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菲《卵生的救世主》（九）

晚上好！

今天更新趙雪菲的新長篇《卵生的救世主》第9話~

【前情提要】

施全一作為月宮的使者，忽然來到礦井尋找三個嫌疑犯的下落。就在錢楷與她周旋的時候，程卷施三個人找到了錢楷曾經提過的通道，順著通道下去，裡面充滿了和錢楷一樣的改造人，就在那個和工房一牆之隔的地方，程卷施聽到牆對面傳來聲音——原來是施全一發現了她留在屋子裡的無人機。

| 趙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學生。曾獲得第四屆水滴獎短篇小說三等獎，作品多是圍繞個體的情感訴求和技術（或通過技術和外界）互動，比較擅長表達人物情緒，引發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樣活著》《它的腦海之中》《材料兩則》。

卵生的救世主

第九話 權宜之計

（全文約4000字，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黑暗中，那些樣貌近似爬行類的人們耐心地沉默著，他們沒有開口詢問程卷施一行人要幹什麽，反而像是獵手那樣用過於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等待著什麽——一如命運所做的那樣，耐心地等待著於表層歷史中沉浮的人們，一步一步地進入屬於他們的圈套。

“你要怎麽解釋這個，錢楷，能聯繫月宮的無人機。”

程卷施下意識伸手，想要扶穩身側的牆壁，但是她卻意外地摸到了粗糙冰冷的東西，她用礦燈照了一眼，發現十來個原色的木箱排在一起，延伸到洞穴深處——她沒來得及想它們裡面裝的是什麽，趕緊把聽到的事情詢問身邊的夥伴。

“你聽到了麽？”程卷施等所有人都離開牆壁足夠遠了才問道，心裡很是忐忑。這處破綻無疑和她有關，但誰又能想到這麽快，這麽快月宮的人就來了，而且偏偏趕在這個時候！

“對不起，我......”

“省省，”弗蘭克看著她的眼睛，輕歎一口氣，許久才回復她，“到地獄跟我道歉去吧。”

“我一個人出去，”她說著就要沿原路返回，慌張地交代著之後的事情，“這是我的東西，只能證明我在這兒，你們繼續追查月宮的線索，他們得為真相負責，得把這件事情告訴伊洛星上的所有人，如果有機會.....”

芬奇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衝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

弗蘭克收起他略帶不耐煩的面孔，眼神飄到程卷施身後——飄到那些箱子身上。

“噓。”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一點點地湊過去，在黑暗中窺探他們的眼睛們也隨著他的舉動一點點靠近。

程卷施收起了如同從山崖上墜落一般的眩暈感覺，短暫地忘記了自己才做出讓一行人安危不保的錯誤舉動，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舉動上。她信任這個前獵人小隊的成員，期待他敏銳嗅覺領導下的發現能給他們的現狀帶來一絲轉機——那些有些忌憚他們行為，但並未製止他們的人們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

弗蘭克輕輕地敲了敲鐵箱子，拂去上面的灰塵，獵人小隊的灰色三角標識赫然眼前，一輪紅色的新月襯在灰色標識的下面。

“誰也不用出去了，”發現這一切的人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會有人替我們解決麻煩的。”

“誰？”

“他們。”弗蘭克把礦燈轉換了個方向，直直地衝著那些跟在他們身後鬼魅樣的家夥。

程卷施看到在弗蘭克帶有些戲謔的聲音中，憤怒的表情出現在那一張張鑲嵌著深色眼睛的白色面孔上。

他們中的一個由匍匐的姿態站立起來，“你把月宮的人引到了礦井中，肮髒的雇傭兵，你要為此負責。”

“是嘛？”弗蘭克有些驕傲地和指責他的男人湊得更近，仿佛挑釁，“你們還是先為自己的腦袋負責吧。”

他敲了敲木箱，享受著裝滿東西的箱子發出的悶響，“月宮可向來不喜歡‘地下’秘密。”

“你叫什麽名字？”

“你說我麽？”疤臉男人用他低沉的聲音回答，“巴恩，女士。”

“好，”施全一指著她剛剛找到的線索，“你說過要帶我檢查整個礦井？帶我進去。”

巴恩攥緊了拳頭，他腦海中醞釀著體面而能夠打消面前這個人疑惑的話語，他不能讓她下去，原因卻不止那三個沒有記錄使用者的鑽機設備——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錢楷冷冷地接過巴恩的話說道。

“我沒明白你的意思，”施全一瞥了他一眼，有些猶豫地挑了挑眉毛，“而且我記得剛剛你的朋友——巴恩說過，這裡現在是他負責。”

“對，沒錯，”錢楷眼裡像是蒙上一層霜霧，讓人看不清情感。他走得離施全一非常近，逼得她不由往後退了兩步，“但是他隻負責井內的工作，不負責我們個人恩怨。”

“你以為，為什麽我可以一個人到“別人家”做客？”她即使是在面對威脅的時候都帶著天上家夥們的傲慢語氣，“我除了是自己，還代表了月宮，你的衝動舉動會給整個第九區帶來什麽代價？考慮清楚。”

“您低估我的膽量了，”錢楷笑了，“不然月宮也不會認識我。”

“月宮會懲罰任何試圖——”

“是，是，我已經受到懲罰了，”他把那雙比正常人要寬大很多的雙手舉在胸前，笑得更深了，“可有些人從小就是不聽話的孩子——問題不在於有沒有人懲罰他們，問題在於他們從來學不會改正。”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沒回去。”

“是麽？”錢楷指了指礦井外的景象叢林的另一邊升騰起黑色的濃煙，一如十六號營地的爆炸，“他們可沒空管你。”

“獵人小隊無恥的劫掠而已。”

“偷竊倉庫可用不上炸藥。”

這下施全一有些慌了——但錢楷還是保持著他往前走的速度，施全一雖然嘴上說得十分堅定，但也還是保持距離的行為卻出賣了他，她不停地往巴恩和其他礦工那裡靠近。

“老大！”巴恩身邊的小個子礦工忍不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攥著有些髒的礦工工裝口袋，身子也因為緊張打著哆嗦，“事情不能再鬧大了。”

巴恩看了看不停退後的施全一，又對上錢楷的目光。

他用詢問的目光對上錢楷的，臉上的傷疤因為緊張疼痛起來——弗蘭克他們在礦井裡的哪兒？

那個能夠獲得他尊重的年長男人用他有些異色的眼睛向下瞥，怕巴恩沒明白他的意思，歪了歪頭，示意巴恩答案就在面前——就在工房牆壁的背後。

真是老狐狸，巴恩歎了口氣，松開攥得濕漉漉的手心，看來他不得不這麽做了。

“巴恩！”

“你說得對。”

他一邊說，一邊舉起右手，用掌根狠狠朝著施全一脊椎靠下的部位砸去。

“老大！你！？”小個子礦工看起來十分驚慌，“這就是事情不鬧大的辦法麽？完了，全完了！月宮會像毀了十五十六營地那樣——”

“停下，冷靜。”巴恩對他說，“你在製造恐慌。”

“製造恐慌？？”小個子礦工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話和倒在地上的月宮使者的身體給身後的人們帶來的驚恐反應，他們如同一尊尊石像一般僵直在原地，只有眼睛瞪得很大，“你襲擊了月宮使者！”

“聯繫獵人小隊吧，”錢楷沒有向有些驚慌的男人解釋什麽，反而轉向巴恩，“你現在可以告訴他們，月宮的人來過了，他們看到了‘寄存’的東西。”

“你們這麽做是在挑起戰爭。”小個子礦工壓低聲音警告著面前的兩個男人，主要是錢楷，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能說出這番指責的話語，“九號營地的人們不會忘記你之前的恩情，但也會記得這次——”

“是麽？”被警告的人保持著自己的平靜，他望向礦井出口有光的地方——即使刺痛感讓他的眼睛不由得地眯起，“我也不會忘記的，所有地面居民的恩情。”

錢楷看著指責他的人臉上變幻的神情——困惑和憤怒不停地切換著，“你這是報復，你要害死我們。”

“沒有這麽嚴重，藻石礦井是月宮重要的收入來源，沒人會死，我們會送施女士回去，在她好好睡上一覺之後。去告訴藏在下面的三個人，他們就在那兒呆著——過一陣子自然會有獵人小隊的人來接他們的。”

對於程卷施來說等待獵人小隊的接應肯定是個好消息，她可以把月宮在爆炸案中扮演的角色向他們澄清，順便借由林毅老東家的勢力，把這件事情繼續查下去——她又想到了林斯普和她說的，也想到了她答應林斯普的。

真相和正義。

“哎，我的眼鏡要怎麽辦......”

“我說過，是碎了，不是眼鏡框壞掉了，是鏡片碎了，哎......”

所有的礦井工人都重新開工了，他們中既包括那些兩足行走的，也包括四足行走的，後者可以比前者高效，當然了，這也可能是觀察者效應，畢竟相比人類爬行動物的基因中更多了警惕的成分。程卷施盯著錢楷同類中的一個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他似乎是充滿敲敲打打聲音的聒噪礦井中唯一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的人——除了不停念叨著相同的話。難道除了眼鏡，他就沒有別的可擔心的麽？她看其他人就比較擔心鐵箱子，而錢楷則需要擔心更多問題——他們從關押著施全一的屋子進進出出，卻沒有一次臉上不是充滿愁容。

“讓他停下！”弗蘭克同樣焦躁地在土穴中走來走去，這裡現在點上了兩盞礦燈，光明和黑暗的分野中是相貌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幾天以來，他們用黑暗和光明來區分生活區域，互不打擾，“隨便哪個長得像蜥蜴的家夥，讓他閉上嘴好麽？”

“我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在躲避危險，暫且留在這裡一陣，”程卷施衝著黑暗中看向他們的一雙雙亮眼睛用自己最誠懇的語氣解釋，“弗蘭克只是有些著急，非常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地下生活讓我有些頭疼，如果我趕緊出發，或許就不會這麽嘮叨了。”一直念叨著自己眼鏡的男人用兩足行走的方式靠近程卷施，跨越了他的同類所認為安全的黑暗邊界。隨便哪個離近一點的人都會看到，他的盆骨發生了改變，下肢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著地，彎曲著膝蓋——和錢楷一樣，他也有著堅硬的鱗皮體表和對於人類來說過於彎曲明亮的眼睛，他語氣溫和、很有禮貌地說著，“我能理解，你們遭遇了很大的變故，但要心平氣和，人生中少不了各式各樣的困難......”

“你對獵人小隊有了解麽？”弗蘭克扯著他本就稀薄的頭髮衝他吼著，“他們會審判我們倆的，審判！要命的那種！”

芬奇沉重的身影緩慢地起身，不由分說地捂住暴躁男人的嘴，把他拖到遠處，“不要吵。”

“放開！”弗蘭克掙開身後人的桎梏，“這樣你還理解麽？老家夥，你懂什麽？”

“他的確懂不少東西，”錢楷的聲音很是適時地響起，“最起碼比你了解的更多，你們明天就走，田博士會帶你們一起。”

“我去收拾東西.....”被叫做田博士的人語氣中不乏信息，他用爬行動物的速度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弗蘭克聽了這句話，隻悻悻地看了一眼錢楷，就如臨大敵一般起身去找芬奇，腳步很是焦急。

程卷施想跟著他一起走，卻被錢楷叫住了。

“等等。”他說，“我有事兒跟你說，關於田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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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