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熟了

小時候，感到最不可思議的瓜是南瓜。

幼時的記憶裡，村口菜地的靠坎一側，有一種奇怪的作物。葉子像傘一樣撐開。葉柄中空成長長的管子。花為紅黃色，花瓣並不完全裂開，像喇叭一樣。裡面是細長的黃粉雄蕊。每天總有一些大峰鑽進鑽出。在一些花的下面，有一個扁圓的球。它們青綠光滑，像頑皮的孩子，頭上戴一頂皇冠，好看極了。

我問媽媽：「為什麼這些花下面會有一個圓圓的球？」

媽媽對我說：「這是雌花，圓圓的是南瓜，將來會長得很大！」

接著，她鄭重地告誡我：「南瓜很有靈性。如果你用指頭朝它指一下，它就會黃坤(萎落)！」

幾天后，南瓜上面的黃花枯萎了，留下一個肚臍般的傷疤。此後，南瓜會像孫悟空一樣，一變再變。先是南瓜嫩黃，漸漸變大。然後，顏色轉為黑色，表面變得不再光滑。最後，黑色後變成黃色，表面更凹凸不平。此時，南瓜成熟了。

南瓜是四時蔬菜。青色的嫩南瓜摘下來，可以用刨子刨成絲，炒起來吃。顏色黃中帶青，味道鹹中帶甜。黑色的南瓜可以切成小塊炒熟，也很好吃。現在飯店裡常見一道菜，就叫蛋黃南瓜。黃熟的南瓜燜熟則可當作主食或零食吃。小時候，媽媽將一鍋南瓜燜熟，總讓我挑一塊南瓜吃。原先，我最喜歡的是帶瓜柄的正方形那塊。因為它拿起來方便一些。我可以手握著瓜柄，一邊吃，一邊跑出去玩。稍長大些，我不再選擇這方方正正的。因為我感到帶柄的筋很粗很硬，不如周圍弧形的香甜可口。

黃熟的南瓜剖開來，裡面是紅黃色的瓤絲以及飽滿的南瓜子。挖出來後，放在面盆上。我把水倒進面盆，小手浸進水裡，將瓤絲與南瓜子一一分開。瓤絲被丟進豬食桶裡，南瓜子則尖頭朝上，在水裡旋轉著。像春天池塘裡成群的小蝌蚪一樣。洗乾淨後，將南瓜子拿出，放在小竹籃蓋子上，散開，放在太陽底下曬乾。

媽媽炒南瓜子一般是在過年。而在記憶裡，再沒有比南瓜子更難吃了。它不像葵花籽那樣容易用牙齒剝開。因我沒有耐心，只會將南瓜子連皮帶肉一起吃。俗稱「磨豆腐」。與吃純粹的南瓜子肉比起來，味道要打很大的折扣。

上了農大，我才知道，南瓜屬下位子房上位花植物。而且，我還知道了母親做法的錯誤。按照養分輸送的原理，第一個南瓜並不能要老了才採摘，必須早一點摘下來吃嫩南瓜，以便將養分輸送到當時更需要的莖葉生長。

從小到大，我從未種過南瓜。對南瓜曾做過的事，無非是南瓜長藤時，幫媽媽斫一些松枝，鋪在地坎上作南瓜攀援支架；或給地上蔬菜施肥時，隨便在南瓜根部撒一些廄肥或澆一杓水肥。但在現在，沒有種過南瓜，成為我內心一種遺憾。

何時，能有一塊土地，學種南瓜。閑看一個個南瓜慢慢膨大，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