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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還有的救” 天才射手JKL和他逆風翻盤的18歲

編者按:

《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冠軍榜上,第一次有了LPL賽區戰隊的名字:IG。

作為IG的ADC,JackeyLove與戰隊一起經歷了從不被看好的“背景板”到世界王者的熱血逆襲。

50天后,iG再次捧起了德瑪西亞杯的冠軍獎杯。他單局完成22次擊殺,追平德杯紀錄。他是喻文波,這一年,他剛18歲。

他的故事,就跟他所屬的Z世代的大多數孩子一樣,原生於互聯網,忠於自我,生活尚未遭遇驚濤駭浪,以少年的自信與大膽,規劃玫瑰色的遠方。

劣勢?沒有在怕的。

“當你害怕去做,你便失去了資格。”

文/梁嘉敏

編輯/李瀟

空氣裡彌漫著阿姨燒飯的味道。

吳阿姨為iG隊員燒了五年飯。隊員換了一批又一批,阿姨還是阿姨。

中午11點,喻文波(ID:JackeyLove)剛剛醒來,睡眼惺忪。他語速很慢,態度和氣,狀態悠閑,就像已經完成期末考,準備迎接寒假的少年。

在奪取英雄聯盟S8全球總決賽冠軍兩周之後,他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他一邊說,一邊用右手比劃著:這段開始不久的“職業生涯”,“先上升,春季賽一個小波折,再上升,夏季賽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波折,然後就登頂了。”

“挺順的,全順風,大逆風都沒有的。”這一年中,他認真地反覆確認,自己真的“波瀾不驚”。

少年老成、水軍AD、接Q辣舞、高情商、大心髒,JackeyLove身上,貼著褒貶不一的標簽。爭議,源於極大的關注和期待,而對於這個14歲就開始為自己的人生掌舵的少年而言,他的成長在明處也在暗處,懂得分寸,只因為,“更早地步入社會,就更知道該做什麽。”

獨行者達瑞文:“出過最遠的門,就是下樓吃碗面”

8歲起,MOBA類遊戲就成為JackeyLove的消遣。他比同齡甚至年長的人,玩得都要好。他在遊戲世界裡找到樂趣,如魚得水。

2013年,英雄聯盟風行,初一的JackeyLove也跟著哥哥加入其中。放假時,頂著“找哥哥玩”的借口,其實更想靠近的,是哥哥家的電腦。

中考結束,家人給JackeyLove報了美術班,而他的心裡,卻有著自己的盤算,“如果我書讀得好,肯定會去讀書,但是學不好,我感覺沒必要。”恰逢電競公司的經紀人找上門,最初不同意的父母,在上海看了工作室之後,默許了JackeyLove的“直播事業”。

14歲,當別的孩子在開心度暑假的時候,喻文波開始了直播營生。在直播開啟的那一刻,他成為了JackeyLove。

和讀書的時候不同,在英雄聯盟的世界裡,他是絕對的王者。憑借凶悍的對線,流暢的輸出,JackeyLove輕鬆地衝上了高分段,每日在王者局裡廝殺。最早直播時,不開攝影頭,歌單“萬年不換”,《狼》、《七友》、《唐人》等BGM循環播放,配合著他略帶沙啞的嗓音,讓很多人覺得,“這是一個十足的糙漢。”

鏡頭背後,JackeyLove在人生地不熟的杭州,體會著“第一次自立”的滋味。大半年時間,他都在出租屋裡,睡醒了直播,直播完睡覺,出過最遠的門,就是下樓吃一碗面。

“對地方不熟悉,不知道去哪裡玩,每天一個人,那真的是磨練我的心態。”

2015年10月,JackeyLove登頂國服第一。雖然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天賦,但成為第一,卻讓他覺得“理所應當”,“分數接近的時候,我就覺得上第一是應該的。”

第一印象,往往最為深刻。當時他的直播間叫做“國服前三達瑞文,電一王者1000點”,深入骨髓的達瑞文,如影隨形。後來他也嘗試著玩其他英雄,可總會帶著達瑞文的“莽”勁兒;他很害羞,好像只有每次談到達瑞文,他才會大方表達自己的自信與喜歡,“可能用達瑞文最出名的不是我,但玩得最好的,一定是我”。

他日後所做的事,就像達瑞文的台詞,“‘做到最牛’就是我所定下的每日標準,不管到哪兒都是。”

教練“兩顧茅廬” :“一開始,他就是能贏的孩子”

達瑞文的背景故事裡,有這樣一段話,“不同於他的兄長德萊厄斯,戰場上的勝利對達瑞文來說是絕對不夠的。他熱切渴望著人們的承認,喝彩,以及榮耀。”

帶領JackeyLove打開英雄聯盟大門,兄長德萊厄斯告訴弟弟,“保持警惕。”

在召喚師峽谷中,JackeyLove獲得了更多的勝利,也逐漸有了自己的上分搭檔,Ming、臨界、命運以及寶藍,都是他的禦用輔助。從杭州來到上海,他和工作室的小夥伴們,被粉絲們親切地稱為“寶山F4”。

直播之餘,JackeyLove會關注職業賽場,他最喜歡的選手,是同樣打AD位置的微笑和Uzi。在對局中碰到時,他會悄悄地為他們讓出位置,“但是也不會特別緊張,因為我覺得和他們的水準也不會差太多。”

雖然話是這麽說的,但是每次單排時,Jackeylove卻總會偷偷讓出AD位,而這一細節在粉絲們眼裡,是對前輩的尊重。

當時JackeyLove不知道的是,在嗅覺敏銳的職業圈裡,有很多人在偷偷關注他的直播,這其中有葛炎(ID:Kid),還有教練蕭強(ID:Chris)。

2015年,iG拿到世界賽名額,尋求新AD選手的Chris,在“偷窺”了整整一個月之後,從QQ上向JackeyLove拋出橄欖枝:“你想不想來iG試訓?”隨後,附上了一系列詳細的說明。

半信半疑,加之知道自己年齡太小,根本無法上場,JackeyLove選擇了“已讀,不回復”。

2016年,JackeyLove的粉絲從3000,漲到30萬,三家俱樂部來找他。Chris再度聯繫JackeyLove時,帶著“必得之心”,“他和很多人不一樣,操作很好,話很多,在線上他會和輔助交流要怎麽打。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能贏的孩子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年輕,沒打過職業,身上沒有壞毛病。”

JackeyLove“莫名其妙”地來到iG試訓,在教練、隊員眼裡,他是一張白紙。這也意味著,未來有著無限可能。

2016年4月,主播JackeyLove攜同他的N個王者號,通通在直播間消失了。粉絲們到處尋找蛛絲馬跡,等待他兌現“過兩天再播”的承諾。

5月27日,在JackeyLove哥哥的微博裡,一些敏銳的眼睛,發現了JackeyLove轉戰職業的痕跡,一張背景是iG基地裡的照片裡,JackeyLove低著頭坐在非訓練的桌子邊上,哥哥悄悄地敲下希望。

“期待你在賽場上的表現,只不過不知道何時才能實現你的夢想。”

因年齡“雪藏”的那兩年:第一次奪冠,他偷偷地哭了

iG和Chris,等到了他們心目中的AD。接下來,他們做的便是,等他年滿17,等他上場。

因為“太年輕”不能出戰LPL,NEST成為為數不多JackeyLove可以和大家一起奮戰的舞台。

NEST2016全國電子競技大賽,神情和打法同樣青澀的JackeyLove,登上了職業賽場,先後和Uzi、Imp兩大世界級ADC對位。劇情裡似乎並沒有“逆襲”這個選項,JackeyLove感受到了對線的壓力,他佔不到半點兒便宜。

11月20日,iG拿到久違地冠軍,隊友宋義進(ID:Rookie)站在舞台最中央,高高舉起獎杯。而JackeyLove,雙手背在後面,看不出太多激動與喜悅。

對於JackeyLove的表現,很多媒體在戰報裡,直截了當地用了一個詞,“躺贏”。

“大家期望那麽高,感覺自己混了一個冠軍。”他質疑自己。被Uzi的女警壓50刀的畫面,在他腦海裡循環播放。走出聚光燈,他躲在廁所裡哭了。

“為什麽是女警?”

這是他到了iG之後,第一個被教練要求練習的英雄,卻因為訓練賽效果不好,被自己歸到了“垃圾”一類的英雄。

哭完了,JackeyLove找教練認錯,“我以後會聽話的,你讓我玩什麽,我就去練什麽。”

那一年,JackeyLove的日程裡,只有訓練。坐在訓練椅上,面對著浦江,晨昏交替,365天如一日。隊友去打比賽時,他也是在基地裡默默看著,看他們“勝少負多”,看他們“自我調節”。

“剛來的時候,以為自己能夠上場,還有點急,後來發現沒辦法上場,只能打RANK鍛煉自己。”基地裡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日常訓練十四、五個小時的默默努力,他卻說,我當時,就是在混的。

2017年的生日月,JackeyLove和隊友們衛冕NEST冠軍。又是廈門,又是熟悉的海底撈。JackeyLove度過了自己17歲的生日,仿佛一切如昨,但他的淡定裡卻透著一絲微妙的興奮:“想著自己很快就要上場了,打比賽是在練兵,就會感覺不一樣。”

11月18日凌晨,iG官博發出一條祝福影片,附文:“以後的舞台交給你,加油。”

說給iG人的一聲“共勉”:不甘心隻做一個高情商的人

2018年春季賽,“完全體”iG得以正式出山。曾經30萬粉絲早已逐漸散去,很多人對他抱有無限期待,也有一部分人在等著看這個未上場就被吹上天的少年的笑話。

首秀,對陣RNG,調試階段的工作人員,都站在了JackeyLove的旁邊,螢幕上導播切到他和Rookie一人一半,揉揉鼻子,看看四周。

開場影片裡,他道出心聲:“我進來之後,希望能和iG一起拿到S8春季賽冠軍。”

“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有人吹我。他們吹我的話,我就希望自己上場的時候,能打得好一點,不要被噴得太慘。”JackeyLove的希望落空了。

隊伍在一場場斬獲勝利,但他卻總是那個被質疑的點。新秀、和老將,都是衡量他的標準,他在很多人眼中,是“完全體”的弱點。而根據“木桶效果”中,所謂“短板”,才是決定隊伍上限的核心。

3月,隊內的“老大哥”Kid正式退役,完全體小iG要自己去面對風雨了。JackeyLove對小孩脫口而出地一句,“共勉”,感動了很多人。

春季賽半決賽負於RNG,面對Uzi的阿水幾次丟掉了優勢,在水晶被破的一刻,JackeyLove呆呆坐了十幾秒,用力按著大拇指直到通紅。Rookie在一旁哭泣,阿水成了像哥哥一樣,安慰隊友的人。

一天后,帶著些許失望和錯愕,很少做解釋的Jackeylove,在深夜發了第一個“長篇大論”,文末,他說,“我有一群好的隊友,我覺得我們隊有無限的希望,我自己也會好好改正,來迎接夏季賽。我這個人還有得救,加油吧!”

比起稱讚他的表現,人們更愛說,這是個高情商的小孩。只有JackeyLove自己以及周遭的人,對他的實力,確信無疑。

經理蘇小落、教練,以及攝影師霍霍都曾經表達過,他是個天生的選手,一旦成長起來,應該是個了不起的人。

“他是那種信心很足的小孩,比賽如果出現劣勢,他和寶藍會互相安慰,我們一定可以打回來。然後,就真的打回來了。”霍霍說。從阿水第一次上場打比賽,霍霍就開始拍他。

“(在我的概念裡)沒有‘後路’這種說法,因為我覺得我一定能打出來。”實力的話題,是JackeyLove做的最堅定最在乎的表述,“我對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從來沒有懷疑過。”

“我是阿水,更是17歲的世界冠軍。”

“阿水”是JackeyLove的新綽號——因為期待過高而被視為“水軍ADC”,也是粉絲們開替補選手“看飲水機“的玩笑。不論哪一個,都不是褒義。

“我知道是什麽意思,我覺得這個稱呼挺好的。主要是我的ID,要怎麽叫我呢?有點別扭,阿水,反而比較正常。”JackeyLove從不在意,甚至還有點喜歡這個名字,他欣然將其視為一種“鞭策”。

夏季賽再次以18-1結束常規賽,阿水有了自己的憂思,“因為又要等半個月。如果休息個幾天,或者一個星期,還好,隔了半個月,太久了。”

決賽大戰,但iG,還是沒能翻過“RNG”這座大山。

接下來便是世界賽。阿水曾在一次採訪中說,自己最初的願望,只是“想出一次國”。這個單純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比起緊張,阿水更多時候是興奮的。

世界賽舞台,優秀的ADC雲集,即使同是LPL賽區,Uzi和iBoy皆是“前輩”式的存在。

各國媒體樂此不疲地進行對比。阿水總是很謙虛,“我覺得是個好事,因為他們對我要求嚴格的話,說明我跟他們眼中強的人是同一水準線的,所以我覺得他們拿我做比較的話,就說明我是有那個實力的。”

帶著負於FANTIC的陰影,iG進入八強,與KT、RNG同分在一個半區。經理蘇小落將晉級形勢形容為,“即使翻完了第一座大山,還有一座等著我們去翻越。”

對陣KT,先下2分後,在第一個賽點局,被對手以戲劇性的一刀之差拿下勝利,並將比分追平為2-2。決勝前,所有人都在擔心年輕選手們的心態,但Jackeylove帶著微笑,恢復了往日的輕鬆,他活動著身子,期待地拍拍手:“又到了熟悉的第五局。”

半小時後,他以一場“賭上職業生涯”的天秀表演,刷新了大眾的認知。

那情那景,引得拳頭的英文官方解說CaptainFlowers呼喊:“沒人願意閃現進場,尤其是在第五局之中承擔這個風險,Jackey說:我願意去做,我會成為這個英雄。”

閃現,四殺,奠定勝局。“阿水對不起”的彈幕久久刷屏。

“世界賽對我來說,其實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讓世界上很多的人知道,LPL還有我這個比較厲害的ADC。”四強賽前的紀錄片,就像鋪墊,iG以3-0戰勝G2,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闖進了決賽。

回顧比賽,阿水的伊澤瑞爾以0-3-0開局,隊友把高地都破了,他淡定地說,“我覺得,沒什麽遊戲體驗。”

“我就怕他們直接把遊戲結束,我就真的成混子了。”

“不想讓自己當個混子嗎?”

“該混的時候,還得混。”他說。

11月3日,仁川文鶴競技場,iG成功復仇FNATIC。場內,山呼海嘯的呐喊聲幾乎要淹沒他們,場外,世界各地守著直播的人們,因他們而沸騰。

金雨落下,阿水扛著獎杯,走到後台,再到媒體間,被問及奪冠感受時,他說:“我就是感覺,獎杯很沉,肩膀有點疼。”

兩周後,再去回想時,他說,“出國跟我想象中,有點差別,去韓國待了一個月之後,發現還是中國好。其實世界賽的強度,比春季賽、夏季賽要大得多,幾乎多一倍左右的訓練量。完全放鬆不下來,整個神經都繃著的那種。決賽前,我思考了很久,想過輸了怎麽辦,但再仔細一想,他們好像贏不了我們,就沒有太大壓力了。”

17歲,跨向18歲的路上,JackeyLove變成了世界冠軍。他把自己的成功公式寫為:天賦60%+努力35%+5%運氣。在這個塞滿天才的世界裡,他是這麽解釋自己的天賦的:“小時候自製力好,放假才會打遊戲,晚上最晚打到9點。自製力比平常人強大一點的話,就是天賦。”

“我給隊伍帶來了什麽?大概,就是運氣來了吧。”他這樣說,“覺得贏的話,運氣肯定會佔一小部分,但是那一小部分,就夠了。”

11月18日,少年JackeyLove迎來了自己的18歲生日,沒有什麽特別的生日願望。他只是在微博上寫道,自己最開心的事情,是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網咖了。

再有人問起,對KT的第五局,閃現的那一刻,你猶豫過嗎,你想過如果不成功,就意味著要背鍋嗎?

少年說:“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莽,就對了。

“我們隊(的打法風格)就是比較喜歡打架吧。”少年說,不是非理性的打,“就喜歡劣勢當優勢打。”

打野高振寧(ID:Ning)的解釋更透徹一些:“我們可以做很多他們不敢做的事。不是他們不能做,是他們沒有想過,當你害怕去做這種事的時候,你就已經失去了這種資格。”

騰訊體育原創系列策劃《我,18》總共有九期,本文為第一期,敬請期待後續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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