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燃財經（ID：rancaijing）原創
作者 / 閆麗嬌
編輯 / 魏佳
52歲的流浪者沈巍是流浪圈裡的知識分子，一開口就能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強烈的身份反差給了他火的基礎，但荒誕在於，拍客們視他為流量催化劑，以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圍觀炒作，直至沈巍被迫逃離暫住地。
有人聲稱是他的乾兒子，有姑娘舉牌大喊要嫁給他，更有甚者，在沈巍身邊經常出沒一段時間後，便以“師娘”自居，簽名售書。
圍追堵截的背後是拍客們對於流量的渴求。有人從杭州騎車趕往上海，账號幾天內吸引了上百萬粉絲，沒有到達現場的人，也靠著演繹、杜撰的方式，想盡辦法蹭流量。不完全統計，在抖音和快手上，和沈巍、“流浪大師”沾邊的账號超過兩百個。
3月25日，沈巍逃離了暫住地，有關他的短視頻還在不斷出現，拍客們想要榨乾流浪大師的最後一絲流量。然而粉絲和流量的暴漲不代表能夠迅速變現，一度蜂擁而上的拍客們開始茫然，大師走後，自己怎麽辦？一夜之間收割的粉絲，該如何運營？
高科西路上的“流量大師”們
過去一周，每天約有數百人從全國各地蜂擁趕到上海浦東新區的高科西路1660號。
媒體、網紅、拍客，還有一些想成為網紅的普通人，把沈巍暫住的家政中心圍得水泄不通，場面不亞於一場流量明星的粉絲接機。
如果單看外形，沈巍並不具備“紅”的潛質。他其貌不揚，多年拾荒，沒有及時修剪的長髮、胡須，有些邋遢的著裝，讓他看起來和普通流浪者沒有差別。
與外形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熱愛讀書、金句頻出的文藝氣質。“善始者眾，善終者寡”，沈巍對過往經歷雞湯式的總結被網絡不斷放大，雖然已經過了能夠成為網紅的年紀，沈巍還是成了社交媒體上的“頂級流量”，儘管這種走紅是被動的。
根據媒體報導，沈巍1986年進入上海某區審計局工作，1993年病休回家。病休期間，一直有工資。因為撿垃圾與家人產生矛盾，2009年前後開始流浪的拾荒生活。
每天凌晨兩點後的四五個小時，是沈巍的“工作時間”，他出去撿垃圾，然後將垃圾一一分類，這是他倡導的環保理念。
原本平靜的生活在一周前被打破，每天早上六七點前，就有大批人等在家政中心附近。由於人實在太多，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近距離接觸到沈巍。離家政中心最近的，紛紛把手機貼在玻璃門上。外面的人即使拍不到，也不停舉著手機。人們像看“偶像”一樣的，期待沈巍的每一次出現。
今年29歲的外賣小哥李正奎是人群中的一員。在網上看到沈巍的視頻後，他從杭州騎電動車來到上海。160多公里的路程，騎了6個多小時。
3月13日下午，他在抖音號“記錄沈先生”上發布了自己的第一條抖音視頻。
第二天早上，粉絲數直接從個位數增長到了10萬。截至2018月3月21日，账號粉絲數量達118.4萬，獲得點讚數量443.5萬。
不久後，他新開設了快手號，名為“記錄沈先生，我是先生隨從”。
從3月18日到3月21日，李正奎一共發布了5條視頻，其中播放數量最高的一條是3.1萬。因為到得比較早，能近距離接觸沈巍，當大多數主播都被攔在門外時，他得以在場內幫沈巍維持秩序，阻止場外的人進入。一個從義烏趕到的“老鐵”提出要把他打造成沈巍的助理，被他拒絕了。
他在地鐵口花了1000多元租了一間公寓，準備長期追隨沈巍。他說自己是為“知識”而來，但他承認完全聽不懂沈巍所講的內容。
更荒誕的還在後面。
有的人帶著黃色發套、cosplay某位遊戲人物，持續地在人群中大喊大叫，躺到草坪上打滾，爆笑聲不時從人群中傳出。只要他發出響動，就會有人一次又一次地齊刷刷將手機對準他。
一位年輕女子手裡拿著一塊紙箱上撕下來的紙板，上面寫著：流浪大師我要嫁給你，嘴裡一邊喊著“哪個女人不想嫁給流浪大師”，紙板的底部還寫著自己的短視頻平台账號。
大boss是一位被網友稱為“師娘”的人。
過去一周，大部分拍到沈巍的視頻都有她在身邊。她燙著短發，身穿皮衣，看起來要比沈巍小很多。從頭到尾，師娘都不自己拍攝，她隻負責入鏡。據說，師娘一開始就帶著自己的團隊，有七八個人跟在她身後負責給她拍視頻。
截至3月31日上午，師娘的抖音號共更新了9條短視頻，粉絲57.8萬，最高播放量44萬。而抖音上以“師娘”為昵稱且用“師娘”本人照片做頭像的账號就有30多個，排在最前的是簡介為“師娘前夫”的人，有2.8萬粉絲，裡面全部是沈巍的視頻。截至發稿前，這個账號已經把簡介改成了“謝謝關注”。
蹭流量分三類，一夜漲粉十萬不是夢
快手上有人演繹沈巍的故事，標題為《十年前的沈大師》，短短幾秒鏡頭裡，一胖一瘦兩個與沈巍完全不相似的人，只是簡單扭著走了幾步就結束了。
“曾經上海擁有兩套房子，鐵飯碗工作，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們說我腦子有病，你信嗎”、“馬雲都請不起的大師”、“大師為某某指點迷津”……為了使效果更具戲劇性，這些作者們絞盡腦汁配上了各種足夠吸引眼球的文案，甚至還有人杜撰，沈巍是複旦大學畢業，這一點後來被沈巍親口否認。
大師去流浪，留下瘋子在直播 ，沈巍走紅後，這句神評被無數人引用。實際上，這些蹭流量的人並沒有瘋，心中算盤早已打好。
據不完全統計，快手上以“沈巍”為關鍵詞搜索到的账號有80多個，以“沈大師”為關鍵詞模糊搜索出來的账號有近200個，多數用的都是沈巍的頭像。
一一點開這些账號，大致可以將他們分成三類。一類是账戶開通不久的新手小白，發的全部作品都是關於沈巍，一類是原本就積累了一定粉絲的網紅，還有一類是账號已經運營一段時間但粉絲不多的博主，蹭上沈巍之後，他們的粉絲量迅速上漲。
自稱沈巍粉絲、昵稱為“Z弟中弟”的快手博主，從2016年2月就開始發短視頻，至今共發送了27個作品。第一條關於沈巍的視頻發出前，播放量一直徘徊在幾千，早期作品也有幾百的時候。3月21日，他上傳第一條關於沈巍的視頻，獲得10.7萬的播放量，至今上傳的7條關於沈巍的視頻，最高播放量達到70多萬。
最早接觸到沈巍之一的電商王軍，通過發布沈巍的視頻和直播，粉絲從幾百個漲到了1.9萬。
王軍從2012年開始在網上賣中老年羊毛衫。去年，他看到某個快手的頭部網紅直播賣貨，他也想嘗試這種方式。
3月18日，朋友傳來一條關於沈巍的視頻，來源於一個新账號。從晚上11點到凌晨4點，王軍刷了一夜手機，他眼睜睜看著沈巍的視頻播放量從0漲到幾十萬。做電商的對數據很敏感，王軍預料到拍沈巍會火，他有些激動，想連夜從浙江去上海。
第二天，王軍見到沈巍的時候，已經有20多個人圍繞在他周圍，但“蹭流量大軍”尚未到達現場，王軍還能和沈巍聊聊天。他當天拍的兩個視頻，每個都有一兩萬的播放量。等到第二天早上，播放量已經躍升到了五六十萬。
20日早上，王軍開始直播，他的粉絲數直接漲到8000多，隨後破萬。
這場對大師的圍攻，已經徹底打亂沈巍的生活，他曾對包圍他的人群說：“你們把我當猴兒耍”。但在蹭到沈巍流量的人眼中，沈巍是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已經變得不重要。
“大師就是流量，你要懂得怎麽用才行。”一位蹭粉達人總結了所有人的初衷。
借大師漲粉容易，但離變現還有距離
各路人馬拚命蹭流量，但並不是每個在這場“群體性圍攻”事件中的受益者，都能在短時間內將流量迅速轉化成錢。
每個短視頻平台的規則不同，一般來說變現方式分成兩種，一是開設直播，靠粉絲打賞，另一種是靠電商帶貨。無論哪一種，拍客們都需要先積聚粉絲，吸引大批關注。通過一次熱門事件漲粉，比一般冷啟動的效果當然要好很多，但粉絲聚集後，仍然考驗拍客們持續產出內容和粉絲運營的能力。
電商的關鍵是流量和轉化率，短視頻曾經是電商獲取流量的新玩法。王軍開設快手账號，最初是想幫他的網店倒流，但在直播過程中他並沒有推廣店鋪。他告訴燃財經（ID：rancaijing），到店流量不是最重要的，還要看轉化率，他不確定這些短時間內積累的粉絲有多少會在他的店鋪裡買東西。如果轉化率低，最後會直接影響到店鋪的評級。
3月25日，在遭遇多日的圍追堵截之後，“流浪大師”沈巍坐車離開了，他的暫住地前豎起一塊“沈先生離開了”的牌子。
這場鬧劇看似結束，但拍客們的账號還要運營，師娘在抖音號裡賣起了書，還有一些拍客把大師以前的視頻拿出來重發。王軍從上海回到浙江後，最近兩天一共更新了8條視頻，其中有3條他自己出了鏡。
像王軍一樣的拍客們還有很多問題沒想明白。他們擔心，沒有了沈巍的關注度，粉絲會不會取關？會不會變成僵屍粉？未來該如何運營？面對著這些一夜之間收割而來的粉絲，就像一夜暴富後不知道錢該往哪兒花一樣。
這種迷茫狀態在心理學中早有解釋。一名心理學教授告訴燃財經（ID：rancaijing），在這場事件中，有的人是有意識的介入到這場蹭流量的行動中去，他們的目的十分明確。還有一部分人是無意識的效仿，他們知道這是一個能夠短時期內獲得關注的機會，但具體為什麽這麽做，蹭完流量之後要做什麽，他們並不清楚。從某種程度上說，有些人的內在渴望通過一般機會實現不了，所以他們期望通過這種非正常的途徑滿足精神需要。
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表示，這其實是一種群聚效應，想紅的人蹭沈巍的流量，另一方面，這些人也相互蹭流量。現象背後反映的是網紅效應的衰退，進一步其實也說明了如今這批網紅已經處於流量危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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