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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金服戰投:千億美金估值背後的資本力量

文 劉旌

編輯 洪鵠

2017年2月,螞蟻金服的投資經理王歡在夏威夷打了一個越洋電話。

接電話的人名叫楊磊,當時仍名不見經傳。這一年,共享單車的熱浪令創投圈瘋狂,但楊磊創辦的哈囉單車在當時並不處於領先地位。4天后,王歡在哈囉偏居於上海郊區的辦公室第一次見到楊磊時,這家公司不過百來號人。

這是線下支付戰場硝煙彌漫的一年。兼具廣譜和高頻特點的共享單車,無疑是螞蟻金服的必爭之地——2016年,螞蟻曾在它的合作夥伴永安行的單車上試點免押支付,一年下來,免押訂單就已高達8500萬。

哈囉最初卻並非螞蟻的最優選。在當時,最具先發優勢的摩拜和ofo幾乎吸聚了市場上的大多數資本和關注,2017年上半年,這兩家明星公司相繼實現了日均2000萬單量。而摩拜此前已經拿到了騰訊的投資,二擇一,螞蟻選擇ofo幾乎是必然。

但在幾個月後,螞蟻又推進了與哈囉的合作。先是撮合了永安行旗下共享單車子公司和哈囉的合並,其後又在年底的領投了哈囉總計3.5億美元的D1輪融資,此後又有多輪加倉。自此,哈囉也成為了螞蟻在共享單車領域最重要、也最親密的被投企業。時至2018年夏天,哈囉宣稱它的日訂單接近2400萬,已經超過ofo和摩拜,躍居行業首位。

對於螞蟻金服的中途變陣,一個來自業內的說法是,在當時螞蟻一心想要在全行業推行免押金,在這件事情上,比起ofo遲遲沒有在全國免押金、甚至陸續在此前免押的城市取消免押金,哈囉與螞蟻的理念和決心顯然更為一致,雙方漸漸走到一起。

另一方面,由於螞蟻投入ofo時的佔股“只有個位數”,當時ofo和摩拜戰局混沌,股權複雜且有隨時合並的可能,螞蟻投資哈囉單車,相當於是在投資組合中為自己加了一道保險。

無論如何,哈囉仍是一筆極度典型的螞蟻金服式投資。對於哈囉單車,螞蟻提供了信用支付、風控等方面的支持,並助其在短時間內實現全面免押。在這個後來者居上的故事裡,“免押”無疑是哈囉最關鍵的製勝點之一:一份數據顯示,自2018年3月哈囉全面免押,3個月後的用戶量就從5000萬擴增到了1.23億。

更進一步的是,在今年2019年5月,哈囉在一場戰略發布會上宣布,它聯合支付寶、寧德時代投入10億人民幣成立合資公司,從單車業務升級到電動車換電模式——合資公司的實際控制方與運營方是哈囉,支付寶則提供換電池服務終端入口。

過去8年,螞蟻至少投資了160家公司,階段廣闊,輪次覆蓋Pre A到上市公司定增;而其投資領域也看似千差萬別,包括金融、出海、消費領域中的衣食住行、前沿科技等——似乎任何一條單線思路,都很難準確概括螞蟻的投資邏輯。

但若是我們從更底層的出發點來理解螞蟻戰投,就會發現它非但不複雜,甚至有些過分簡單。相較於一些企業戰投在“戰略”還是“賺錢”之間的曖昧態度,螞蟻戰投的立場異常明確——從頭至尾,它都圍繞螞蟻戰略建立生態,在服務業務的同時也試圖讓被投公司“活得更好”。

認清了這一點,才有可能理解真實的螞蟻戰投。

資本只是手段

預計的採訪時間一個半小時,紀綱用了將近40分鐘,和36氪主動講起螞蟻金服在刷臉支付領域的突破。在他看來,這是近一兩年來最具備螞蟻式投資特徵的案例。

過去幾年,螞蟻金服一直在探索新一代支付手段,實驗室裡研究過虹膜、聲紋等一系列識別技術。直到掃臉技術的應用與發展,螞蟻金服看到這樣一種新型支付手段的大規模推廣可能。

在市場上搜羅了一圈之後,螞蟻找到了位於深圳的奧比中光,這是一家做3D傳感和人工智能視覺識別的公司。當時除了IphoneX之外,還沒有其他手機廠商擁有人臉識別系統,而奧比是第一個研發基於安卓系統人臉識別硬體並實現量產的公司。

於奧比中光而言,它看中的是整個阿里體系對3D攝影頭的長期需求——無人零售、3D試衣、刷臉支付等——回頭來看,光是刷臉支付一項需求,生態夥伴動輒需要幾萬台的訂貨量,幾乎為其貢獻了50%市場份額。

和奧比中光的創始人黃源浩一樣,商米科技CEO林喆也曾對刷臉支付將信將疑。他記得,紀綱第一次告訴他可以關注下刷臉技術時,他甚至一度猜測“這是不是個噱頭”,直到試了一次後,“零點幾秒就識別完畢,然後就能購物買單了!”為此興奮不已的林喆通過紀綱與奧比搭上了線,目前已經有20萬台的商米支付機器上安裝了刷臉設備。

友寶總裁陳昆嶸告訴36氪,友寶終端設備需要快速結算且安全的支付方式,是刷臉支付很契合的線下場景之一。在大範圍推開之前,他們先選定了100台安裝了掃臉設備的機器做灰度測試,結果顯示:兩個月後,掃臉支付就為他們帶來了50%的新增客戶。如今,友寶每個月至少會新推5000台支持掃臉功能的機器。

去年12月13日,螞蟻金服發布了一款名為“蜻蜓”的刷臉支付產品,直接將刷臉支付的接入成本降低了八成——這意味著,刷臉支付已經具備了大範圍普及的可能。這款產品在推出不到3個月,就在線下場景鋪設了3萬台。

螞蟻對刷臉支付的系列布局,充分展現了螞蟻戰投最核心的功能:充當螞蟻發展中的“眼睛和耳朵”,發現同路人並向其提供價值。這是螞蟻戰投成立至今始終一以貫之的一點。甚至於,在螞蟻內部的評判體系裡,一個在財務回報上回報巨大、但未真正起到協同效應的項目,也會被判定為“失敗的投資”。潛台詞是,“螞蟻要對生態公司負責。”

紀綱向36氪強調,他並不會將螞蟻戰投定義為一個CVC(企業創投)——這個概念強調的還是“做投資”,螞蟻戰投在做的事,和螞蟻的其他業務部門並無不同,只是“我們的手段是資本”。

在紀綱看來,在這一連貫圍繞刷臉支付展開的投資中,一方面表現出的是螞蟻對新一代支付方式的堅定投入、風控以及算法等基礎設施的重視,另一面則體現了螞蟻從3D攝影頭到支付終端、再到自助售賣的消費場景的全面覆蓋,是生態公司相互間形成產業邊界的延展——這充分描摹了螞蟻戰投對自身角色的定位:“產業造風、資本連接”。

戰友關係

2017年初的一個雪天,大搜車CEO姚軍紅在辦公室第一次見到了紀綱。這場被形容為“一拍即合”的聊天進行到第二個小時,紀綱就當場派拍了板:“哥們,這個項目我願意做。”

大搜車,是螞蟻戰投歷史中頗具轉捩點意義的一筆投資。

一位熟悉螞蟻體系的投資人告訴36氪,戰投部此前已經運轉了5年,但其整體策略是“補缺型投資”,即“主營業務缺什麽,就去投資或並購”。但時至2016年,螞蟻金服已經奠定了它在金融科技領域的頭羊地位,在原有的主航道上,可供投資的標的已經不多。另一方面,據媒體報導,支付寶全球覆蓋超10億用戶,無論是資金彈藥,還是多元化用戶服務的需求,都要求戰投部門有更多的外延出擊。

在拿到螞蟻的投資之前,大搜車正舉步維艱。以瓜子、優信、人人車為代表的二手車電商公司,都曾不同程度地獲得了騰訊的投資。但在已經有意開拓金融業務的姚軍紅看來,螞蟻才是他心中的更優選。一方面,螞蟻沉澱了信用能力,同時又有服務小微企業的豐富經驗,具有完整的商戶账號體系,可將大搜車的車商账號和網商銀行打通。事實上,螞蟻在大搜車中扮演的角色,正完美貼合了螞蟻金服董事長井賢棟在當年提出的自我定位:以信息體系和風控體系為核心的共享平台。

王歡告訴36氪,之所以說大搜車是一個典型的螞蟻式投資,根本在於這是一個“彼此需要、又配合得很好”的極佳呈現。“我們在一系列為螞蟻尋找場景的投資中,都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我調動所有的資源來賦能被投(企業),但也希望我的業務能跟隨著你的成長一起成長。”王歡將之稱為:“不止於投資,而更像是相互成就的關係”。

在接受36氪採訪時,姚軍紅也給出了一個類似的表達:“我們更像是戰友”。

2016年11月,大搜車拿到螞蟻領投的1億美元後,同時發布了新產品:彈個車,首創“1成首付、先租後買”的購車模式。在2017年的“雙11”和“雙12”,彈個車在天貓平台的合計交易金額達到了10億元。

某種程度上,螞蟻金服對餓了麽、百盛中國等公司的押注,都與投資大搜車的邏輯一脈相承,連接場景實現生態協同。因為關注小微人群的生存,螞蟻還投了藍領市場的安心記加班、主攻靈活用工(尤其是大學生)市場的青團社。

螞蟻戰投之變

關於螞蟻戰投,一個最新的變化是,除去個別特殊項目(如與政府合作)之外,他們將不再投資C輪前的公司。

這源於去年下半年的一次自省。在那次內部會議上,紀綱在複盤了過去一年的投資後語氣凝重地說了十個字:“早期投不準、後期投不進”。紀綱清醒地看到,早期投資拚的是:廣覆蓋、快決策,以及可能較高的項目死亡率,但這三點,“無一是企業戰投的競爭力”。另一方面,從團隊精力更聚焦的角度出發,與其渴望不錯過任何時期的項目,倒不如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更擅長的階段。

但這並不意味著,早期投資市場自此就與螞蟻無關。

2018年,凡創基金宣告成立——在這家主要關注A、B輪項目的機構中,螞蟻金服以“大LP”(出資超過50%)的角色出現,而跟隨紀綱多年的丁銘也以合夥人的身份加入凡創,如今他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要用來負責這家新基金的投資運營。

以凡創為起點,螞蟻從去年以來陸續孵化了六七家特點各異、地域有別的早期機構,並以大LP的身份參與其中。這些機構的特點是,大多是基金管理人操刀的第一或者第二期基金。在螞蟻看來,這是一種“借助外部信息和市場化力量”來實現的能力補齊。

這是螞蟻參與早期投資的另一方式。而對於後期項目,紀綱向36氪坦承,在“一不追求財務回報、二不渴望控制”的螞蟻眼中,看中的往往只是和公司某項業務的協同,若是在“輪次太后、價格太貴”的公司中仍堅持20%上下的投資比率,並非財務上的最佳選擇。所以,螞蟻戰投未來將不排除以募資的形式引入外部LP,成立專門的基金撬動單筆融資額較大的項目。

一位接近螞蟻金服的投資人向36氪表示,螞蟻將早期貨給外部基金,後期聯手其他出資方共共同投資,自己更專注在中間輪次的項目,這是”所謂合縱連橫的打法”,對於現階段的螞蟻而言,這是讓資本效率更大化的方式。

事實上,一些企業戰投也都有過類似的嘗試:如啟承資本之於京東,龍珠資本之於美團等,但真正可謂系統化運營的並不多。上述投資人認為,這與螞蟻金服的基因有關,“尤其是螞蟻的早期階段,在它很多次的重大戰略推進中,投資都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比如收購餘額寶母公司天弘基金、戰略投資恆生電子等”。

螞蟻風格

紀綱是一個頗有“阿里味兒”的人,思維敏捷、語速飛快,說話時喜歡打比方,不經意會流露出幾句阿里土話。

在姚軍紅看來,紀綱“有大智慧”,這表現在每次當他們聊到大搜車的業務時,對方從不會說“你應該怎樣”,而是“有這麽一個方向,你要不要看一看?”姚軍紅覺得,在戰略投資人中,像紀綱這樣對創業者表達充分尊重的態度是很稀缺的。

目前,在螞蟻投資的160多家企業中,除了極個別金融科技主航道上的公司是予以收購之外,螞蟻對大多數公司的投資佔比都保持在20%上下,不謀求控股。之所以選定20%,因為這“能通力合作匹配資源、又不干擾公司控制權”。

某種程度上,20%更像是一個投資生態的價值觀,連帶著100%資源和業務的協同與助力。根據紀綱的形容,與螞蟻的連接是“給公司開了一扇門,背後是阿里的一座大花園”。

自2015年起,螞蟻開始密集加強投後管理,目的是“建立生態體系且、並且讓保障每一個被投公司都能在其中獲得自身價值”。螞蟻戰投部的投後管理負責人朱超告訴36氪,所謂戰略投資,就是在彼此獨立發展的前提下,建立起對雙方都有利的業務合作。這種合作不是以螞蟻為中心,而是公司之間也有協同效應,形成網狀結構。

在紀綱看來,螞蟻戰投更像是一個生態“連接者”——這些被投公司的業務和螞蟻本身並沒太直接的關係,圍繞能夠基於某些業務實現“互相協同”,形成支付寶生態和場景的延伸。所以,“我們頂多(在被投公司中)佔到個二股東,不能成為大股東,不然我們就真的變成做自行車的了。”

在採訪中,幾乎每一位被投資的創業者都會主動談到螞蟻賦予他們的“力量”。青團社創始人鄧建波說,當支付寶為他開了一個“店員通”的入口後,一個月就帶來了4萬多的新增合作客戶——原本,他們一年的新增客戶也就是五六萬家,日常和他們溝通對接的螞蟻同事“甚至有100個人”。安心記加班CEO姚笛則告訴36氪,他們一開始是協助藍領記錄加班時長的SaaS軟體,解決藍領欠薪問題的遠期產品目標,則在接入螞蟻的支付和信用體系後提前啟動。

不僅是業務與戰略層面,許多創業者認為,螞蟻為他們提供的“隱性賦能”是更為重要。比如:“如何優化公司的組織建設”“如何成為一位更好的CEO”。不久前,在螞蟻組織的一場創業訓練營活動上,姚笛聽完阿里前COO關明生的演講後頓悟了一點:“創業者總會有身先士卒的心態,但現在我知道我們更需要依賴組織、依靠方法論來做”。

今年以來,在創投行業步驟整體放緩的情況下,什麽樣的創業者更容易成為螞蟻同行者?

紀綱用了一個比喻來回答這個問題:“它至少得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小機器,而不是一個零件。”他直陳,公司規模是他們考慮中的必要因素——對於螞蟻這樣強調生態協同的戰投來說,大多數早期創業公司的意義是有限的,這也是他們放棄直接投早期的主要原因。但如今的一個利好是,螞蟻有了外部的生態基金,他會考慮將一些“確實有很好的idea、但規模還不夠”的公司,優先推薦給這些基金去考察。

關於未來,紀綱認為,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螞蟻戰投堅持做成為創業者的同路人,給他們帶去充分的生態價值,不太可能考慮財務投資。這無關情懷,更務實地說,這是因為對於身處仍在高速發展中的螞蟻金服來說,“還有許多目標沒有完成”。

這無疑令人興奮,但紀綱說,這條道路還會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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