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衛生社工是如何幫助抑鬱焦慮等精神病患者恢復健康的？

作者：周雲騫，心理社工師，心理顧問師

考拉讀書會發起人，我將餘生獻給中國的心理社工、心理治療事業。

從2013年5月1日起，我國首部保障精神障礙患者權益的法律——《精神衛生法》開始正式施行，首次明確了精神障礙患善 「非自願醫療」的概念、標準和程式等等。也被稱之為「被精神病」的終結者。也就說正常人假裝精神病會被住院治療嗎？在以前可能會，但是頒布這部法律以後就有了嚴格的約束。

說到「非自願醫療的概念」我會在以後的文章裡單獨開闢一個《精神衛生法》解讀的專題，今天就先做個預習，先插一段，解釋一下這個詞。

《精神衛生法》希望通過設定嚴格的標準和程式，防止把精神正常的人診斷為精神病，同時規定了法律的責任，懲處違反精神障礙診斷標準，將非精神障礙患者診斷為精神障礙患者的。

多次參與《精神衛生法》立法的唐巨集宇醫師介紹說，防止「被精神病」總結起來是三個原則加一個機制：一是自願原則；二是儘可能限制非自願醫療的原則，即「無害則無非自願」，具體做法是設定標準和程式的雙重關隘，阻止不必要的非自願住院治療，防止把不該住院的收住院；三是患者權利至上的原則，四是建立救濟與糾錯機制。第28條第2款，規定了非自願就診的三類送診人，除此外，任何其他人不得單獨作為送診人送診。比如同居的男朋友把女孩兒送到醫院裡來，就不符合這三類的要求，你不能送，必須通過她的部門或者家裡人。這樣規定，從啟動環節盡量緩解「被精神病」，從剛開始就要把入口堵住。

此外，《精神衛生法》還確保貧困的精神障礙患者得到及時救治，該法規定，有關部門應當組織醫療機構為嚴重精神障礙患 者免費提供基本公共衛生服務。而且，精神障礙患者的醫療費用 按照國家有關社會保險的規定由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付。精神障 礙患者通過基本醫療保險支付醫療費用後仍有困難，或者不能通 過基本醫療保險支付醫療費用的，民政部門應當優先給予醫療救助。

對於精神病患者來說，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醫生的治療，社會工作者在精神病患者的康復中也起著相當大的作用，我們先來看一個實例。在之前的文章裡，我也反覆提到了《精神衛生法》，告誡自己和所有的社會工作者和心理治療師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活動，這是最起碼的要求。其次，還有心理治療師的職業倫理。社會工作者的職業倫理和心理治療師的職業倫理，很多地方是一致的，我認為只是在服務對象上和工作方法有所不同。這篇文章，我會介紹一下精神衛生社會工作是如何幫助精神病患者恢復健康的。

一位精神病患者的回家路

這個個案來源於彭秀良老師的書籍《一次讀懂社會工作》，講的是寧波市社會福利院的社會工作者朱玲芳女士真實工作經歷，雖然個案比較簡單，工作技巧也不是很高，但對於剛剛起步的中國精神病社會工作來說，已經屬於很難得的了。我將全文抄錄如下：

第一次接觸史某是看到他入院評估表上的照片：筆挺的襯衫配著鮮艷的領帶，面容清秀，目光炯炯有神。

經歷欄中寫著：大專學歷、中共黨員、當過兵、做過廠長。我無法想像這樣優秀的一個人怎麼會成了精神病人，現在會是什麼樣子。當我真正看到他時，禁不住鼻子一陣酸楚：面容憔悴，眼角殘留著眼屎，嘴唇和雙手在不停地哆嗦，走路搖搖晃晃。家屬介紹說，大小便時常失禁，不願意說話，喜歡笑；在精神病院治療過，沒有什麼效果，家人快崩潰了……

安排案主入住後，社會工作者和醫務室精神科醫生緊急介入，研究治療方案。醫務室負責病情診斷和藥物治療，社會工作部負責心理疏導和精神康復。經過資料收集和詳細診斷，了解到案主退役後辛苦創業，辦起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工廠，生意頗為紅火，後由於朋友出賣，工廠倒閉，案主無法面對現實，精神崩潰。現在患有嚴重的雙向性精神分裂症，時而狂躁，時而憂鬱。我 們決定為其先進行藥物治療，待狀況穩定後再實施心理疏導。

第一次面談是在案主入院後半個月。經過半個月的精心治療和護理，案主看上去清爽多了。護理員報告說 他發病次數明顯減少，大小便失禁也得到一定控制，但是不願意說話，喊他也沒有反應。怕社會工作者不相 信，護理員還在案主面前大聲叫了幾聲案主的名字，的確沒人響應。社會工作者覺得蹊蹺，走過去輕聲問案 主，知不知道剛才有人喊你，不料案主淚流滿面，委屈地說，我聽到了，但是我一大把年紀，他怎麼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呢？護理員立馬道歉，問以後喊你史廠長可以嗎，案主才破涕為笑。這件事情讓我們十分震撼和愧 疚：脆弱的心靈需要呵護，更需要尊重。

我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陽光下，請案主坐過去，說這樣暖和，案主很聽話地坐了過去，只是走路顫顫巍巍，全然不像一個不到六十歲的人。社會工作者試著和他聊天，並通過為其整理衣服、攙扶等方法拉近與其距離，發現案主很快就接受了社會工作者，儘管說話很含糊，但是思路還比較清晰。社會工作者問他知不知道為什麼會來這裡，他說因為自己病了，老婆和女兒沒有時間照顧。問他想不想快點康復，案主的淚水又嘩啦啦流出來，神情卻彷彿陷入回憶。他說以前自己很能乾，穿筆挺的西裝，皮鞋也很亮，人家都叫他史廠長。但是現在回不去了，身體不好，是一個無用的人，拖累了家 裡。言辭中充滿了悲觀。社會工作者告訴他，我們這邊的醫生能夠治好他的病，問他願不願意配合。案主一開始不太相信，社會工作者就說了他的病情和醫生的診斷，並引導他是不是最近感覺比以前好，走路也穩當多 了……儘管醫生說這種精神病只能控制不能根治，但社會工作者意識到案主目前極度悲觀，卻對以前的輝煌很留戀，如果激發他恢復健康的信心，對治療將十分有幫 助，於是引導他關注自己的進步，相信自己能像以前一樣成為家庭的頂樑柱。果真在社會工作者的暗示下，案主相信自己還很年輕，有很多人關心他，他還可以回到 以前——只要他肯努力鍛煉。於是和社會工作者一起討論、制定康復訓練計劃。

社會工作者讓案主自己分析現在存在的問題，案主很努力地回憶和總結：腿很重沒有力氣、頭腦有時候很亂、沒有事情乾很無聊、沒有人說話很寂寞、住宿條件沒有家裡好……社會工作者根據案主列出的問題—幫 他制定對策：按時吃藥，控制病情；每天在操場上走路、曬太陽，不再整天坐著或躺著；每天看報紙或雜誌，訓練大腦思維；和病友參加班組活動，下棋、打牌、看電視……對於社會工作者列出的內容案主一開始懷疑自己能否做到：比如眼睛不好、頭腦不好、腿不好，社會工作者一方面為之準備了老花鏡，一方面安排一位身體和精神都比較健康穩定的休養員與之結對，和他一起散步，一起讀報紙和參加活動。並制定了嚴格訓 練時間表：每天早餐和晚餐後繞操場走5圈，上午看報紙和雜誌，下午參加活動。如果堅持了一個星期，兩個人都會有獎勵——帶他們到外面的小花園散步。這一方案大家都表示能夠接受。

在這個星期中，社會工作者沒有直接和案主接觸， 但是每天都通過護理員了解案主的動態，並關照護理員多和案主聊天，鼓勵他要有恢復的信心，堅持鍛煉。一個星期後，社會工作者再見到案主時，看到他正在曬太陽。案主發現社會工作者後來不及打招呼就像小孩一樣忙著彙報成績和遨功：說自己每天都在走路，準時看報和參加活動。陪護的休養員也證實他很勇敢，很用功。 社會工作者對他們大加讚賞，並告訴案主走路穩多了， 眼睛也有神氣了，只要堅持下來一定能恢復健康。接著 兌現承諾把他們帶出班組的封閉管理區，到外面小花園散步。

小花園裡鮮花盛開，小鳥自由自在飛翔，充滿春天 的生機活力，讓案主又一次大受感動—當即表示要加緊鍛煉，爭取早點回家，他家裡也有一個小花園，以前 常和老婆一起出去散步。案主主動提出增加運動量，由每次走5圈到10圈。

愛心和信心，讓他找到回家路 日子在不經意間慢慢流淌，奇蹟也在堅持中不斷產生。幾個月過去了，案主在社會工作者、護理員、病友的關懷和鼓勵下，一直在積極鍛煉。一邊總結、審視鍛煉的成果，一邊發現新問題，再找解決辦法。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去小花園，每次回來後都會更加努力。我們被 案主強烈的願望和頑強的意志感動，認為他之所以如此賣力，是源於他對老婆和女兒的愛，源於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感。於是多次和其家屬溝通，讓他們定期來探訪和鼓勵案主，大家用愛一起幫助案主恢復。幾乎每個人都詫異於案主的變化，驚呼和入院時判若兩人。5月份適值社會工作部拍攝社會工作主題片，案主很配合地完成了相關拍攝，通過照片和鏡頭看到進步，這不僅讓案主很自豪，也鼓舞了其他病人。

半年後，家屬為方便照顧，把案主接回家療養，他們認為以案主目前的狀況，他們有信心讓他恢復，他們的家庭也有希望重新回歸幸福。案主回家後社會工作者多次打電話回訪，了解案主最新狀況，適時提出一些指導意見。案主現在依舊每天都按部就班地散步、看書、看電視、和家人聊天，一家人平靜而溫馨地生活著。

這是一個成功的個案，患者可以離開福利院，回歸到自己的家庭。這個個案中，社會工作者也沒有提到選用什麼樣的理論作指導，卻記錄下了幫助患者實施康復訓練的激勵手段。專業社會工作不是不需要理論指導，但是，與複雜的現實情況相比，理論永遠是第二位的。

精神衛生社工需要掌握特殊的心理顧問技術和治療方法嗎？

以上的案例是精神衛生社工日常的個案，只是運用了社工的基本倫理原則，沒有使用特殊的療法，但是並不意味著所有的個案都可以如此。掌握多種乾預的方法是精神衛生社工的必修課。精神病社會工作者參與抑鬱症、焦慮症、躁鬱症、精神分裂症等精神疾病治療的方法分為5個部分，在彭秀良的書裡分別給出了相應的方法。

(1)、與醫生合作從事治療的方法

包括：①從醫生處獲得資訊，如病情的試行診斷、治療程式及對病情的預測； ②與醫生開會，彙報社會治療的進度並聽取各方意見；③對特殊問題隨時調查。

(2)、與病人會談及治療的方法

與病人會談，在精神病治療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社會工作者應該幫助醫生做好這項工作。方法就很多了，比如敘事治療，認知行為治療等等。

(3)職業治療

職業治療是指利用各種手工藝如織衣、刺繡、做玩具、繪畫等，使普通病人可以減去其長期療病期間之寂 寞，精神病人可籍此恢復其現實生活。

職業治療除能夠幫助病人恢復其現實生活外，還能從他們的勞動作品看出某些心理偏 差，有助於後續治療。

(4)、與護士部合作實施治療的方法。

包括：①與病人會談時得到護士的幫助；②藉助護士的記錄或報告；③協助護士舉辦娛樂事項；④與護士合作取得關於病人的意外消息。

(5)其他社會治療的方法

包括：①試行假釋辦法，就是對病情已見好轉的病人，在徵得醫生同意後，讓其回家試住；②試行外出工作，就是讓病癒者出院後進入工作狀態；③試驗根據病 人的特點安置工作。

當前精神衛生社工事業剛剛起步，即使在心理顧問、社會工作發展比較成熟的深圳，精神衛生的社工數量也不足150人。大力發展精神衛生社工是迫在眉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