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騰訊新聞客戶端發布尋人啟示15分鐘後，遊濤終於撥通了那個找了一年的電話：“司機，問您個事兒，17年9月14日早晨有一起車禍，是您幫我打的120嗎？”聽到電話那頭的回復，這個24歲的小夥兒激動地哭了。那一刻，和其他8275個在這場直播中講述、聆聽過的故事一起，匯聚成了這個春節特別的《回家的禮物》。
刺蝟公社 | 石燦
“嘭！”
夜裡，河北省石家莊新元高速、臨近裕華高速口收費處發生車禍，一輛越野車撞到一輛貨車，發出一聲巨響，越野車發動機起火，很可能引發車體爆炸。
被卡在座位上的駕駛者命懸一線。
“注意注意，注意安全，快點，快點，車還找著呢……”一個陌生男子催促著身邊的人趕緊上前救人。
“你車上有滅火器嗎？”他問越野車司機。
“沒有。”回答中透著絕望。
“你車上怎麽能沒有滅火器呢！”陌生男子十分著急，他翻開越野車備份箱，吼了一句，“連水也沒有。”
天還未亮的高速上，火光越來越強，陌生男子見狀更加著急了，“快點把人先救下來，車一會兒著起來了！”
特殊的拜年
言晶晶是騰訊新聞出品的網絡直播節目《回家的禮物》的編導，1月19日，她在節目組關於春節回家主題征集的故事裡看到一段自述留言：
“2017年9月14日早晨5點，因為疲勞駕駛等原因，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在高速上追尾了一輛大貨車，車速太快。貨車被我撞至側翻，我的車當場起火。
……兩位恩人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進入高速公路，救下了我，我找不到話語能夠表達我對他們的感激。
快半年過去了，近期是很幸運，我終於打聽到了兩位恩人的資訊，知道了他們的家庭住址。今年過年我要進行一場特殊的拜年，去拜訪這兩位親人。”
言晶晶深受感動，第二天，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石家莊的號碼，留言者人叫遊濤，遊濤說這件事是真的，他就是被救者。事故挺嚴重，他休養將近半年後才能下床，之後開始設法尋找救命恩人。
但尋找並不順利。
事故發生的確切地點，遊濤說自己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他曾在服務區附近的村子裡挨家挨戶去問，但卻還是一無所獲。
直到2018年12月，一個村民告訴遊濤，他的鄰居在高速上救過人。簡單交談之後，遊濤覺得村民說的情況跟自己的遭遇吻合，斷定恩人找到了。他當即想去感謝恩人，可越靠近心裡越忐忑，最終沒敢進去。“主要是當天比較匆忙，什麽也沒準備。也不知道進去說什麽，這麽大一個事兒，不能太隨便，我應該春節買點禮物，帶著父母一起上門，才算是報恩的樣子。”
和遊濤通完電話後，言晶晶在《回家的禮物》策劃會上說起了這個故事。《回家的禮物》直播，騰訊新聞已經做了三年，給那些過年回家的人送出他們最缺失的禮物，創造驚喜。而尋找恩人的這個故事更特別，如果能在直播中實現，更像是給所有人的禮物：救人者的義舉，讓人讚賞；遊濤的念念不忘，感恩圖報，則令人欣慰。
1月27日中午，主持人曾寶儀、陳銘，嘉賓史裡芬等人在直播裡，撥通了遊濤的電話，遊濤聽上去有點激動，他非常肯定地說，要在這個春節前準備好禮物，上門給救命恩人來一次“特殊的拜年”。
史裡芬後來回憶說，這是當天他在演播室聽到的，最打動他的一個故事，當時他就想好了，一定要見證遊濤完成心願。“我一直在拍河北的各種‘魔幻現實’，這個故事不一樣，太打動人了。“
“我找錯恩人了”
直播結束後，節目組和遊濤約定，第二天也就是1月28日，小年夜，直播的最後一天，《回家的禮物》將跟隨遊濤，直播這次“特殊的拜年”。
然而晚上六點半，當節目組再次給遊濤打電話，約第二天哪裡會合時，遊濤卻說：“我白天鬧了個岔子，我找錯恩人了……”
遊濤說，中午直播連線後，他擔心第二天撲空，獨自一人驅車按打聽到的地址找到恩人家，想去看看有沒有人在。本來約好是第二天去感謝，但一看有兩個男的正好在家，一激動，就聊開了，對方是叔侄二人，說的確曾在高速上救過人。遊濤說自己就是被救的人，對方卻很實誠地說，“我記得救的那個人挺瘦的，不太像你。”
接著聊，遊濤發現自己真弄錯了：叔侄二人救的是一輛轎車主人，而他開的是越野車。
遊濤意識到自己找錯了恩人，但他覺得這家人也是救過人的大好人，於是回到車裡拿出準備好禮物，送給了他們。
這個意外，讓尋找恩人成了一樁懸案。按照《回家的禮物》工作流程，每天直播結束之後的深夜，都要討論第二天為哪些人，送上什麽樣的驚喜。工作人員往往要為送驚喜絞盡腦汁到凌晨三四點，而尋找恩人這事，一下子連目標都沒有了。
不過，所有工作人員和嘉賓史裡芬還是希望可以幫助遊濤盡力找到恩人，而據《回家的禮物》方面的介紹，這恰好切中他們所追求的價值：它某種意義上就是一次找尋，找尋我們日常生活中尚有缺失的美好和溫暖。找尋可能有曲折，有遺憾，甚至有誤解，但最重要的是真實，真實的過程，真實的情感。
但疑慮不斷出現：為什麽遊濤要等到直播連線後才去確認恩人的地址，才發現自己搞錯了？萬一這個事是遊濤編出來的呢？繼續直播，會是怎樣的一個故事？
1月28日凌晨1點，言晶晶的手機響了，是節目組打給她的。
“拋開所有事實層面的疑點，憑直覺你覺得遊濤是可以信賴的吧？”言晶晶沒有猶豫，給出肯定的答覆。
“石家莊小夥的救命恩人，你在哪裡？”
“有人嗎？”
1月28日中午，華北平原上陽光刺眼，遊濤使勁拍一扇大鐵門，衝院子裡大喊了一聲，回應他的卻只有狗吠。
他和史裡芬轉身走向另外一戶人家，整個中午下來，只有一個村民知道2017年9月份高速上有一起車禍，再問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直播真硬核，看來真的沒有人。”“心疼寶寶，是不是找錯地方了？”觀眾的彈幕不斷在直播影片裡飄過。
跟隨遊濤的言晶晶卻沒心情開玩笑，一上午，節目組不斷用對講機和她溝通現場進展和情況，這一天，《回家的禮物》裡有五個驚喜要實現，遍布全國，而這一路，不確定性最大。
挨家挨戶找不到，史裡芬提議找交警申請調取事發當時的監控錄像。遊濤撥通了當年處理他案件的張姓警官電話，張警官遺憾地告訴他，錄像一般只存半年，事發距今將近一年半了，已經沒辦法調取了。
史裡芬擔心遊濤說得不夠清楚，拿過手機又和張警官聊了一會，了解了“9·14”交通事故更多細節。張警官提供的情況和遊濤之前的說法都能對上，在一旁的言晶晶終於舒了一口氣，她的直覺沒錯，最大的疑慮被消解，新的信任建立。
在北京導播間裡，網友們的熱心也鼓舞了節目組。很多網友留言想幫助遊濤尋找恩人。節目組當即決定，請史裡芬在鏡頭前直接向網友求助。同時，騰訊新聞客戶端也給石家莊地區的用戶發出彈出消息——“石家莊小夥的救命恩人，你在哪裡？”
直播中，遊濤提供了一條新線索：事故發生後，救他的人曾給自己母親打過電話。但出院後，他在母親的手機裡已經找不到那條來電記錄了。
史裡芬建議去移動營業廳試試。按道理，移動營業廳的系統裡一定是有記錄的。
一行人興衝衝跑到移動營業廳，臨近歲末，來辦業務的人特別多，排了將近一個小時隊之後，工作人員告知，通話記錄每半年就會迭代一次，只能查詢半年的通話記錄，這條線索又斷了。
天色暗下來，遊濤當天找到恩人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所有人都有些泄氣，距最後一天的直播結束只剩下5個小時，又得從頭開始找。
最後一個驚喜
“5分鐘後給我們直播視窗，恩人有戲了！”晚上5點，《回家的禮物》節目組突然收到前方電話。
就在一小時前，遊濤從一個朋友那裡獲知，和120聯動的醫院有可能會保留出警記錄，於是他們又趕到了事故發生後他被救護車送到的那家醫院。
在醫院，工作人員聽明來意之後，當即開了綠燈：“120就是救死扶傷，這個直播也是在做好事”
直播鏡頭裡，醫院工作人員帶著史裡芬和遊濤翻出一個檔案袋，一堆細碎的檔案中，終於找到了2017年9月14日的出診記錄，上面有出診時間、報警人電話號碼、事發地點等詳細資訊。
“現在就打這個電話，只有這一線希望了。”史裡芬邊說邊掏出手機。
遊濤接過手機，打開免提，撥出那個號碼。遊濤找這個號碼找了快一年，網友們也為這個時刻焦急守候了一天。
“接起來吧，感覺現在遊濤手都在抖。”史裡芬在一旁祈禱。
一次，兩次。
“沒人接。”遊濤緊縮眉頭，搖搖頭。
對方突然就回撥來了。
“喂，您好。”
“您說您說。”
“唉，司機，問您個事兒，17年9月14號早晨有一起車禍，是您幫我打的120嗎？”
“高速上？”
“對對，新元高速上……”。
瞬間，遊濤就哭了。幾百公里外的北京導播間，一片歡呼，很多人也開心地哭了。
在小年夜，《回家的禮物》歷經曲折終於送出了第三季最後一個驚喜，正如節目組所說，我們可以送出禮物，送出驚喜，製造小小的，超越日常的夢幻，但還有什麽，能比遊濤打通電話那一刻，更讓人感覺到生活自身的力量？有些時候，我們只需要把生活本身帶給我們的禮物記錄下來。
在導播間，短暫地激動過後，所有人都靜下來，全神關注螢幕裡的遊濤和恩人通話。
“你恢復了沒？”
事故發生時，遊濤的腿被卡在了車裡，為了活命，恩人把他給拽了出來，遊濤因腿傷修養了半年多。
“恢復了，找你好久了。”
“哈哈哈……沒事沒事。”
一小時之後，在石家莊肖家營花卉市場的一片夜色裡，遊濤終於找見了苦苦找尋一年的救命恩人，他撲通跪地，聲淚俱下。
史裡芬回到車上，對著直播鏡頭說：“剛剛我在外面凍得不行，現在把衣服解開了，真是一股暖流襲來。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想到，無盡的遠方和無盡的人們都有可能會與你相關。剛才陳大哥說得非常輕描淡寫：‘其實誰過來都會這樣。’如果我們在別人出現危機和危難的時候，都能伸出援手，會不會就像陳大哥說的，我開了20多年的車，我知道我出事兒的時候，也會有人救我。這樣一種社會上的擔當、責任、信任和勇氣，才是真正扎根於這個社會的道德的根基，才能不讓我們每一個村莊，每一條路線，成為冷漠的、人們穿行而過的河流。”
言晶晶和遊濤在零下3度的寒風中聊天。
“我特害怕今天讓你失望。”言晶晶說。
遊濤笑了笑，憨厚地說，“我也害怕讓你們失望，你們今天特意從北京趕到石家莊，害怕讓你們白跑一趟。”
未能送出去的禮物
遊濤找到了他的恩人。而這只是《回家的禮物》整個直播講述、聆聽過的8276個故事中的一個。
直播總有一些遺憾，在西安火車站，節目組採訪到一位在外打工的大哥，他帶的“回家禮物”是六棵櫻桃樹，說想回去試著栽種一下，如果成功了，也能讓沒出過遠門的父母嘗嘗這中稀罕味道，只是，他擔心不產櫻桃的湖南老家不一定能栽種成功。
大哥的願望打動了身在北京的節目組後方所有人，他們決定幫幫大哥。
但就在演播室嘉賓們熱烈商討怎麽幫助大哥實現願望的時候，候車室中大哥卻拒絕留下具體的聯繫方式。
“誰知道你們要這麽具體的地址究竟會幹什麽用！”大哥甚至有點激動，撕掉了已經填寫一半的聯絡資訊表格，也不願意再聽任何解釋。
開始檢票了，他帶著櫻桃樹苗，消失在人群中……大哥並不知道，為了幫他實現種活櫻桃樹的願望，節目組已經馬上聯繫了重慶農科院的果樹專家，隨時做好了飛去指導他的準備。
節目組說，很遺憾，沒有能幫到那位大哥，但錯過也是另一種真實吧。
有人說，騰訊新聞《回家的禮物》是“直播真人秀，劇情片式新聞”。它似乎很難被定義，更多時候，它只是一道細微的光，打過來，提醒一下你我：不管是遊濤和他的恩人，還是湖南大哥和他的六顆櫻桃樹，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在路上，都在找尋自己的“回家禮物”。
石 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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