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水哥與他的行為藝術直播

本文作者：mikasa

　　-“嘿，你知道一個主播叫藥水哥嗎？”
　　-“誰啊，沒聽過”
　　-“快去看，出大事了！”

　　人們如潮水般湧入熊貓直播52222房間，大多是慕名而來。

　　十萬、三十萬、一百萬...直播間左上角的數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躥升，密密麻麻的彈幕蓋在藥水哥的臉上。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略帶喪氣的臉。

　　進入深夜，大主播們關播休息，整個直播平台冷清下來，打色情擦邊球的女主播開始出沒，但她們沒能把觀眾引入溫柔鄉，人們被一股魔力驅使，紛紛點開了藥水哥的直播間。

　　藥水哥在播什麽？只有一件事——與一位網友在YY裡對噴“您配嗎”，三個字，無限反覆。

　　起因是這位網友覺得藥水哥玩卡牌大師很菜，還把直播間房間取名為“熊貓最強卡牌”，實在名不副實。

　　-“最強卡牌？您配嗎？”
　　-“敢不敢一直說？誰認慫誰認輸！”
　　-“我跟你乾到國慶結束！”

　　就這樣，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您配嗎”，從晚上8點一直戰到了凌晨3點。

　　但實際過程沒有這麽簡單，“您配嗎”三個字被兩人用各種語音語調演繹了出來，時而高亢時而低沉，輔以藥水哥的顏藝、動作，無聊中透出一絲獵奇。

　　高潮出現在最後五分鐘。經過7個多小時的對噴，藥水哥和另一頭的網友沒了精神氣，音量漸弱，眼看有一方要繳槍投降。

　　這時網友突然加快了語速，藥水哥不甘示弱跟上反擊，一時間 “您配嗎”的讀音模糊成了“你拍馬”，與他們一起加速的還有圍觀群眾們發彈幕的手速。

　　十幾秒鐘後，網友怒吼幾聲，YY斷線離開了房間。

　　藥水哥贏了。他一邊露出鬼魅般的微笑，一邊對著空無一人的YY重複著“您配嗎”，仿佛一輛開到全速的跑車，即便踩下了刹車，仍然不受控制地往前飛馳。

　　沒人能確切說出，藥水哥是什麽時候火出圈的，但2017年10月3日的這個晚上絕對是個關鍵的轉折點。

　　隔天，“藥水哥 你配嗎”登上熱搜，藥水哥和網友馬拉松對噴的事跡被官媒報導，藥水哥直播時的畫面被做成表情包，“您配嗎”三個字成為一個梗，一直活到了2019年。

　　那時候，“人類的本質就是複讀機”的說法還不流行，藥水哥的粉絲想出了一個更通俗的詞，來總結藥水哥那些旁人看不懂的詭異行為——“藝術”。

　　看似不相乾的兩件事，直播和表演，但對藥水哥來說，本質是一樣的。

　　他會在即將輸掉一盤LOL的時候假哭，講述自己悲慘的家庭身世，然而每次哭訴的內容卻不盡相同。

　　昨天他還穿著睡衣，拿著空碗做乞討狀，第二天就正冠納履，手持百元大鈔，對著觀眾說出“拿去用吧，別餓著自己”。

　　他擅長模仿電視劇《神話》裡項羽的經典台詞“今日，我雖死，但還西楚霸王！”，霸氣外露。

　　可一轉頭他就在電競椅上倒立，整翻攝影頭，把大夥兒都逗樂了。

　　一些平日裡舉止乖張的主播，到了線下會變得羞澀，藥水哥不同，人流攢動的外灘都能變成他的秀場。

　　藥水哥可能是除了帶帶大師兄以外，創造表情包最多的主播，甚至連他的名字都能用一個“藥”的emoji表情表示。

　　你無法解釋這些“行為藝術”的意義，卻又無法否定畫面中傳遞出的荒誕感。

　　因此，在很多與直播無關的地方，你都能看到藥水哥的身影，沙雕群友的頭像，論壇網友的回復，甚至在WE最近的公告下面。

　　前一陣周星馳的新電影口碑不佳，好事者放上了一段藥水哥的直播剪輯，“這才是《新喜劇之王》，星爺拿錯片源了吧。”

　　作為直播、互聯網文化的一部分，藥水哥無處不在。不過，就像藝術需要時間沉澱，藥水哥的直播風格也不是一天就煉成的。

　　在“您配嗎”事件刷屏的那幾天，有早期看過他直播的觀眾留言，“以前他還挺正常的，現在怎麽這個吊樣了？”

　　那個正常的藥水哥出道於戰旗直播，就是一個平民LOL主播，雖然沒有他的常用標題“第一卡牌”這麽誇張，但據說真實實力不錯，能打上一區的大師局。

　　然而直播剛興起的時候，LOL高端局的流量都被現役、高人氣選手牢牢抓在手裡，連盧姥爺都要舔著職業選手開黑，何況名不見經傳的藥水哥。

　　沒過多久，藥水哥離開戰旗去鬥魚謀求發展，取了新ID“後悔藥”，把直播內容改成了中低端局，這樣他既能兼顧操作，又能與彈幕交流，逐漸轉型娛樂主播。

　　為了錯開高峰期，藥水哥常常在深夜才開播，依靠與生俱來的扯淡功夫，成功留住了第一批“忠實觀眾”，可另一個煩惱隨之而來，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來噴他的。

　　這一方面是因為鬥魚的特殊環境，那是養育了6324抽象文化的土壤，另一方面則是藥水哥確實標題黨了，寫著“第一卡牌”卻在玩魚塘局，難免遭人嫌棄。

　　面對噴子的攻擊，主播一般會回懟或者封了完事，但藥水哥從來不這麽做，他的法寶是裝傻，比如贏了比賽學狗叫，有人送禮物就歪脖子吐舌頭，被隊友罵了立馬裝可憐假哭。

　　一些藥水哥的經典語錄就出自這個時期，“聚聚”，“愛你滿分寶貝”，“或許這就是男人吧”，“全體起立”...

　　他鍾情於土嗨的互動方式，“覺得好看的兄弟們，把好看兩個字打到公屏上！”

　　如果這樣下去，藥水哥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儒雅隨和版的王者小弟，這從藥水哥在鬥魚時的綽號“尿水哥”就可見一斑，意為所有人都可以去他的直播間噴，噴得越凶，藥水哥越起勁。

　　2016年，藥水哥隨大流跳槽到熊貓直播時，已經是小圈子裡有一定人氣的主播了，而在全新的環境下，藥水哥完成了蛻變，繼續把“行為藝術”發揚光大。

　　不知何時起，玩LOL不再是藥水哥最受歡迎的直播項目，觀眾們更在乎的是，他又在攝影頭裡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了。

　　從扮演網絡乞丐，到自導自演苦情劇，再到連麥女陪玩，藥水哥奠定了獨一無二的直播風格。

　　如果說別的主播是在正常內容之上添加直播效果，那麽藥水哥本身就是直播效果。在直播圈，最怕的不是low，而是無聊。

　　漸漸地，雖然藥水哥還是會被彈幕罵，但也吸收了一部分純粹看熱鬧的觀眾，加上6324倒台後分流的嗨粉前來，藥水哥的人氣與日俱增，綽號也變成更委婉的“藥醬、水兒”，甚至是“人民藝術家”。

　　藥水哥的直播能否稱之為藝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可以肯定的是，作為一個以直播為主業的人，藥水哥用自己的方式賺到了錢。

　　7小時“您配嗎”大戰的當晚，他收了20多個佛跳牆（當時最貴的禮物）。不久後，他在微博上傳了一輛瑪莎拉蒂的照片，幾分鐘過去，又刪掉了。

　　藥水哥真的傻嗎？

　　恐怕每個第一眼看到藥水哥的觀眾都會產生這樣的疑問。6324的梗中有一句名言“不要把抽象帶進生活”，藥水哥好像就是那個把抽象帶進生活的蠢貨。

　　一個精神正常的人何必為了500塊錢的禮物扇自己耳光，躲在廁所喝紅酒，把絲襪套在頭上模仿窒息呢？

　　可一旦深入了解，每個人也會得出類似的結論：藥水哥非但不傻，還是個很聰明的人。

　　藥水哥把直播和真實生活完全割裂開，他直播的時候是藥水哥，下了直播呢，沒人知道，有人趴出他的真名叫劉波，但一段時間後，人們發現這也是個假名，他有可能叫葉聖。

　　藥水哥的舉止看上去沒有文化，但江湖傳言，他畢業於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可能是個高材生；藥水哥在連麥唱歌環節常常走音，但偶爾幾次認真發揮，竟然還有點動聽。

　　和藥水哥一起錄過節目的囚徒曾說，“藥水哥當然不智障，你見過一個成年人說話說到一半突然來這麽一下的？”結果在播出的節目裡，藥水哥仍然賣力地扮演著醜角。

　　這種真假難辨的的感覺，也是藥水哥直播的一部分，用一句行話來總結：他把觀眾當傻子，觀眾把他當傻子，直播理念領先一百年。

　　仔細想想，藥水哥除了直播內容low，似乎沒有太多可以苛責的地方，他不太說髒話，捉弄最多的人其實是自己。

　　當然他供人嬉笑之餘也沒有太多正面的影響，如果臉皮厚也算優點的話。

　　剛來熊貓的時候，藥水哥接受過一段簡短的採訪，在我看來，這是他面對鏡頭最真誠的一次。

　　他說取“後悔藥”的ID是因為與初戀分開覺得後悔；他不擔心火不起來，直言“不是每個人都達到我這個境界”。

　　採訪結束前，他許下了三個願望：一、和王思聰合影，二、成為熊貓直播的代言人，三、杜莎夫人蠟像館有我藥水哥的蠟像。

　　當時看到藥水哥這三個天馬行空的願望，不知道多少人笑出了聲，然而三年過去，藥水哥幾乎把它們一一實現。

　　他在官方組織的活動上，很輕鬆地和王思聰合了影，擺出了標誌性的搞怪表情。

　　PDD等牌面主播離開後，熊貓的晚間檔一度被藥水哥接管，去年12月藥水哥複播後，熱度比以前更高，爬上了一哥的位置。

　　不過藥水哥的最後一個願望估計無法實現了。2019年1月底，藥水哥的直播間被封，顯示解封時間為2038年，官方回應為永封。

　　一夜之間，B站出現了大量“悼念”藥水哥的視頻，事件在微博、各大論壇引起熱議，藥水哥的表情包被整理成合集。

　　憤怒的藥水哥粉絲跑去應用商店給熊貓直播刷一星差評，留下了滿屏的“永失我藥”，“盼藥歸，在等待”。

　　藥水哥真的有這麽多真愛粉嗎？也許吧。

　　很多人都生活在偽裝中，他們卻在永遠在裝的藥水哥那裡，找到了一點真實的快樂，“誰又會鑒定誰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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