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一生孤獨,不願隨波逐流。
看過《海上鋼琴師》的人總會為之心心念念,淚流滿面,埃尼奧·莫裡康內譜寫的原聲樂更是令人流連忘返,如癡如醉。
孤獨而自由,美麗而悲愴,仿佛在訴說一個亙古不變的傳說。
這裡的情節如同碧海潮生,高潮一浪接著一浪。老影片的淘金時代,天才鋼琴家1900用短暫的一生築造了一座天空之城,凝固了一滴虛空之淚——“一架鋼琴,琴鍵是始,琴鍵是終。”
1900年,佛吉尼亞人號豪華郵輪上,一個孤兒被遺棄在頭等艙,船上的水手把他撫養長大,取名1900。
我們笑著說再見,卻深知再見遙遙無期。
少年時的1900無意間推開了“禁止入內”的門,決定他一生命運的轉輪漸漸開啟。
1900觸摸到鋼琴,從此把靈魂交了出去。
他第一次展示了無師自通的非凡天賦,在眾人面前彈奏《A Mozart Re-Incarnated》,中文譯名叫“莫扎特再生”。
少年霎時光環閃耀,靈動的氣息像是在重現莫扎特的鋼琴奏鳴曲一般,歡愉暢快、旋律優美、合聲簡潔、情緒明朗樂觀,洋溢著青春活力,仿佛讓人進入了一個無憂的世界。
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銷魂的船長,但都可以讓夢想遠航。
在船上的樂隊表演鋼琴,每個聽過他演奏的人,都陷入一種不可自拔的感動之中。
“音樂是在有限的琴鍵上,奏出無限的樂章。”
1900和Max初次相遇時,海上波濤洶湧,風暴流竄。
他們將鋼琴的輪鎖打開,任由鋼琴在暴風雨中隨著海浪在舞廳中搖擺。
正如曲名《Magic waltz》一樣,1990、max和大海,一群瘋狂的舞者,在夜色浪漫的金色大廳中,在歡快的華爾茲中沉醉流連。
“最先看到美國的人,每隻船上都有一個,不要以為是巧合或是眼花,這是命運,有些人的命運裡,就刻有這種直覺。他們還是孩子的時,你看進他們的眼睛。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看到——美國。”
要你還有一個好故事,以及一個好聽眾,那麽你還沒有完。
19世紀初,美國代表了夢想和無限,在物欲橫流的膨脹下,人們變得浮躁自大,粗魯貪婪,自私虛偽。
表面上那些名流在歡快的舞曲中縱情享樂,卻各懷心事。
1900用他睿智的雙眼,窺探到了眾人的內心,用音樂演繹了那些人的內心世界。
一位貴婦優雅地抽著煙卻面無表情,1900說她看起來像是和情人謀殺親夫之後,攜帶珠寶潛逃;
一位男士呆如木雞,一臉茫然,1900說他無法忘記過去,心中思緒萬千無法釋懷;
一位正在翩翩起舞的年輕女郎,淚水沾染了黑色的妝沿著精致的臉龐順流而下,1900說她像是想變成修女的妓女;
一個形跡可疑的男子,1900說他穿了別人的衣服,偷偷溜進頭等艙,“尋找不可思議的愛情,眼中散發著美國夢,我都能聽見他的叫喊”。
人生百態,在他的琴鍵裡一覽無余。
來來往往無數人,他的琴鍵仿佛可以譜寫千千萬萬種不同的人生。
在有限的鋼琴上,我自得其樂,我過慣那樣的日子。
他輕易打敗了不可一世的爵士鼻祖Jelly Roll Morton,《The Crave》的音樂猶如行雲流水,觥籌交錯,滑過每個人的耳畔。
又一曲《Finger Breaker》,琴鍵上幻化出無數隻奇妙的手指,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中一氣呵成。一曲完畢,全場人仍陷入目瞪口呆的狀態,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段精彩的鬥琴成為電影史上一個永恆的經典,每每看來都令人歎為觀止。
1900的鋼琴造詣登峰造極,情感與音樂的交融躍然紙上。
創造出爵士樂的人無疑也算一個偉大的鋼琴師,他本可以繼續創造傳奇,卻在世俗的戾氣中變得縱欲浮華。
他過於炫技,卻輸給了技藝,悻悻而逃。
目送那個狂妄自大的背影離開時,1900隻說了一句“去他的爵士樂”。
“我們笑著說再見,卻深知再見遙遙無期”
音樂是在有限的在琴鍵上,奏出無限的音樂。
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1900錄下的那首曲子,留聲機保留了藏在鋼琴裡破碎的《Playing Love(愛的演奏)》唱片,那是一段屬於愛情的記憶。
透過窗子,1900看到了一張美麗純潔的臉,猶如一位天使在他的眼睛裡搖曳。
像春風拂過面龐,海浪撫摸心尖,是情竇初開啊。
他即興創作,手指在琴鍵上舞動,用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成就了一首雋永的篇章。
邂逅了心儀的女子,他的心裡泛起斑斕的漣漪。
他偷偷地觀望她,無數次想向她告白,卻心生膽怯不敢表露心跡。
錯過了相戀的時機,他們在人群中揮手告別,少女給了他一個吻,翩然離去。
少女注定是個過客,這段感情始終是他望塵莫及的。
“寧願一生孤獨,不願隨波逐流”
愛一個女人,住一間屋子,買一塊地,望一個景,走一條死路。
太多選擇,我無所適從,漫無止境,茫茫無際。
越來越多慕名而來的人,不為單純欣賞1900的音樂,口若燦蓮地許諾將他的音樂大賣,聲名遠揚。
1900的朋友也極力勸說他,超凡的鋼琴才能不應該止於大海,應該走向陸地,揚名立萬。
而讓他為之心動的,是來自一位意大利農民的經歷。
農民種了幾十年地,從未離開過他那片壤之地。
當他終於下定決心進入城市,第一次看見大海,他被震撼到了。
大海的聲音成為“這一生最美好的東西”。
“你一旦聽過,就明白自己的生命該如何度過。人生無限,你明白嗎?”
農民用一種極具誘惑力的聲音說。
1900的心動搖了,對於外界一無所知的他給不認識的人打電話聊天,卻被誤會謾罵。
幾年後,偶遇的女孩對大海的褒獎又一次向1900傳達了回憶的波動。
他篤定了大海的聲音,在海上看和在陸地上看是不同的,他想看看那個未知的世界有多少可能,於是他準備下船了。
只要你有一個好故事,和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你就永遠不會完蛋。
他穿著朋友送他的大衣,提著行李箱,走在舷梯上,揮別船上的朋友。
像是一場莊嚴肅穆的儀式,1900在舷梯中央停了下來,雙眼注視著遠方的城市。
太陽籠罩著整個城市,像是播種著新希望,建築群綿延不絕,身旁的人絡繹不絕地奔向陸地,去追逐那片磅礴的城市,在錯綜複雜的街頭隱遁於無形。
1900突然摘下帽子,振臂一揮,形成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他極速轉身,在眾人的訝異目光中返回弗吉尼亞號。
那個時候,他或許就已經勘破了命運,追尋無限而這世界沒有盡頭。
他只想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裡自娛自樂,而不想成為被眾人消遣的娛樂。
“朋友,原諒我。我不下船了。”
年複一年,昔日的豪華遊輪逐漸染上歲月的痕跡 ,鏽跡斑斑,猶如一位風獨殘年的老人。
它要被廢棄了,小號手用拚湊好的唱片演奏出昨日旋律,1900出現了。
這個始終陪伴著的多年摯友,請求他下船,而1900卻向他講述了當年沒有下船的原因。
“所有那些城市,你就是無法看見盡頭。
盡頭?拜託!拜託你給我看它的盡頭在哪?
當時,站在舷梯向外看還好。
我那時穿著大衣,感覺也很棒,覺得自己前途無量,然後我就要下船去。
放心!完全沒問題!
可是,阻止了我的腳步的,並不是我所看見的東西,而是我所無法看見的那些東西。
連綿不絕的城市什麽都有,就是沒有盡頭,我需要看見世界的盡頭。
上了岸,何去何從?
愛一個女人,住一間屋,買一塊地,望一個景,走一條死路,太多的選擇我無所適從。”
“我永遠無法放棄這艘船,不過幸好,我可以放棄我的生命。
反正沒人記得我存在過,而你是例外,max,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在這裡的人。
你是唯一一個,而且你最好習慣如此。
原諒我,朋友,我不會下船的。”
那個世界好重,壓在我身上。
你甚至不知道它在哪裡結束,你難道從來不為自己生活在無窮選擇裡,而害怕得快崩潰掉嗎?
“佛吉尼亞人號”就是他的世界,鋼琴就是他的國。
他選擇和它一起灰飛煙滅,讓這段傳奇也隨之石沉大海。
音樂聲中或悲慟,或悲壯,他如同像孩童般固執地離去了,令人唏噓歎惋。
天才的故事或許就是如此,始於驚豔,終於遺憾。
在1900的世界裡,沒有貧賤富貴,音樂面前人人平等,他為船上的每個人彈奏。
這個天生的鋼琴家,他是孤獨的,他和世俗格格不入。
每個人都在心中或多或少地守著自己的“佛吉尼亞人號”,不但守著,還願意像1900那樣享受這種“孤獨”。
“佛吉尼亞人號”就是心中唯一尚未崩壞的地方,將被視為永恆的家,精神的寄托,生命的堡壘。
三島由紀夫在《金閣寺》裡說:“我只想擺脫某種秩序,離開人群,拖著疲憊的兩腿,走在荒涼的土地上。欲望在我心中,露出不悅的脊背,抱膝團伏而生。”
偌大的城市,綿延無盡。
並非是我眼見的讓我停住了腳步,而是我所看不見的。
你能明白嗎?
“只要你有一個好故事和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你就永遠不會完蛋。”
1900與世界訣別之時,對max講完了最後的故事。
淚目中這位摯友尊重了他的選擇,成全了他的命運。
這一生被埋葬了,而他自由了,永恆了,了無遺憾了。
天堂的名單裡,沒有他的名字。
他從未出生,從未死亡,從未存在。
靜靜地聆聽這個孤獨而執著的靈魂,用音樂創造了無限,在歷史的洪荒裡留下了隱秘而偉大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