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巨集
編輯|李春暉
從08年《珠光寶氣》裡的賀峰，到18年《再創世紀》裡的方松蔭，十年間港劇裡的香港首富，換了一茬又一茬。
但這並不妨礙硬糖君時至今日對華人豪門的想象，仍是以TVB為藍本。在硬糖君還把“班尼路”當國際大品牌的年代，就已看著港劇裡豪門大佬嬌妻美宅，每天不是出席慈善晚宴，就是新聞發布會。雖然如今硬糖君也有機會蹭蹭晚宴，跑跑發布會，但總覺得差點意思。
童年記憶經常能奠定人一生的審美習慣，香港豪門也就這樣在我們心中“先入為主”。畢竟，在楚雨蕁還被帶去買“美特斯邦威”的時候，陳慧珊（《衝上雲霄》）就在羅馬特萊威噴泉前許願；在夏家三千金還沒有集體獵愛的時候，黎姿（《珠光寶氣》）就已經拒絕過首富之子賀哲男；在韓星子（《極光之戀》）還沒有落水抽筋的時候，蔡少芬就已經用海島被困的示弱攀上豪門。
誰曾在，華麗國浮蕩流盡冷汗。也許終其一生，我們頂多混個中產。但TVB卻在大陸觀眾連都市生活都沒普及的時候，構建了一個關於豪門的海市蜃樓。一個即便是今天，內地影視都相當生疏的“都市”想象太空。
我們太太的客廳
傳說當年，冰心因為不滿林徽因自家舉辦的文化沙龍，寫了一篇頗為辛辣的《我們太太的客廳》。而硬糖君童年關於豪門的客廳布局，多半是從各個港劇裡看來，並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成為了不可動搖的標準印象。
大陸劇經常讓硬糖君不滿的地方，倒還不是狗屁倒灶的劇情，而是作為豪門大戶，你們的家的裝修也太“煤老闆”了。現代劇看看《溏心風暴》和《珠光寶氣》，民國劇學學《胭脂水粉》和《西關大少》，裝修弄得這麽豔俗，光這種壞品味就不該掙這麽多錢吧？
港劇的豪宅一般都在風景秀麗的山上，面朝大海。豪門大戶最好獨霸一座山才顯氣勢，至於去市區的距離，是不在考慮範圍內的。也難怪出生普通家庭的女孩子，和富家公子談戀愛的時候，總是感歎：“去一趟你家，怎麽比去澳門還麻煩”。
以三部《溏心風暴》為例，第一部賣鮑魚，第二部做月餅，第三部衝奶茶，不得不感歎“三百六十行，行行出豪門”。三家的別墅都是上下兩層，下層是客廳、廚房和傭人房，上層是主人房和客房。《溏心3》裡米雪家的客廳，還有一個偏廳，用來會見“不那麽重要”的客人。硬糖君家坐五個人就顯得氧氣稀薄的客廳，看來隻配改為廁所。
泳池也是標配。為了讓泳池派上用場，港劇總有喜愛游泳的公子少爺，或者直接來一場泳池派對。《溏心2》裡高齡奶奶要在泳池邊和孫子們戲水，《溏心3》則安排黃宗澤和王浩信直接來一場比賽。現在看來，這些情節頗有可懷疑處，有錢人是不是真的都這麽愛游泳？
出行的工具嘛，咱老百姓坐坐地鐵就蠻好，開開小車很滿足。但在TVB沒有私人飛機和遊艇，你也好意思稱豪門？《珠光寶氣》裡陳豪飾演的香港首富公子賀哲男，就是一個既有飛機又有遊艇的主兒。想撩妹了，乘私人飛機去上海吃晚餐。要任性了，開著遊艇一個人去青島。
藝術模仿生活，生活也模仿藝術。不知國內富豪是否也一樣愛看TVB，以至私人飛機也已成標配。馬雲私人飛機灣流G550價值超3億。馬化騰的私人飛機是龐巴迪環球6000，售價達3.7億，還豔壓了7000萬。劉強東的萬柳G650，比馬雲的還要貴上1億。G650從芝加哥直飛上海不需中途降落加油，難怪出了事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回國，TVB誠不我欺也！
尤為令人羨慕嫉妒恨的是，港劇裡傭人們大多稱主人“老爺”、“太太”、“少爺”、“小姐”，盡顯階級社會的殘酷和尊貴，讓人恨不能在社會主義新中國恢復舊俗。試想，一進門保姆就接過你的包和外衣，說一聲“太太您回來了”，花5000塊的保姆費都能找到5億身家的尊貴體驗。
古有卓文君的父親，因為僮仆千人，被人稱為“卓王孫”。今有玻璃大王曹德旺，據傳有16個管家，傭人恐怕沒有一百也有幾十，總要讓每個管家手下都有人“管”才說得過去吧？現在看來，TVB所展現的豪門的物質生活，多半是符合現實的。
商戰與內鬥
主人公們或在獅子山下揮汗如雨的拚搏，或在維多利亞港灣揮金如土的灑脫，這種“鄉土/都市”二元對立的呈現激起了幼年硬糖君無窮的物欲與信念，想成為金融驕子有很多很多錢，也想化身斯文敗類在法庭上慷慨陳詞。
《大時代》讓我知道了什麽是股票，《創世紀》讓我看盡地產風雲，《流氓大亨》讓我熟悉了飲食業的人情百態，《巨人》讓我了解了零售業的商業運作，《天地豪情》讓我領略了航空業的管理模式。
幾乎每一部TVB家族劇，都能成功給觀眾安利一兩種商業模式。在TVB，豪門的家庭經濟生活基本可以概括為：對外搞商戰，對內分家產。居安慈善會，思危發布會。
如果把豪門港劇比作一場視覺盛宴，那商戰一定是其中的招牌菜。主人公們衣著光鮮出入於中環、金鐘林立的高樓大廈，辦公於俯瞰香港的豪華辦公大樓，或運籌帷幄，或爾虞我詐；在這裡，你可以朝夕之間從不名一文到億萬身家，也可能一朝身敗名裂，落得個破產跳樓的下場。
《大時代》中丁蟹因炒股破產，帶著四個兒子從高樓跳下，方展博則坐在寫字間看他們逐一從眼前跌落。
商戰裡的家族興衰，跟娛樂圈的流量遷移一樣神鬼莫測。《再創世紀》裡郭晉安回想起那句“只要有一個巨人垮了，整個香港跟著一起動蕩”的笑，真讓人毛骨悚然卻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金錢萬能的生存法則，一度讓硬糖君幼年的心靈飽受衝擊，但越長大反而越能理解那些“惡人”的動機。
對外要商戰，巨頭博弈。對內要反目，兄弟鬩牆。TVB的豪門劇除了給硬糖君構建難以觸及的物質生活，還帶來了獨生子女無法體會的“爭產”恐慌。在港劇裡，兄弟反目幾乎是無可避免的：
《義不容情》的丁有健、丁有康兄弟，《天地豪情》之甘量洪、程家雄兄弟，《創世紀》的葉榮添、許文彪兄弟，哪一對不是煮豆燃豆萁的殘酷物語。
豪門鬥爭固然不幸，但TVB往往有消解戾氣的能力。《創世紀》中許文彪原本忠厚正直，固守做人原則。為籌巨款救助異父弟弟，被迫接受賄賂。不意巨款被劫，錯手殺死劫犯，從此看透人間冷暖，走上不歸路。為了實現創業目的，他出賣兄弟，殺死好友父母滅口，他縱火買凶，無惡不作。
但當他的妻子岑穎欣要他在事業與家庭二選一，他那句“輸了你，贏了全世界又如何”依然動人。人物性格的內在張力讓觀眾看到港劇的多元價值觀，看TVB長大的硬糖君，在很小時候就沒有“區分好人壞人”的習慣。因為港劇和現實生活一樣，有些界限沒那麽明顯。
慈善會與發布會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TVB豪門熱衷於慈善晚宴，成為不可或缺的重要社會活動。
可以是賑災的籌款，可以是慈善拍賣會，甚至可以是以私人為名義的慈善晚宴，只要能讓富豪太太們穿上光鮮豔麗的高定，大佬們在觥籌交錯間交換資源，即便形式大過內容，也是沒什麽妨害的。
82集的《珠光寶氣》中，慈善晚會就成為調劑性橋段多次出現。《溏心風暴3》中米雪家的慈善晚宴，以其夫許雅麟的祖父名義舉辦，歷史頗久。《再創世紀》第一集的慈善餐舞會，甚至還有一男一女兩名主持人，楊怡郭晉安等人陸續出場，作為介紹角色的便捷手段。
主持慈善晚宴的任務一般都落到了太太身上。一場成功、得體、完滿的晚會，是能否成為豪門賢內助的硬性標準。而經常被用於危機公關的發布會，則需要派出家族的中生代出面，年長的身體不行，年輕的說話又無公信力。
在面對家族企業的經濟危機和外界質疑時，豪門也深諳“低調過關，高調掙扎”的道理。越是資金鏈斷裂，股票暴跌，就越要開發布會“以正視聽”，表明自己還和合夥人以及股民朋友在同一條船上。成功的發布會不能透露任何關鍵資訊，最好還能請到記者朋友寫兩篇“利好”報導。
自從看了TVB的豪門劇，硬糖君就犯了“哪個企業開緊急發布會，就懷疑哪個企業快不行了”的毛病。《再創世紀》裡，周柏豪飾演的程凱走的是喬布斯人設，天蔭集團炫峰海岸的項目發布會，被他弄成了智能家居發布會。調性倒是越來越玄乎。誰能想到次貸危機爆發的時候，他還有空研究手機充電寶？
港劇一面將富豪們遠離平民的豪宅華車生活方式展示給觀眾，另一方面在金錢關係、恩怨情仇的糾葛中，將他們的如同普通百姓一樣的喜怒哀樂表現給觀眾看，在關於人情人性類似的生命體驗中，觀看者和被觀看者的心理距離拉近了。
TVB豪門劇，可能是對硬糖君影響最深的現實主義正能量教育。野心勃勃，堅信自己能征服這個人、這座城，哪怕賭到只剩最後一個籌碼，也不因絕望而先下牌桌。較之內地都市劇的或大開金手指，或隨波逐流、佛系靜好，不知勵志到哪裡去。
時至今日，內地的經濟、城市建設已經完全不輸香港，但不知為何，都市題材、商戰題材仍然拍得“土”、拍得“假”。從《南方有喬木》 到《談判官》，個頂個的懸浮。
硬糖君就納悶了，我們的社交、遊戲、電商、外賣、共享經濟……那麽多奔騰年代的創業故事，怎麽就沒人拍、拍不好呢？“東宮娘娘烙大餅”的內地豪門劇，幾時才是個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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