,所費之直不過三五錢,而以售人千錢之物。嗚呼!世間之物,雖生於天地,然皆必資以人力,而後能成其用。其體有大小精粗,其功力有淺深,其價有多少。直而至於千錢,其體非大則精,必非一日之功所成也。乃以方尺之楮,直三五錢者而售之,可不可乎?” 與其說丘浚的金融知識太粗陋,不如說明代信用經濟極不發達,限制了時人對紙幣的想象力。

明朝君臣也弄不明白紙幣得以有效行用的機制。崇禎十六年(1643),皇帝在戶部尚書倪元璐、戶部侍郎王鼇永、戶部司務蔣臣等“言利之臣”的鼓勵下,決定恢復發行大明寶鈔,“特設內寶鈔局,晝夜督造,募商發賣,貫擬鬻一金,無肯應者”,沒有商人敢用真金白銀換寶鈔。王鼇永建議政府讓利,“毎貫(寶鈔)止鬻九錢七分(白銀)”;內閣輔臣蔣德璟則極力反對發行寶鈔,說:“民雖愚,誰肯以一金買一張紙?”崇禎皇帝說:“高皇帝時,如何偏行得?”蔣德璟說:“高皇帝似亦以神道設教。”崇禎皇帝說:“只要法嚴,寶鈔便能行用。”蔣德璟說:“徒法亦難行。” 

在這次爭論中,無論是堅持發行寶鈔的皇帝與戶部官員,還是反對發行寶鈔的閣臣,都說不清楚寶鈔“行得”或“難行”的根本原因。蔣德璟居然認為明初寶鈔可以行用(其實朱元璋的寶鈔發行也很失敗),是因為朱元璋“神道設教”,如此見識,令人發笑;而崇禎皇帝與倡議發鈔的“言利之臣”,同樣“不詳其行鈔之始末,徒見尺楮張紙居然可當金銀,但講‘造之’之法,不講‘行之’之法”。難怪明末學者黃宗羲對雙方的見解都極不以為然,認為他們完全不理解宋人發行紙幣的複雜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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