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尼克松的禮物:著名政治動物叩開外交大門

微信ID:sanlianshutong

『生活需要讀書和新知』

相貌憨厚、動作溫吞、帶著濃濃黑眼圈的大貓熊,絕對是地球上最惹人憐愛的動物之一。但是提起它的過去,我們所知道的卻出奇少。《來自中國的禮物:大熊貓與人類相遇一百年》(三聯書店 2018-5)以外國記者的眼光透視了大熊貓在西方世界的傳奇經歷,這是關於一種不凡動物的一段神奇故事。在中國政府和科學家的不懈努力下,大熊貓已從“瀕危”降到“易危”等級,有望與人類常伴左右。今天的微信選摘部分章節,回顧了人見人愛的熊貓如何叩開新世紀的外交大門?

*文章版權所有,轉載請在文末留言聯繫

1979年,中國環境保護局邀請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共同舉行會談,討論野生熊貓研究計劃。在拜訪北京動物園時,基金會代表將印有該會標誌的旗幟懸掛在熊貓圍欄上

尼克松的禮物

文 | [英] 亨利·尼科爾斯

譯 | 黃建強

乒乓球和熊貓有何共同之處?兩者都是中國與西方在20世紀70年代之後新的友好關係的象徵。

1971年初,日本正籌辦第三十一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時,傳出了中國也將組團參加的消息。這可是大新聞,因為前兩屆錦標賽中方都由於國內運動而無法參與。為了彰顯他們回歸世界乒壇的決定,中國政府還向當時的幾個乒乓球強國,包括英國、加拿大與哥倫比亞,發出邀請函,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在離開日本回國前,進行另一場比賽。邀請函也寄給了一向跟乒乓獎牌無緣的美國,這傳遞出的資訊非常明顯。中國絕對不只是想在球場上來來回回地拍打這種輕飄飄不起眼的小球而已。中國想利用乒乓球回到世界的舞台上。

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在1969年當選為美國第三十七屆總統,這是中美“冷戰”緊張形勢可能出現緩和變化的第一個跡象。1970年1月,兩國大使開始展開會談,次年4月美國乒乓球代表隊抵達北京,成為二十多年第一批踏上中國首都的美國運動員代表隊。乒乓球促成了兩國冰凍關係的融解,這成為著名的“乒乓外交”,而就在幾個月之後,周恩來總理邀請尼克松前往中國訪問。尼克松在接受邀請時告訴美國民眾,“如果不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其7.5億人民為友,將難以維系穩固而持久的和平”。大約六個月後的1972年2月,他成為第一位踏上中國國土的美國總統。

在尼克松忙著與毛澤東還有周恩來會面的時候,他的妻子帕特(Pat)則在北京四處遊覽。北京動物園裡愛玩耍的熊貓顯然讓她大感興趣,中國東道主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因為當尼克松總統啟程返回華盛頓時,中國方面通知他,中國將贈送一對熊貓給美國民眾,以紀念這次歷史性的訪問。此舉有助於讓美國民眾相信,改善與中國的關係並無害處。尼克松撥了通電話給《華盛頓明星報》(Washington Star)的編輯,允許他們爆料兩隻熊貓將會抵達國家動物園的獨家消息。當天稍晚時,他對妻子說:“這個消息一定會造成轟動。”

毛澤東於1972年1月29日與尼克松握手。尼克松的中國之旅標誌著中美兩國“冷戰”關係的結束,同時,毛澤東送給美國民眾的兩隻熊貓也成為新的友誼關係的象徵

即使在那時候,尼克松自己也不知道這將是一個多麽大的話題。這個話題不僅有關兩只動物,也不僅有關時隔三十年才再次出現在美國的大熊貓,它還與國際政治密切相關。自1941年蔣介石送給美國民眾潘弟與潘達後,中國又陸續以此種外交方式送出了二十隻以上的熊貓。我們之前已經聽過平平與安安北抵莫斯科的故事,還有取代姬姬在倫敦地位的佳佳與晶晶。還有幾隻到了朝鮮,幾隻到了日本,其他則飛到了法國、德國、墨西哥與西班牙。不過興興與玲玲是這些政治動物中最著名的一對。

歷史上不乏以動物作為禮物,以鞏固個人之間、家族之間、氏族之間與國家之間關係的例子。珍奇異獸可能會具有出乎意料的效果。據傳埃及的一位蘇丹為了向佛羅倫薩富有的美第奇家族尋求軍事協助,在1486年時將一隻長頸鹿送給他們。這只動物抵達佛羅倫薩時,造成港口一片混亂,據說有好幾位畫家將這件事呈現在他們的畫作中。儘管這只動物的新主人們爭先前來觀看,它卻一下子就魂歸西天,因為它的脖子被獸欄頂部的籠子卡住了。

類似的例子還包括一隻於1515年5月抵達裡斯本的印度犀牛。那一年晚些時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想把這隻野獸運到羅馬,送給教皇利奧十世,以爭取他對葡萄牙擴展遠東殖民事業的支持。阿爾布雷希特·丟勒(Albrecht Dürer)就是在親眼觀察了這隻帶有鎧甲的野獸之後,才製作出了著名的犀牛木版畫。不過這只動物一樣時運不濟,在前往羅馬的途中發生海難,沒有擺脫橫死的命運。

相對而言,圖伊·馬裡拉(Tu’i Malila)可就長壽多了。這隻馬達加斯加射紋龜是英國探險家詹姆士·庫克(James Cook)於1777年送給東加王室的,被公認為是記載中壽命最長的動物。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1953年前往該群島進行王室訪問時,它還是首批前往迎接的代表之一,且它在十年之後才以188歲的高壽與世長辭。

身為一隻年輕的熊貓,姬姬的逗趣模樣深深吸引了英國民眾。本圖中,它正與身著工作服的專屬管理員艾倫·肯特(Alan Kent)踢著足球,1959年5月攝於倫敦動物園

雖然近年來這種行為的次數已經減少,但中國仍然持續而巧妙地利用了其飼養的熊貓。1999年,英國將香港主權交還中國之後沒幾年,北京就贈送給香港特區一對熊貓安安與佳佳,而為了紀念香港回歸中國十周年,北京又贈送了另外一對熊貓盈盈與樂樂。2008年,經過先前的幾次交涉,台灣終於接受了北京贈送的熊貓。這對熊貓的名字叫作團團和圓圓,明顯帶有“回歸”的意味,在台灣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論。不過我們還是回歸正題,討論其中最著名的兩位——興興與玲玲。

1972年,這對尼克松帶來的熊貓來到華盛頓之後,首都熱鬧得就好像選舉季快到了一樣。國家動物園的電話沒有停過,每天收到的信件讓郵件袋滿得幾乎撐破。該動物園的新聞發言人西比爾·哈姆雷特(Sibyl Hamlet)原本就已經要負責處理多項任務,現在又得處理臨時增加的工作。當她一封一封地拆閱來信時,逐漸發現了它們的共同主題。大眾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兩隻熊貓的名字會是什麽。由於正式的名字還沒有宣布,好幾個記者都提出了他們的建議。一位來自瑪麗蒙特學院(Marymount College)的謝潑德(G. D. Shepherd)小姐提議叫它們乒(Ping)與乓(Pong)。這一文字遊戲其他人也曾想過。一位名為埃默裡·莫爾納(Emery Molnar)的女士寫道:“我覺得對這兩隻熊貓來說,這是再適合不過的名字了,因為乒乓球,我們才會到中國去,而且這名字聽起來就像中文。這名字聽起來好可愛,讓人不禁莞爾——我覺得每個人應該都會覺得這名字既可愛又非常恰當。”李文村(Wen-Tsuen Lee)夫婦在寫給總統的信中也覺得乒與乓是“很棒的名字”,不過建議應該要叫作乒乒與乓乓,因為疊音詞聽起來更加親密。“譬如,我們的小女兒名字叫作玲,但是我們在家裡都會叫她玲玲。”

哈姆雷特草擬了一封寄給這些熱情民眾的回函模板。她在其中寫道:“雖然我們目前還無法確定這兩隻熊貓的名字會是什麽,不過我們知道它們已經有了中文名字,跟其他人工飼養的熊貓一樣。我們不打算給它們換名字,而會繼續以它們在中國已經取好的名字來稱呼它們。”動物園最後宣布它們的名字——公熊貓叫作興興,母的叫作玲玲,可以想象那位女兒李玲會有多麽興奮。

當時擔任史密森研究基金會公共事務部主任的卡爾·拉森(Carl W. Larsen)還寄了一張鼓勵的便箋給哈姆雷特。其中寫道:“從我們的角度看,我們覺得你提供給媒體的資訊既公正又謹慎,且充滿了誘惑與吸引力,尤其這種事情極為敏感又容易流於主觀。”哈姆雷特發現連同便箋送來的還有一顆小糖果。拉森解釋說:“因為你的傑出表現,我附上一顆中國糖果,作為一個小小的獎賞。”

在動物園的其他部門,職員們也忙著籌備歡迎新成員的工作。在《華盛頓明星報》首先刊載熊貓即將來到國家動物園的消息不久之後,園長西奧多·裡德(Theodore H. Reed)就製訂了九條熊貓計劃,在動物園內部傳閱。其中一條是派一位員工前往圖書館了解有關這個物種的各項知識。另一位員工則開始尋找竹子的來源。還有另一位則打電話給各大西方動物園,詢問有關熊貓飼養的經驗。其他還包括熊貓短期安置的計劃,以及採用白犀牛現有的獸欄加以擴大,作為熊貓長期居住場所的計劃。雖然對員工來說會產生一些額外要求,但裡德很清楚熊貓可以為動物園帶來多大的利益。他在便箋上斷言:“熊貓的展出應會十分熱鬧,民眾一定會捧場,以科學的角度來看,獲利也屬必然。這將會為史密森研究基金會帶來知名度,讓大眾對本會的好感倍增。”

在全國民眾的引頸企盼之下,這兩隻熊貓終於搭飛機於1972年4月降落美國。它們從北京經巴黎飛來,坐在隔離式的金屬運輸籠內,由四位中國官員陪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兩隻熊貓是在杜勒斯國際機場入境的,這個名稱是為了紀念曾任國務卿的約翰·福斯特·杜勒斯,而他曾在1958年阻止姬姬前往布魯克菲爾德動物園。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也頗有感慨。

幾天之後的4月20日,國家動物園就開放這兩只動物供大眾參觀。這一天也被稱為“熊貓日”,動物園在開幕時舉辦了一場記者招待會,參加的貴賓包括尼克松夫人、一同前來的四位中國官員,以及一位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的代表。尼克松夫人獲贈一個該會標誌的勳章、一張以這兩隻熊貓為主角的相片,以及一本熊貓相簿。她在當天告訴總統:“那裡到處都是人。簡直是人山人海。”一點也沒錯。熊貓日當天有超過兩萬名民眾來到動物園,入園人數超過去年同日的兩倍。而且經過4月20日記者發布會的報導之後,周末來了更多的群眾。在第一個星期天,大約七萬五千名群眾湧向動物園,造成周圍的交通大堵塞,車潮綿延到憲法大道(Constitution Avenue)。長江後浪推前浪,雖然倫敦動物園的姬姬當時還活著,但它風靡一世的光環現在已經漂洋過海,從歐洲來到了美國。興興與玲玲現在可以說是西方最熱門的熊貓,若到了華盛頓,卻沒有進動物園一睹它們的芳姿,整個行程仿佛就會有缺憾。

中國贈送的大熊貓1972年4月在美公開亮相後,尼克松夫人第一個來看大熊貓。(美聯社資料圖片)

除此之外,對於它們的研究使得人工飼養熊貓的繁殖取得了革命性的進展,並且形成了一個標準模式,此後對於人工飼養瀕危動物的研究都以此為範本,而且其研究成果也可應用於野生動物。

對於人工飼養熊貓的長期研究還很少,直到興興與玲玲在1972年4月中旬抵達華盛頓後,一切才有了改觀。在同一星期,機緣巧合之下,國家動物園除了熊貓之外,還有一位新成員加入,她就是德夫拉·克萊曼(Devra Kleiman),這位由倫敦動物園過來的年輕動物學家曾在1967年時投入姬姬與安安的交配工作。熊貓仿佛一直尾隨著她。克萊曼說:“興興與玲玲到動物園的時候,我還刻意避開它們。第一,政治性太強;第二,我主要的興趣並非與熊貓有關。”

然而,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克萊曼開始從遠處觀察熊貓,不到一年,她就開始認真地研究它們。她開始製作一個監測與記錄熊貓活動與基本行為的系統。這個系統相當重要。如果不知道動物可能會在何時、何種環境下有什麽舉動,那就絕對無法知道它們的特殊行為有什麽意義。譬如,1974年時,動物園員工就是每天依照既定計劃,進行詳細的觀察,才發現玲玲出現了明顯的發情現象。克萊曼說,這完全讓我們感到意外,因為我們以為這隻母熊貓不過三歲半。但現在我們知道,這個年齡比一般熊貓出現性成熟的年齡早了整整一年。

在這兩隻熊貓來到動物園的一年之內,民眾一直來信詢問它們什麽時候會被送到一起,什麽時候會生出小寶貝。令人氣餒的是,雖然民眾有這樣的盼望,但熊貓通常只在每年春天才會發情一次。除此之外,發情期隻維持幾天而已,不會再多。1974年4月底的時候,動物園得到了玲玲發出的信號,首次將這兩隻熊貓配對。不過興興沒辦法完成任務,這讓記者又有調侃的太空。譬如,《棕櫚灘郵報》(Palm Beach Post)的標題就是《動物園的熊貓竟然性冷淡》。動物園園長西奧多·裡德對這則報導感到沮喪:“美國媒體還是具有那麽低俗的品位,進行那麽粗鄙的報導,真是讓我感到驚訝。”

儘管媒體以玩笑視之,大眾還是持續寄來更多的信件。有些信件的內容很簡潔。有些則采取故弄玄虛的方法,想詐騙動物園,例如以下這封巴徹爾德股份有限公司(Batchelder & Associates)的喬舒亞·巴徹爾德(Joshua H. Batchelder)在1974年5月寫來的信:“對於貴園熊貓遭遇的問題,我們覺得我們有可行的解決方法。”他沒有詳細說明解決方法是什麽,但保證方法一定有效,否則巴徹爾德公司不會跟動物園要求任何回報。巴徹爾德在信中說:“如果方法奏效,我們想要一個四人成行、為期一周的動物園免費參觀之旅。請告訴我們你們意下如何。”

動物園員工也得忙著接聽熱心提供幫助的民眾打來的電話。譬如,1975年春天,在另一次發情期又徒勞無功之後,裡德接到某家水床公司的代表湯姆·奧布拉德維奇(Tom O’Bradervitch)的電話。裡德高興地在便箋上告訴員工這件事:“他們要提供一張帆布水床給玲玲和興興。”他禮貌地回絕了他們的好意。他寫道:“我覺得他的主意不錯,隻不過這兩只動物很會破壞,那張床應該撐不了多久。這是熊貓令人難忘的瘋狂事跡中,另一個奇妙的插曲。”不過裡德所承受的壓力開始表露,他公開表示,希望能把握下次的機會,也就是1976年的發情期,一舉獲得熊貓寶寶,也剛好可以趕上美國獨立兩百周年紀念。

這個期望實在太難達成。事情的發展不盡如人意,玲玲發情期接近結束時,人們才把這兩隻熊貓關在一起。裡德氣炸了。克萊曼提出了解釋,玲玲的發情期比前一年早了好幾個星期。為了消解他的怒氣,她留了一張便箋給她的上司:“這點出乎我的意料(我想其他人也一樣)。”她以為只要遵照行之已久的工作程式,在眾多志願者隨時的觀察之下,玲玲行為的任何改變絕對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對這一點她很自信,太過自信了。她對裡德說:“我的應變能力不足,采取了過於保守的措施。我想也不用多說什麽,我必須道歉。”

儘管此次的期望被挫敗,克萊曼還是繼續推動更多的基礎研究,在幾年之內,她開始為飼養熊貓的人工管理寫下新篇章。

1982年動物學家德夫拉·克萊曼與玲玲一同出現在史密森基金會的國家動物園中

1980年的第一次人工受孕的實施時間過晚,結果不盡如人意。第二年倫敦動物園出借的公熊貓佳佳前來訪問。截至當時,玲玲與興興都沒有真正交配過,動物園希望佳佳會是玲玲更合適的伴侶。結果它並不是那位白馬王子。它們初次相遇就打得難分難解。克萊曼在動物園的園訊刊物《虎言虎語》(Tigertalk)發表的文章中說:“這一對戀人‘完全不來電’,玲玲受到嚴重的傷害,我們得暫時讓它與興興隔離,先不考慮人工受孕的事情。”它們還得再等一年。

佳佳在回到倫敦之前,華盛頓動物園也為它進行了電激取精,並將它的精液冷凍起來。玲玲於1982年發情時,也採用其中的一些精液讓它受孕,結果玲玲產生了懷孕的跡象;它開始構築巢穴,而且整個秋天都可以看到它抱著蘋果和胡蘿卜,好像在哺育幼崽一樣。但事與願違,玲玲其實只是“假懷孕”,也就是在沒有真正懷孕的情況下,卻有懷孕的行為與生理跡象。雖然如此,喜愛熊貓的科學家與管理員在1983年時再接再厲。玲玲於3月開始發情時,大家都屏息以待。在興興與玲玲來到動物園十年之後,克萊曼和一位觀察志願者終於看到它們首次進行交配,不過過程十分短暫。因此動物園又採用了一些佳佳解凍後的精子,為玲玲額外進行人工受孕。7月的時候,玲玲又出現懷孕的征兆,這次人們是從激素之中看出了端倪。

除了雌性激素之外,克萊曼和她的同事也開始研究黃體酮的變化。大部分的哺乳動物在排卵之後,黃體酮(有些人也稱為孕酮)的濃度會上升,表示子宮已做好準備,可以接受胚胎著床。一旦真的著床之後,在懷孕期間,黃體酮會一直維持高濃度。如果沒有懷孕,濃度則會下降。但是熊貓卻與一般的哺乳動物不同。它們的黃體酮濃度要在排卵幾個月後才會上升。這是因為熊貓可以“延遲著床”,胚胎可以保持冬眠狀態,時長不定。對於一些特別極端的物種,受孕與著床之間的時間差可以長達一年或一年以上。就熊貓而言,通常要等三四個月,黃體酮濃度才會開始上升,這大概就是胚胎著床的時間點。經過一兩個星期之後,利用超聲波掃描,就可以發現胚胎,而再過幾個星期,胎兒會正式成形。這表示胚胎在四個星期之後才開始在母體內發育。

因此當1983年7月玲玲的黃體酮濃度上升且維持在高濃度時,動物園的人都相當興奮。雖然中國之外也有一些地方人工飼養的熊貓已經成功產下存活的幼崽,如墨西哥城與馬德裡,但是美國還沒有產下熊貓幼崽的記錄。不過,黃體酮濃度的升高也不一定保證真正就懷孕了,如前一年發生的“假懷孕”現象。從7月11日開始,動物園的員工與志願者開始二十四小時監控玲玲在閉路電視上的一舉一動。

在7月20日下午,玲玲開始在獸欄的一個角落裡用竹子建造巢穴。大約在晚上七點之後,它開始舔舐它雙腿接合的地方,動作一直很不安,一直到次日清晨三點十八分,它終於產下了熊貓幼崽。管理員芭芭拉·賓厄姆(Barbara Bingham)與動物收養經理貝絲·弗蘭克(Bess Frank)緊張地看著熊貓幼崽是否會動。一分鐘過去了,然後是兩分鐘。弗蘭克很不情願地拿起電話,撥通了克萊曼的號碼,告訴她這個不幸的消息。不過她放下話筒後沒過幾秒,玲玲就輕輕地推著一動也不動的寶寶,然後它小小的胸膛開始出現起伏。欣喜若狂之下,她趕緊又撥了電話給克萊曼。弗蘭克在《虎言虎語》中寫道:“那一天清晨的時光實在太美妙了。”玲玲的一舉一動都有模範媽媽的樣子,包括舔舐幼崽以及把它抱在懷中的行為。但是在早上六點三十分左右,熊貓幼崽在沒有什麽明顯的前兆下,不幸地突然停止了呼吸。

熊貓的胚胎在體內發育不完全,因此幼崽很小,養育起來十分艱辛

這時其他人紛紛抵達,逐漸增加的人們看著玲玲仍然繼續舔著小熊貓,整天抱著它癱軟的粉紅色身軀,都不禁潸然淚下。即使在當天晚上,員工試著將它們分開後,玲玲還撿起一個蘋果,抱在懷裡搖了好幾天。驗屍報告指出幼崽死亡的原因是在子宮時就已經感染了支氣管肺炎。

在臨時舉行的記者會中,動物園代理園長克裡森·韋默(Christen Wemmer)強忍著悲傷振作起精神。他告訴聞風而來的一大群記者:“希望越大,失望往往也越大。我們沒能保住熊貓幼崽,但我們也知道了玲玲可以懷孕,也可以正常生下小寶寶。我們只差那麽一點點就可以成功繁殖出熊貓的下一代。”底下,記筆記的聲音此起彼伏。維爾特積極地看待此次的挫敗,繼續將重心轉向下一個繁殖季。“我們並沒有氣餒,而且相信方法並沒有錯,希望明年產下的幼崽可以存活到成年。”

1984年,這個希望又因為一隻胎死腹中的幼崽遭到粉碎。1987年生下的雙胞胎也沒能活多久。興興與玲玲在1989年產下的最後一隻小寶貝,也跟它們的頭一胎一樣,在接觸外面的世界沒多久之後,便死於肺炎。

媒體自然不會放過這些挫敗。繼姬姬與安安相當受人矚目的繁殖失敗之後,玲玲與興興又無法繁衍子孫,這讓西方世界相信大熊貓是對性事毫無興致的物種。更糟的是,熊貓的形象也大打折扣,備受推崇的演化生物學家史蒂芬·古爾德(Stephen J. Gould)以熊貓的“大拇指”為例,說明他認為自然界中普遍存在的非最適設計。[29]1978年,他在一篇極具影響力的,發表於《博物學》雜誌的文章中描寫了自己前往國家動物園拜訪的情景,他帶著“三分敬意”看著尼克松熊貓,它們前掌的特殊構造一直縈繞在他的心中。他寫道:

熊貓真正的大拇指另有其他用途,這個功能太過專門,以致它的大拇指與其他四指平行並排,既無法握合,也無法靈活操縱。因此熊貓必須運用部分手掌,造成某塊腕骨增大,這其實是有點笨拙但相當有用的解決方式。籽骨般的大拇指(sesamoid thumb)在生物界的工程技術比賽中算不上傑出的設計。

中國也努力想使熊貓自然交配,但1983年臥龍研究中心(全名為“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成立之後,卻越來越依賴人工授精以生育熊貓幼崽。

不過現在的情況已經大有不同了。中國與其他國家的科學家,在興興與玲玲等熊貓所貢獻的開拓性研究的基礎上,已經有辦法取得關於熊貓生理的一些有趣發現,這些發現大幅提高了熊貓的成功繁殖概率。

《來自中國的禮物:大熊貓與人類相遇的一百年》

[英] 亨利·尼科爾斯 著 黃建強 譯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8-05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