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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媒體生存困局:前有頭部壟斷,後有做號江湖

「創業最前線」旗下「子彈財經」原創出品

採訪 | 薛李、蛋總

作者 | 薛李

“在內容創作領域,我們還有機會嗎?”

這是「子彈財經」在歷時三天的採訪中,從內容創作者們嘴裡聽到的一個最高頻問句。

全民創作的狂潮掀起已近七年。

2012年8月17日,微信公眾平台上線,內容創作的浪潮由此席卷中國,只需要簡單注冊,人人皆可成為“自媒體”,擁有了表達自我的新平台。

僅在2017年,微信公眾號的注冊數量就已突破2000萬。微信公眾平台不僅僅成就了自我,也造就了一個全新的行業——數以萬計的人群以此為生,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自媒體生存百態。

在經歷了折疊訂閱號、打擊虛假數據、引入信息流等幾大迭代後,以微信公眾平台為戰場的千萬級公眾號大戰已趨於“平穩”。潮水褪去,當初盲目瘋狂衝進平台的大量账號已被拍死在沙灘上。

公眾號6年,根據新榜發布的《2018年中國微信500強年報》:以其樣本庫為研究數據,16.1%的公眾號停更退場,18782個公眾號發生遷移;截止2019年1月1日,加入新榜的公眾號有37%已不再活躍。

戰場不僅這一處。

在微信公眾平台之後,各大互聯網巨頭也紛紛布局內容創作領域,搶奪內容紅利,推出了各家的自媒體平台。

自媒體的故事遠沒有結束。

小自媒體人之殤

在自媒體時代,流量等同紅利,紅利意味金錢。

如果說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麽在這個自媒體江湖上,最多的是構成了這個金字塔最底層的海量草根自媒體們。

在頭部機構和團隊已經遊刃有余地遊走在資本中的同時,這些小自媒體人們還困擾於如何賺得他們的第一桶金。

步入這個行業非常簡單:第一步,在各大內容創作平台上注冊好账號;第二步,在平台上發出你的處女作。

但真正進入正軌卻很難,從零起步的菜鳥們根本無法得知如何變現:如何快速獲得粉絲,如何大量增加閱讀,如何能接到廣告,如何獲得穩定收益……

剛畢業不久的徐行早已經是半個自媒體人了,大學時候閑暇時間就在今日頭條、一點資訊、百度百家、大魚號、企鵝號、搜狐等近10個內容分發平台上兼職寫文。

半路出家,徐行入行的內容方向是娛樂八卦,閱聽人最多,內容也最好寫。

在他看來,專業深度的內容是很難爆起來的,沒有熱點,不帶流量。而各個平台都是快餐式閱讀習慣的讀者群最多,如果想靠流量分成吃飯,只能做最大眾向的內容。

邁過毫無進账的艱難新手期,如今,徐行每個月各個平台收益加起來也能收入個小幾千,但也是起伏不定。

和外界宣傳的自媒體高薪高自由的形象不同,徐行感歎:“個人自媒體,只有那些頭部账號才會輕輕鬆松月入過萬……”

即便是從早到晚追熱點、趕稿子、琢磨選題和標題……普通個人自媒體每個月的精力和產出都是有限的,內容爆不爆得起來有時候充滿了玄學。

而相比之下,在账號權重上,頭部账號都是平台精心“看護”的招牌,常常無往而不利;在內容輸出上,有的頭部账號一個團隊就有數百位記者和數不清的實習生,一天幾十篇產出都算少的,他們在各個平台上耕耘重在打造品牌影響力,流量收益不過是順手為之,不被他們看在眼裡。

“所以我真的不建議個人全職去做這個”,徐行很誠懇地告誡身邊心動的朋友,“收入不穩定,每個月都是看流量多少。全職的話……壓力太大了。”

自媒體在平台上的收入分為廣告分成、平台補貼和讀者打賞等,最主要取決於平台方的補貼/廣告分成,業內將一萬閱讀對應的平台收益稱之為單價。

各個平台的單價不同,根據平台差異和账號質量,從一元到數十元都有。

個人自媒體通常會將單價最高或最為重視的一個平台作為首發平台,再將內容同步發表到其他平台上,以期獲得最大收益。

這筆錢當然不是那麽好拿的。

平台不會隨意給所有入駐账號開放收益功能,一般新手號需轉正或者達到一定級別才能開通,例如百家號需要度過新手期才可拿到收益,而原創號的收益則更高。

除了流量分成,平台官方也會推出有大額現金獎勵的扶持活動,例如今日頭條的“千人萬元計劃”、百度百家的“百+計劃”、大魚號的“大魚計劃”等等……

這意味著:獲一次獎,就有5000至10000元進账。

但對於單打獨鬥的底層個人自媒體而言,這樣的獎太過遙遠。諸如此類的活動大獎最後都被專門的培訓機構或有實力的頭部團隊包攬了。

同樣在自媒體底層掙扎的何曉,入行一年多了,在工作之餘經營著自己的情感類自媒體账號。

一開始,何曉精心寫的文章卻數據平平,账號始終不溫不火。為了“突圍”,她轉型開始寫自己原本不齒的雞湯文和套路文,終於有了流量。

然而至今,何曉依舊圍困在每天各個平台上幾毛幾元的收益之間。想接廣告,但客戶看不上自己账號的量級;想寫商業文章賺稿費,卻無處推銷自己……

和其他同行一樣,何曉也加了大大小小的自媒體群。這些群起初還很熱鬧,插科打諢,開開玩笑,彼此再吐槽或交流一下圈內信息:

“XX平台推薦機制是不是又改了?最近的稿子沒什麽閱讀。”

“我的也是,流量突然斷崖式下滑!”

“我文章怎麽又發不出去了……”

“看看是不是有什麽敏感詞啊?”

……

後來,這些群越來越沉寂。

年初,她點開了一個很久沒發過言的群,看到有人在群裡留言,問“一般給人寫新聞稿收多少錢合適?”

許久後有人回應:“行規最少200元。”

發問的同行沉默了好一會兒,說了句:“隻收了150元,別人介紹的,是不是虧了?”

何曉沒說話,回到剛剛加的一個同行微信,指間頓了頓,還是敲出了一行字:

“我想賣掉我的號了,一般能給什麽價格?”

自媒體畸形鏈

事實上,在大多自媒體交流群內,還會時不時閃動這樣一些信息:刷量刷粉、加V認證、收號賣號……新人一開始還覺得驚異,而看周圍人卻已習以為常。

在頭部账號對流量的壟斷下,一些小自媒體人急於變現或“為尋生路”而最終踏上了這條“捷徑”:

沒有粉絲,那就花錢買粉,先把账號買上幾千粉,門面就有了;

沒有閱讀,研究下平台用戶的喜好和爆款內容,出幾篇“偽原創”,數據就有了……

以做號、賣號、收號後規模化運營“水號”的自媒體畸形產物早已形成一條產業鏈。

2017年,剛接觸新媒體行業不久的周平,就在“前輩”的“指點”下開始了養號初體驗。

一個閱讀為0、粉絲為0的账號如何快速做起來?

“前輩”告訴他,以頭條號為例,機器審核機制還留著不少空子,而興趣推薦機制使得標題黨如魚得水。

“你先在網上搜最近的熱門關鍵詞,搜出來一些文章,每篇摘幾段,換下順序,拚接出一篇,起個吸引人的標題。這樣機器查出的重合度不高,也不容易被人投訴抄襲。每天多試幾篇,看效果。”

周平試了一個星期,琢磨出了一些套路:

第一,一定要是標題黨,有懸念、有對比、有衝突。

第二,小人物逆襲、大人物不為人知的故事屢試不爽。

一個星期不到,周平就出了第一篇百萬+,粉絲也蹭蹭蹭地往上漲。一個月後,這個號就有了兩千多活粉,數百萬閱讀。

但這樣的日子並不會長久,大量生產的低質內容和水號對平台本身是一種傷害,平台坐視不管無異於慢性自殺。

今日頭條很快對算法和平台進行了多次升級:打擊刷量刷粉、加強機器查重、打壓標題黨、大力引入人工複查和舉報機制……

百萬+不再常見,十萬+文章的含金量上升。而為了鼓勵原創內容,今日頭條斥巨資於2018年6月開始推行“青雲計劃”,每天優選100篇文章進行實打實的現金獎勵,評判標準只看內容本身,而不看數據。

平台越完善,做號黨越艱難。

和朋友合作做號半年多的劉豐力就遇到了“瓶頸”:到了今年,他手下的大魚號開通原創功能越來越難了。

雖然在大魚號上已有了上百個账號,但他們正考慮轉戰其他平台,譬如百家號和今日頭條和:前者平台收益的單價高,後者新手容易上手。

一開始,劉豐力也考慮過買一批成熟的原創號,但行內人都清楚原創號的單價價值,開價不低。他和朋友嫌買原創號的成本高,決定招些兼職速成做號。

“我們購買了一批新號給兼職們,內容方向自主決定,我們最後只要求账號能擁有原創標功能,如果能將账號成功做到原創標被我們回收,那一個账號就給300元。”

劉豐力在上海有正職工作,把業餘做號當成“副業”,還積累了一些小心得:“我們測試過,直接複製粘貼別人的文章,中間夾雜幾句自己寫的內容,改個標題,還是可以發出去的。”

在他看來,這個階段一個人負責10個號不算多,每天花5個小時左右就能搞完,“能力好”的人修改文章越熟練,發的文質量就更好,有經驗的人半個月就能把號“產”到他要的程度。

“一個兼職如果時間和精力允許,也可以做20個號,如果最後账號都能順利得到原創標功能並被我們回收,那他就能得6000元。”劉豐力說。

他並不打算當甩手掌櫃,常常親身上陣,通常都是搬運視頻,或者做圖文“偽原創”:摘抄一些經典的小故事,改寫語序,再加一些自己的想法——也就是“洗稿”。

大魚號打通了優酷土豆,視頻的收益來得更容易一些;如果大魚號能開通原創功能,那麽收益就能翻倍。

“但最近的這一批號的原創指數就是沒辦法上去”,劉豐力苦惱不已。去年他剛在老家抵押買了房,業餘做號只是想賺個外快還房貸,沒有大把的時間投入進去,也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再不行,不能光耗在這裡,要換一個方式賺錢。”

然而,要讓劉豐力失望的是,他看好的另外兩個平台正嚴防死守做號黨的反撲。

百家號的查重機制實為目前自媒體網站平台中最為嚴苛的一個:“與百家號已有文章高度相似”這條通知令不計其數的文章無法過審;2019年QI,該平台上共封禁超4萬個違規账號,因抄襲洗稿而被操作下線的文章就有6168篇。

而今日頭條升級後完備的平台體系讓原創號的獲取尤為艱難:2018年8月,頭條號視頻原創標準更新,大批視頻類账號因此被取消原創功能,甚至一夜封禁。就在上個月底,頭條號平台圖文“原創”功能升級為“原創首發”,原創標的標準堪稱史上之最。

此前,新京報在披露自媒體做號江湖的報導中提及:長期觀察這一領域的自媒體作者馬偉民透露,目前超過百分之九十的自媒體账號基本都是做號者。

劉豐力們終究不過是一些散兵遊勇,只是想在尚存的內容紅利裡分一杯羹,真正將“做號”手段玩得透徹的某些灰色機構才是個中好手。

前不久,驚動騰訊高層的“露露事件”不過是這些利益團體的冰山一角:以撞庫手段竊取了自媒體“三表龍門陣”企鵝號的登陸账號,偷梁換柱將其做成娛樂號“娛樂與露露”,大量生產低質的娛樂八卦內容,短短兩個月的平台收益竟就達到七萬五,讓一眾勤勤懇懇寫文卻幾無收益的自媒體人“汗顏”。

此事之後,騰訊市場公關部總經理李航做出回應:

而“三表龍門陣”針對此回應繼續發表了《露露事件背後是騰訊資產的流失》一文,言辭犀利。該文得到騰訊CEO馬化騰的關注,馬化騰在文下打賞了200元並評道:“說得很好,值得團隊警醒。”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對於在這些免費資訊平台瀏覽的用戶而言,誰能想到他們的每一個點擊、每一次閱讀、每一個點讚都被做號黨和內容平台精心打包成“商品”,明碼標價正在售賣……

因內容紅利聞風而來的羊毛黨們永遠不會停歇——而各大平台在為搶奪內容大行補貼戰的同時,也在馬不停蹄地填補著平台的暗坑。

尾聲

因利益驅動,被利益所困。

底層自媒體人的生存困境逃脫不了一個“利”字,絕大多數人其實並非懷抱理想入局,也未對自己的自媒體未來之路有清晰的展望與規劃,他們只是想乘著內容創作的東風實現一波逆襲的野望,抑或收割一輪紅利。

而錯過平台最初的起步紅利期後,心懷有志的創作者在頭部壟斷與底層亂流的夾擊之下更加難以出頭,“強者愈強,弱者愈弱”的馬太效應時刻奏效。

2019年,很多圈內人士都感知到,幾大平台的流量傾斜和補貼進一步縮水,自媒體生存困境更加凸顯。

這不僅僅是自媒體人的困局,也是目前各大內容分發平台的困局——如何從補貼大戰轉為平台原生實力比拚,如何刺激創作者多元化發展和垂直化運營,如何挖掘內容價值以實現創作者與平台互補雙贏的生態閉環……

窘境當前,尤為困苦。

“苦不苦不重要,趕緊掙錢最重要。”有自媒體人說出了這句心裡話。

但在未來,他們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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