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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廣仁:她是光,照亮中國鋼琴教育之路

2018年12月17日演出結束,很多周廣仁先生的朋友、學生上台向她問好。圖中為鋼琴教育家劉寧問候周先生。

文 |李瑾

第一次參加周廣仁先生的賀壽活動,是2016年12月17日。同樣是北京最寒冷的季節,賀壽音樂會還沒開始的前半個小時,身著深色絲絨旗袍,外搭紫紅色外套的周廣仁,就笑容可掬地迎接著每一位前來問候的客人。無論是熟人、朋友,亦或是不認識的學生、家長,但凡有人想跟她合影,她都來者不拒,安靜地、慈祥地對著鏡頭配合著擺拍、微笑。半個多小時,她就一直這麽微笑地坐著,等著一撥兒又一撥兒的客人來來去去,耐心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兩年後的12月17日,又逢北京中山音樂堂舉辦周先生的90歲慶生活動。音樂會前後,周先生的休息室就沒消停過,學生們、熟人們都要來跟這位老壽星合影。音樂會結束後,那張匯集了國內老中青鋼琴大咖和學子的合影照,成為2018年底中國鋼琴界最溫馨的定格場景。

人們或許已經注意到,兩次慶生活動,高齡的周先生都是坐在輪椅上。舞台上切蛋糕的環節,也是周先生坐在輪椅上完成的。

不站在神壇上的女神

作為鋼琴界的泰鬥,半個多世紀以來,周廣仁創下過太多中國鋼琴界的第一:首位國際鋼琴演奏比賽的獲獎者、“文革”後首位個人鋼琴獨奏會舉辦者、首位在美國29所大學進行講學並連續舉辦44場獨奏音樂會的教授、中國第一所業餘鋼琴學校“星海青少年鋼琴學校”的創辦者、中國首個國際鋼琴比賽的創辦者、國家級雙鋼琴比賽的創辦者……

印象中,泰鬥級的人物大都遙不可及。然而,周廣仁卻無處不在,她總是出現在人們需要的任何一個場合裡。從國內的鋼琴比賽,到音協鋼琴基礎學會的研討會,甚至一些教師和學生的音樂會。只要有人邀請,她都會現身捧場。一次,在北京海澱區的一場規模很小的業餘鋼琴比賽上,記者又看到被人推著輪椅前來的周廣仁。我問她:“周老師,您腿腳不方便,幹嘛不在家裡歇著啊?“她答道:“孩子們參加比賽,這麽重要的事兒,當然要來!”不僅如此,她還讓人推扶著,站到了演講台,分享了一個多小時她小時候學琴的故事,並說了許多鼓勵琴童學琴的話。

周廣仁的兒子陳達說:“常人的眼裡,活動都有重要或不重要、規格大小的概念,但這些概念在我媽媽那裡完全不成立。在她的價值觀裡,只要是能夠幫助和支持到別人,就值得去做。”

周廣仁或許是國內鋼琴界接受外校學生拜訪、為學生撰寫推薦信最多的教授。“我媽媽每年都要給那些希望到國外留學的學生寫好幾十封的推薦信。她還特別認真,不是隨便寫封信就可以的,首先要聽他們演奏。前幾年,因為要寫推薦信,我還得經常找助手幫她解決電腦的問題。經過我媽媽推薦赴國外留學的青年鋼琴家,太多太多了。光寫推薦信這一項,就佔據了她相當多的時間和精力。她就是這樣,要幫所有人。”

愛陽台上的拖把

上海音樂學院鋼琴教授楊韻琳至今都記得跟周廣仁學習時的情形:“那時剛剛改革開放不久,我還是軍樂團的演奏員。我是周老師那時惟一的校外學生。我在軍樂團9年就跟周老師學習了9年,她不收學費。那時我住在廣播電台的宿舍樓,正好在中央音樂學院的馬路對面,可以看到周老師家。所以那時學校有什麽大師班、講座或者音樂會,她都會想到我。”

因為沒有電話之類的通訊工具,為了讓楊韻琳及時了解學校的活動,周廣仁跟楊韻琳約好了用“陽台上的拖把”做信號。“我每天只要拿著望遠鏡看到周老師家的陽台上有拖把,就知道學校有免票的活動。如果學校的活動要票,她就會一大清早跑到我們宿舍樓,把票從我家的門縫塞進來。有的時候,我還會同時收到學校的音樂會票和她親手做的雞湯或者紅燒牛肉。”

學生們在周廣仁家蹭飯是常有的事,不僅如此,她還會把家裡最好吃的東西,拿給留在家裡吃飯的學生們吃。鋼琴家盛原回憶道:“我記得有一次在周先生家上完課,先生就開了一盒沙丁魚罐頭,裡面只有三條魚,我吃了一條,她兒子就少吃一條。”在兒子陳達的記憶中,母親家裡總有學生在。

盛原很小的時候就在周廣仁創辦的星海鋼琴學校學習。“記得我第一次在星海鋼琴學校的學生音樂會演奏時特別緊張,以至於把車爾尼的練習曲彈得飛快。下來後,自己無地自容,覺得特別沒面子,找了一個地方躲了起來。這時候,周先生過來跟我打招呼,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能彈得那麽快,說明你有才能,有潛力。’聽到這句話,我覺得天都晴啦!”盛原說,這個記憶相當程度地影響到了他後來的學習和教學,“愛心和鼓勵可以影響到一個孩子的一生。她從不給學生壓力,而是給予‘拉力’,讓學生看到希望。”

心系鋼琴教育

周先生的生日宴上,她的朋友、學生齊聚一堂(右二為但昭義)。

1962年4月,抱著求學的夢想和改變四川鋼琴教學落後的重托,但昭義叩開了周廣仁的家門。這位親自將李雲迪推上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金獎的金牌教授,自嘲自己是周廣仁學生中基礎最差的一個。“周先生和藹親切的態度,立即解除了我的膽怯和畏懼。我跟她滔滔不絕地講述學校的教學情況、學院長官的期望、老院長力圖改變川音鋼琴教學落後狀態的良苦用心、自己彈奏上的問題,以及自己迫切的學習心願。周老師耐心地聽我擺談,不時插問。”但昭義說,他後來才明白周廣仁收下自己,是意識到她應該為四川做一點工作。

但昭義說:“那是我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也成了我一生事業的轉折。她想的不單單是幫助我個人,而是播一粒種子、栽一棵苗子,在一個地區發揮作用。”

為了踐行“為四川做一點工作”的承諾,周廣仁在1977年專程赴四川執教半年。在四川期間,除了鋼琴班的學生,她還有求必應地給川音和其他藝術院校的鋼琴老師、文藝團體的鋼琴演奏人員上課,每天日程排得滿滿的:開講座、舉辦教材示範演奏會、組織教師專題學術研究和專題學術演奏等等,除此之外,她還擠閑偷空、見縫插針地給但昭義“開小灶”。

為了更好地讓學生們專心學習,周廣仁不但不收學費,還經常自己“倒貼”,為學生買樂譜、買教材。但昭義說:“上世紀80年代初,我的工資收入還很低,承擔赴京的費用有一定困難。周老師慷慨地資助我路費,在北京的吃、住、練、教費用全由她包下來。”但昭義的學生如李雲迪、陳薩等赴國外參賽前,也都經過周廣仁的精心指點。“她就這樣擔當起我的加油站和大後台,在教學的路線上一程一程地帶我、送我。”

陳達說:“我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這樣的例子,她自己掏腰包資助學生。給學生買這買那、留學生在家裡住宿,但凡有需要,她就給予。”

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思貝爾斯在《什麽是教育》一書中說到:“教育是靈魂的呼喚,用知識來充盈於人,服務於人,啟迪人心,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周廣仁就是這樣一位教育大師。她站在最高處,卻始終十分謙遜;她用大愛,喚醒一代又一代鋼琴人,去書寫不同的傳奇人生。盛原說,周先生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在你跟她學習的過程中,她已經不知不覺把教育融進了你的全部生活和靈魂深處,讓你感覺不到這種存在,卻一生都在影響你。

青年時期的周廣仁

從擔任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到終身教授,近半個多世紀的教育生涯中,周廣仁將無私奉獻的大愛全身心投注在她深愛的鋼琴事業上。她用卓越的藝術實踐、寬廣的胸懷、最前沿的研究和深厚的理論,引領和照亮著中國鋼琴事業的路線:在專業鋼琴表演領域,國際高水準的青年藝術家層出不窮,專業人才培養碩果累累。經周廣仁直接或間接培養、指導和培訓的老師和學生遍及全國各地。他們中既有中央及各地方音樂藝術院校的精英教師、高中等師范院校裡的專業教學骨乾,也有活躍在國際、國內樂壇的優秀青年鋼琴家。在校園外,特別是上世紀80年代後期,為了中國的鋼琴普及教育事業,周廣仁的足跡踏遍全國各地,遍撒火種。經她帶動的鋼琴基礎教育和幼兒鋼琴普及教育事業遍地開花,惠及琴童無數。

音樂理論家梁茂春在《人民音樂》雜誌紀念周廣仁90周年華誕的專題文章中,這樣形容周廣仁:“她是一位聖潔的人,一位通透的人,一位極其單純的人。她的鋼琴藝術五彩斑斕,她的魅力光芒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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