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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是一支荷

  (一)母親的布

  母親的手很巧。穿針引線,紡紗織布,樣樣精通。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母親用縫紉機為我衣服的模樣。

  我小時候,母親總是坐在縫紉機前不知疲倦地踩著腳踏,而我,總是出神地看著她的背影,聽著縫紉機的“吱呀”聲。

  她的頭髮柔順黑亮,隨著身體的輕微晃動而有節奏地起伏;背部的曲線玲瓏而凹凸有致,母親嘴裡哼出的小調,輕婉柔美。

  那時候,她是我心中仙女般式女子,賢良淑德,溫柔美麗,和善親切。不時地,她回頭朝我盈盈笑語,讓我融化,倍感甜蜜;歌聲甜美而高亮,即是哄我入睡的搖籃曲,又是平複我煩躁心情的“靈丹妙藥”。

  那時候,我在她的潛移默化下,仿佛打通了天靈蓋和任督二脈,還未待她細細講解,手把手教,就已經會挑選顏色、打線、裁剪,不過個把小時,一個小巧而精致的橙紅色金線小枕頭便在我手下大功告成。

  那時候,母親的背影、音容笑貌,都深深地畫在我心裡,一筆一畫,都輕柔甜蜜。

  於我,她是一支夏日裡亭亭玉立的荷。

  (二)母親的淚

  小時候,我從未看見母親流淚,無論我的飲食起居還是待人接物,家裡的每一個角落,身體心靈的方方面面,都洋溢著母親爽朗的笑聲以及我對它們的深刻回憶

  長大了,看了我剛出生時母親得了嚴重乳腺炎的照片,我的心第一次揪著痛起來。那時,母親頭髮枯黃,骨瘦如柴,面容裡藏著很深的痛苦,在她的笑容裡,一個仿佛經歷過苦大仇深、滄海桑田的六十多歲老太的形象“栩栩如生”地被定格在舊相片的悲歡歲月裡。

  我長大了,她卻變得不再美麗動人,剩下被煙火熏得視力模糊、息肉橫生的雙眼,被生活壓彎的腰板,被愁苦擰緊的眉頭,被風霜染白的頭髮,被悲傷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千瘡百孔的心靈。

  我長大了,她老了;我長得粗壯,她變得瘦小;我好不容易向她投入深情的一瞥,她卻在黑暗的角落裡默默流淚。

  我一天天成熟,她一天天枯萎;我一年年帶著愁苦的心奔向沒有方向的未來,她一年年為我的心病而淚流滿面、嚎啕痛哭。

  (三)母親的希望

  如今,我站在中年的端口,遙遙地看著我那年邁的老母親,感覺是那樣熟悉而陌生,那樣可憐又可悲。她仍然為我縫製衣服,只是動作不再利索;她仍不時回頭深情看著我,只是眼裡有一種我讀不懂的滄桑;她仍不時朝我微笑,只是眼裡盈滿淚光與憂鬱

  如今,她的白發一根根掉落,她的皺紋爬滿額頭,她依然眉頭緊鎖,她的眼深深地凹陷,充滿著迷茫,一眼便可看穿她脆弱不堪的心靈,看不穿的是她積累了悲愁萬年的心湖。

  如今,她的背,佝僂著,像一座小小的山峰,杵在那裡,隨著身體笨重地移動著。她的笑聲,由清澈、甜美、爽朗變得殘敗不堪,我才明白,她的笑容,如冬日裡的落日下的殘荷,再也回不到從前的美麗與芬芳。

  如今,她除了殘破的軀體,剩下的就是眼裡的慈祥與希望。而我,似乎明白了,我是她所有的希望,而我,正以迎接的姿勢,努力成為一支夏日裡堅挺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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