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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大學哲學系修新羽:寫作就像我的呼吸

修新羽,女,山東青島人,現就讀於清華大學哲學系。作品散見於《天涯》《上海文學》《科幻世界》等。曾獲第13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2013年度《解放軍文藝》優秀作品獎,第四屆老舍青年戲劇文學獎。

“當時發表小說,最驚訝的是,居然能拿到稿費。對我而言,看的書就是我吸進去的氧氣,寫的東西就是呼出的二氧化碳,閱讀與寫作是我的一種生活方式。因為呼出了二氧化碳而被嘉獎,這讓我覺得……命運的饋贈是不是標錯了價格?”

“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

“差一點,我就去學生物了。大概率會成為一名很差勁的生物學家。”

很難想象的是,面前這位青年作家,清華大學哲學系研究生,在高考之前,一直在準備考托福,已經做好了大學出國讀生物的準備。

而新概念作文大賽,則是修新羽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之一。如果不是高二那年的比賽,修新羽可能最終也不會來到清華大學。

“可能還是會的。但不管怎麽說,那都是一個開端。”

前進的河流總是九曲回腸,修新羽的寫作之路也並不一帆風順,甚至充滿了陰差陽錯,充滿了打擊與拉扯。

“媽媽總覺得我不夠專心,她認為我看任何非教輔類的書都是在貪玩,有次還直接把我的書撕掉了。而爸爸把書粘好,又重新放回到我桌上:他覺得看書雜一點兒無所謂的。”這個故事,修新羽在不同場合講了無數次,它給修新羽帶來了很大的心理震撼。

“也給我媽帶來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那本書是《太平廣記》。”

修新羽的語文成績向來很好,然而高一某次作文比賽,老師卻沒有讓她參加。修新羽帶著疑惑找到老師,老師委婉地跟她說:“我覺得你語文成績好是因為你聽話認真,但你可能沒有什麽才華。

“其實一點兒都不委婉。”

從那以後,修新羽再也沒有認真寫過語文作業,會在老師懲罰沒寫作業的同學時坦然地站起來。最後,老師只得規定,語文成績達標的學生可以免寫作業。

高二那年,修新羽看到新概念作文大賽的消息,抱著試水的態度投稿參賽,從近4萬名參賽者中脫穎而出,入圍複試。修新羽找到那位說她“沒有才華”的語文老師,“求指導”。

“說是求指導,其實是想小小地炫耀一下呀。”

老師尷尬地笑笑,帶她去找了學校的語文教研組組長,“我們這兒有一個要去上海參加新概念的,我沒有什麽經驗,你給指導一下”。

教研組長說:“新概念啊,聽說過,寫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文章。”

後來她在回顧文《而它評價歲月》中寫道:“這就是新概念給的我最初感受。它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孤獨。

修新羽仍然堅持要去上海參賽,可她的爸爸媽媽卻放不下心。“你想啊,你的小寶寶一天天在學校待得挺好的,突然就跟你說她要去上海了,對方還給她報銷路費,正常家長是不是都會覺得是要被騙去傳銷窩點?”

在父親的“押送”下,她終於來到了上海。由於家長的陪同,修新羽跟其他參賽的文藝青年幾乎沒有交集,大家見面唱k、在貼吧上相互交流、討論彼此的投稿,這些她都沒有參與。那個上海的冬天,在沒有冷氣機沒有暖氣的考場裡,修新羽是最後一個交卷的,因為要等父親來接。在其他參賽選手日後寫的回憶錄裡,修新羽的形象是“一直默默站在旁邊,很高冷”。

最終,修新羽獲得了第十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還陸續在《萌芽》發表了多篇稿件,參加了《萌芽》的筆會,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文章《我們有罪》中,她寫道:“我們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太容易不甘心,又太容易妥協。

正是憑借這篇文章,她在高二那年的新概念作文大賽中,擊敗近4萬名選手進入複賽,並最終獲得了一等獎。

回憶起參加新概念的那段時光,她始終心存感激。在知乎上,她受邀評價主辦新概念作文大賽的《萌芽》雜誌:“至今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它啊,因為感覺在自己的整個青春裡,一直是它在評價我,陪伴我,激勵我。

修新羽在參加學術會議

儲存生命的罐子

在清華哲學系,修新羽結識了許多像她一樣敏感的青年。而哲學,也讓她更加理解芸芸眾生那些“奇怪行為”背後的內在邏輯:“哪怕是最‘喪盡天良’的角色,在他自己的故事版本中,也會是個好人,或者至少是個無奈之人。”

對哲學的思考也被代入了她的科幻作品裡。著名的忒修斯悖論中,人們想知道,如果忒修斯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

人工智能更換了零件,到哪種程度它就不再是原來的人工智能了呢?”在修新羽的小說裡,主人公和智能人談起了戀愛,但智能人被換掉了最後一個零件,失去了合法身份而被統一回收。主人公很痛苦,最後不得不花大筆錢買通相關官員,贖回了自己的愛人:即便對方並不想回到他身邊。

由於克隆技術不完善導致的殘疾克隆人該找誰負責?對“人性”的定義更應當側重“智能”還是“情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哲學與科幻都是在進行思想實驗,修新羽用這些實驗來替自己解決困惑。

修新羽參觀國家天文台

讀研期間,修新羽擔任了清華“星火計劃”的輔導員,認識了各個院系的學術人才。頻繁的學術交流與產業調研,讓她的科幻視角不集中於那些老生常談的“載人飛船”、“智能AI”、“星際移民”,而分散於那些具體而微的科研進展。

“哪怕是一塊電池,如果它能更輕、更小、更耐用,就會讓我們的生活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我對這些變化很感興趣,會認真地想,認真地和我的‘學術智囊團’討論,再把它們寫出來。”

2017年“星火計劃”年會

修新羽和小夥伴一起參觀天眼FAST

不止於在科幻中思辨,修新羽還是藝術團話劇隊編劇組的一員,在舞台和戲劇中窺見更廣闊的寫作天地。

在她看來,每次和編劇組的聚會都是非常開心的事情,因為人人都是有故事的同學。“聚會時大家會提一個問題,然後輪流回答。比如‘你丟過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有的丟了鑰匙全家人沿著鐵軌找,有的小時候喜歡纏膠帶,把膠帶纏成一個很大的半透明的球狀,結果某天大掃除的時候放到桌洞裡面,被別人扔掉了,最後痛哭流涕。”這些別人隨口提起的小事都被她一一記住。

自己的人生太窄了,要從別人的故事中看到生活的寬廣。

新聞雙學位的學習經歷,也讓修新羽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在《人物》做實習記者期間,修新羽參與了簋街的選題,每天要在街上走好幾趟,採訪附近居民。“有個原住民對簋街如今的熱鬧非常不滿,他養了一隻鳥,而簋街現在晚上特別吵,導致這隻鳥都不叫了,他就很生氣。”

“一條街的繁華影響到一個人,一個人的心境又寄托於一隻鳥。這種細節,單憑想象我是想象不到的,只能從生活中不斷感知。

簋街

“總覺得這些鮮活細節,比什麽遠大理想啊人生目標啊,都更能說明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

不管是學習,社工,抑或實習,修新羽都在為寫作積累素材,在她看來,寫作者心裡要有一個網狀圖,要在新鮮資訊與原有資訊之間迅速建立聯繫,歸類,總結,碰撞出新的靈感。

生活中有的情緒萬分微妙,瞬息之間就會有痛苦,有尷尬,有僥幸。修新羽希望,自己的小說能像罐子一樣,將那些複雜情緒全都裝住。這些罐子儲存了她一部分的生命,“當我把罐子遞出去的時候,能有一兩個人感受到它的溫度,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逐漸還會有人主動把自己的故事講給修新羽聽。

大一時她和大家一起回母校。那位修新羽高中時期的語文老師已經是班主任了,變得特別瘦,據說累得都產生了耳鳴。“後來我又接到過他的電話。他會講一些自己遇到的辛酸。他還說,他教多了應試作文,文藝青年那面都被消耗殆盡了,他這輩子都沒辦法成一個作家了。許多事他想找時間慢慢講給我,希望我能幫他寫出來。”

“雖然後來,他什麽都沒有再講。”

豐富的積累自然會帶來輸出。2013年,修新羽以軍訓為素材創作的一篇小說獲得了“解放軍文藝優秀作品獎”,還被《小說選刊》轉載。同年她的短篇合集《死於榮耀之夜》得以出版。

寫作成為她娛樂、思考、記錄的方式。故地重遊時,她會翻出自己在小說中虛虛實實記錄過的人事風景。冬去春來,她也會翻出之前寫春天的小說:“無論如何,北京的春天還是到了。沒有日光的時候風也不冷,被吹的時候不再縮頭縮腦,整個人都磊落起來。在這樣的季節,你會覺得世界是安全的,充滿希望。你會覺得不可能有什麽欺騙或傷害的事情發生,即便發生,也不會發生在這樣微風和煦、草色微茫的季節。”

“我寫得很溫柔,說明在去年春天我的生活很溫柔。”

“再回頭看的時候有趣極了,仿佛是在用自己的作品來標記世界。”

修新羽在北海道

沒有皮膚的人

參加自主招生那年,由於理轉文,成績不太穩定,修新羽的心理壓力很大,在焦慮的狀態下還做過一些“行為藝術”。

開學時的國旗下講話,校長講了一些認真學習的正面和反面例子,比如拿著煤油燈在床上睡覺看書,最後把床燒了,又比如在冬夜穿著“厚到能立起來的棉褲”在廁所通宵自習。當時修新羽就覺得:榜樣啊。

那天晚上宿舍熄燈後,她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廁所外的水房。“每個上廁所的人都能看到我在那裡寫東西,都會很驚訝地跟我打招呼,然後興衝衝地去告訴別人,於是就有更多人來和我打招呼。我在做數學大題,結果半個小時一道都沒做完。最後宿管老師把我勸了回去,回去之後發現室友還在夜聊。我加入了她們的夜聊,仿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件事就過去了。”

“體驗生活嘛,也蠻好的。至少我知道那個躲在廁所讀書的故事應該是老師編出來的。不然就是那人躲到了廁所隔間裡。不然就是那人心理素質卓拔。”

細膩的性格和旺盛的好奇心讓修新羽能夠快速攫取生活中的瞬間,而長時間的寫作訓練也讓她變得越發敏感。

寫作時,需要作者不斷調動情緒。有時修新羽會故意聽一些很虐的歌,回憶生活中那些痛苦時刻,甚至會拖延一整個白天,看看書、刷刷豆瓣,到晚上熄燈後,才抱著電腦邊哭邊寫。構想時為了知道痛苦的人怎麽看待世界,她需要醞釀情緒,痛苦一遍;真正開始寫作時,她需要跟著主人公一起,在故事中再痛苦一遍。“兩個人互相傷害的話,我的痛苦就乘二;三個人互相誤解的話,我的痛苦就乘三。

“優勢在於,我不是很怕痛。弱勢在於,我太容易痛了……有時候別人會很難理解,會覺得我最多算是踩了你一腳,你就哭了兩個小時,你認真的嗎?可對我而言就是這樣,你踩我一下我差不多就要截肢了。我還要忍住委屈對你說,沒關係,踩了就踩了嘛。”

就像是沒有皮膚的人。”她這樣形容自己,“別人的有點不開心,在我這就是痛苦,別人只是有點小開心,我就會覺得,哇,整個世界都亮了。”

修新羽很喜歡陸機《吊魏武帝文》中“傷心百年之際,興哀無情之地”一句。“我覺得我這種矯情的人是自古存在的,比如‘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你不知道那一瞬間他究竟想到了什麽,他就是站在那裡哭了起來……早晚有一天,你會讀懂他,對不對?寫小說也是這樣,給了我一個管道和出口去解釋。去嘗試獲得理解。”

修新羽在日本奈良

第三隻眼睛

情緒之外,寫作者的視角也讓修新羽能夠更加客觀地理解和闡釋她所接觸的世界。

她認為自己生性內向,只是受到了一些“後天訓練”。學校裡多少會有點兒唯成績論,成績好的學生經常會被老師直接任命為班長。“然後你就必須要培養自己溝通以及很快融入群體的能力。”這對修新羽而言是在消耗能量,她永遠只有在獨處的時候才能增長能量。“我覺得這是長大後可以想清楚的一件事,但在小時候我並不明白。”

修新羽形容自己為“一個成績好的壞孩子”,一個喜歡挑戰規則的學生。“我知道老師會對成績好的人更好一點,我是那個被偏愛的。但我不覺得這種偏愛是好事。”

或許是出於這種種反省,小說《李華》中,鏡像一般,她塑造出“成績差的好孩子”李華,他重情重義,誠實勇敢,然而因為成績問題總被老師嘲諷,被同學疏遠:“小學時我覺得自己和李華就像兩隻蝸牛,我們懷有的夢想就是蝸牛的牙齒,數量浩大全然無用。初中時我覺得我們是兩枚蝸牛的牙齒,我們和像我們這樣的人,數量浩大全然無用。我是半個壞孩子,他是半個好孩子,像我們這樣的孩子太多了。”

小說《平安》裡成績優異又生活壓抑的陳平安,則“從來都比身邊的其他人更聰明,從來不指望得到什麽真正的理解。老師用自己的方式來鼓勵,哄騙,管理學生,我們用自己的方式裝作被鼓勵,被哄騙,被井井有條地管理。我們成摞成摞把獎狀拿回家,留下原件和複印件,隨時準備著來證明自己的優異。

在修新羽看來,“寫作時,必須要有一隻眼睛自我觀照,從自己身上看到人類的共性,看到我的偽善、我的遲疑、我的佔有欲、我的虛榮。我必須要對自己坦誠。

寫作的內容雖然很嚴肅,寫作的形式卻可以多元。於她而言,任何文學創作都像是“玩文字遊戲”:她寫科幻、寫純文學、寫詩、寫話劇劇本和影視劇本,把各種體裁的寫作當成一個個副本去解鎖通關。

她熱愛寫作,寫作也報之以李。

2017年6月,修新羽的劇本《華夏碑》在北京蓬蒿劇場上演。同年12月,她的另一部劇本《奔》獲得了第四屆老舍青年戲劇文學獎,和她一同前去領獎的都是戲曲從業者或戲劇專業的學生。

“華夏碑”劇照

修新羽在“華夏碑”劇場

“寫作給我的嘉獎太多了,可以說事半功倍。我一共隻寫了兩部話劇劇本,一部演出過兩輪了,另一部還拿了獎。就會覺得很惶恐,一方面覺得自己或許是有天分的,另一方面覺得自己要承擔起更大的責任。

某些時刻,修新羽也會陷入一種屬於寫作者的焦慮。“看過太多人在年輕時走向巔峰,之後一直在走下坡路,所以沒法說服自己你一定不是這樣的。現在的狀態就像上帝把一支筆放在你面前,哪天他把筆拿走了怎麽辦?”

她和朋友們聊過這些問題,朋友對她說,想當專業寫作者的話,專業性就應該體現在讓自己的靈感維持住水準上。“但這個東西從來都是說得簡單做得難,我怎麽做到呢?人人都可以是理論上的巨人啊。”

被問到最近幾年的寫作計劃時,修新羽回答道:“繼續寫話劇的話,或許過十年我就會是一個很好的劇作者;努力寫科幻的話,或許我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科幻作家。問題在於我太貪心了,什麽都想寫,什麽都想要。只能說我現在的目標是先寫科幻吧,能走多遠走多遠。”

有些時候我會覺得不是我們選擇了寫作,是寫作選擇了我們。

第四屆老舍青年戲劇文學獎閉幕研討會

修新羽的科幻小說《告別亞當》獲得水滴獎短篇小說一等獎後,發表在了今年一月的《科幻世界》上,其英文版也發表於美國知名科幻雜誌《克拉克世界》三月刊。目前,她還在繼續創作著她的下一部科幻小說集。

“18歲那年,我在上海文學營認識了些小夥伴。大家聊天的時候,老師苦口婆心地勸我們一定要堅持寫作,我當時蠻奇怪的,覺得這有什麽堅持不堅持的,這不是很正常嗎。寫到現在也有七年了,我覺得我會一輩子寫下去。我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就好像一個人說我要一輩子吃飯一輩子呼吸那樣。”

撰稿 排版 / 彭旻軒

採訪 / 彭旻軒 楊馥坤

編輯 / 王泰華

文章來源 / 清華小五爺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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