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現在工業化已經非常發達，一些農具卻還是需要手工製作，比如竹掃把，城市裡環衛工人拿來打掃衛生，農村除了清掃院子，麥收時節也是一件必須的用品。河南西部山區核桃樹村的姚喜全，趁著這幾天氣象不錯，耗時一天半，割回來十幾捆竹梢，準備燎掃帚茅做掃帚。姚喜全不會騎三輪車，做好之後，只能等著村裡的販子來收購，一把掃帚能賣5塊錢，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今年最多能掙180塊錢。
姚喜全說自己是個“沒福氣的人”，原因在於他們沒有兒子，兩個女兒出嫁後都在洛陽關林做小生意，他和老伴兒守著山村裡的幾畝薄田，農閑了割小竹竿勒掃帚，上山上找點山藥材。春節前，小女兒從洛陽給他們帶回來了各種年貨，姚喜全說：這幾年，我都沒去趕過年集，都是倆閨女送回來的。大媽指著小溝壑沿上的半箱八寶粥說：去年熱天，她們送回來的，我都不會開口（蓋子），也不知道怎吃，天冷了發現放火裡燒燒，吃著透美，怪甜……
“俺這兒山上地老陰，種別的不中，不長，就種點蜀黍和蕃薯，就那，那死鬼野豬也老是糟蹋，好幾年都不種麥子了，還不熟都叫畜生糟蹋不中了……”姚大媽說話是一口濃鬱地道的河南西部方言，語速不算太快，一旦說起來，就沒有了姚喜全的發言權，可見在家裡也是她當家。“倆閨女，都挺孝順，命不好，沒兒子，木人管，閨女也都是過一家子，婆子還管不過來，哪有時間總回來？”儘管已經將近七十歲，老兩口耿耿於懷的還是沒能生個兒子。
雖然說著生兒生女都一樣，在山區農村，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養老還必須得靠兒子。姚大媽腰疼不會蹲，燎掃帚茅的時候，叫來了娘家弟弟。弟弟一個人，前幾年得過一次腦血栓，說話顫音，雙手輕微發抖。姚大媽的弟弟叫魯全（音），其實一點都不全，一個人住在山溝的最裡面，家裡一年難得進兩次女人，去的也只能是他姐。
燎掃帚茅，是勒製竹掃帚的第二步，立春之後，竹葉逐漸泛綠，山裡農民開始尋找合適的竹梢，割回家。勒掃帚的竹梢需要選擇手指粗細的一年生小竹竿，早年間，每家都分有一小片小竹園，就算沒有的，也會在自家山坡地裡種上一小片，現在山裡幾乎沒什麽人了，給進城的親戚打個電話：竹茅該割了，你啥時候回來？對方一般都會說：你割吧，留一把掃帚就行了。姚喜全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割了三家的小竹園，在村口小溝壑裡堆了一座“竹山”。
在河南西部農村，粗壯成材料的竹子叫竹竿，而地頭、坡邊瘋長，最多手指粗細的亂竹，就叫“竹茅”。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品種，即使生長年數再多，也長不大，最終的作用就是開春勒掃帚，或者去掉葉子做菜杆。燎完掃帚茅用繩子捆在一起，定型，使竹梢緊緊貼在主乾上，放在陰涼的地方，到了二月中下旬，農田裡沒有什麽農活兒，才開始勒掃帚。
青的竹竿葉子是舒展的，幹了以後容易掉，通過火燎，以及人工揉搓，竹葉會卷起來，也不太容易掉，更便於使用。魯全手抖，燎竹茅的時候，容易讓竹梢著火，火燎的工序主要是姚喜全在進行，老伴兒撿柴禾保持小火不滅，魯全則跪在公路上，揉搓竹葉。
核桃樹村距離最近的集市約有10幾公里，城鄉公車隻路過5公里外的溝口，可以說他們進一次城，坐車也僅僅是省了一半的路。“一般情況下，我們都不去城，一來一回一個人坐車10塊錢，還得走十裡路，有運氣了碰上一個三輪車趁趁，現在人都懶了，走不動了……”姚喜全說：年輕時候，城裡蓋房子需要“掛軸”，老式瓦房的木質配件，一根大約80斤左右，大路有人檢查，走小路，背到縣城賣了換錢，現在空手也不想進城了，去了沒啥買。
魯全比姐夫小四歲，他卻經常進城，春節前就連續去了三次。魯全沒有子女，享受五保戶政策，春節前打算把存折裡的錢取出來，置辦年貨，結果跑了不少冤枉路。第一次到了銀行，櫃姐給他取出僅有的三十多塊錢，魯全當然不願意，嚷嚷著：“我一個月二百多的，你就給我三十多塊，還說上面沒錢了？我得找你們行長要說法……”火氣消了之後，魯全挺不好意思的向櫃姐道歉，他拿的是種糧補貼的存折。
他們的錢都在農商銀行的存折裡，一般來說密碼都是账戶的最後六位數字，第二次進城，是因為密碼不對。魯全不知道什麽時候改了密碼，忘記了，接待他的還是昨天的櫃姐，這次沒有吵架，魯全搭乘村裡人的三輪車回家，省了5塊錢車費，回家的半路上買了半捆芹菜。那半捆芹菜已經蔫的發黃，還沒有吃完，來姐姐家幫忙乾活，魯全又帶了過來，說是錢買的，扔了可惜，看看還能不能吃。
“咱農村人缺錢，一般情況下，不想給娃子們張嘴，頭疼腦熱了，薅把備方（野生草藥）熬熬，也住不起院，主要是沒人伺候，娃子們都有工作，伺候你三五天還行，時間長了，他們也得過日子呀，不乾活，坐吃山空那會中？”姚大媽用一根長棍，向火堆裡挑著不要了的竹梢，算了一下：俺倆人，割了一天半，燎燎，揉揉，得一天，再勒勒，這麽多也就是做30把掃帚，又得兩天，收著都是五塊，六塊一把，你算算，往多了說180塊，夠弄啥？
告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半左右，作者欲離開山村尋找小賣部填飽肚子，姚喜全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火沒滅，怕引起大火，就不留你們回家吃飯了，那是咱家，再回來了回家坐，別嫌家裡窮，喝口雞蛋茶還是有的。姚大媽看到車上還有孩子，從火裡扒拉出來一灌八寶粥，用手套抹去浮灰，又在衣服上蹭了幾下，非要給孩子，嚇的小朋友趕緊關閉了車窗，喊著：謝謝，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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