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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與牙痛相伴的時光

韓愈在《祭十二郎文》中感傷:「年過四十,齒牙鬆動。」現在,我也開始經常因為這衰老的牙齒苦惱了。

從小牙齒就不好,大概是因為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小時候沒有保護牙齒的知識和意識吧。記得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住在西安的二姨回來探親,給我們買了一大袋子新奇好吃的糖塊,當時小妹四歲,弟弟們剛出生,所以那些糖我和姐就平分了,如今回想起來,應該有什錦糖、小人酥、大白兔奶糖之類的,當時特別喜歡嚼著吃,那種口齒留香的感覺極大地滿足了那個年紀饞嘴的味蕾。吃了好多好多,當時流行攢糖紙,用力展開壓平整,夾在書裡,花花綠綠的,裝點著那色彩單調的時代,我攢了厚厚的一大遝,夾滿了語文課本,這也成為我吃很多糖的見證。



再大一點兒,開始自覺地刷牙了,可能是力道不對,過於用力了,漸漸地,牙齒表面就凸凹不平了,像石頭風化後裸露在外的表層,後來才明白,那是牙釉質磨損掉露出牙本質了,慢慢地就出現了小窟窿。當時我們家前院的李大爺是牙醫,山東人,說著帶點兒東北口音的山東話,個子高高的,神情總是很嚴肅,有點兒嚇人。媽說他原來是大城市大醫院裡的牙醫呢,所以當我牙疼得實在受不了時,媽就領著我去他們家堵牙洞。當那個電動的小鑽頭在牙齒裡吱吱響動時,害怕死了,所以就越發討厭這一口爛牙了!

那時候奶奶還活著,她的牙就不好,還清楚的記得,我們很小的時候,她牙疼起來直哼哼,奶奶抽那種老式的長兩尺的旱煙袋,牙疼的忍受不了時就一鍋兒接著一鍋兒地抽著,後來實在沒辦法,就拔掉了滿口牙,鑲上了帶著牙床的假牙,咬合期間又多次修整完善,終於是不疼了。但有時候能偷偷看見她摘下假牙清洗時口腔完全塌陷的樣子,很醜。也不敢近前去看她用手拿著假牙清洗的場景,因為害怕。當時有一部電影叫《畫皮》,小姑們都看過,放映時我還小,不曾看過。她們總說太嚇人了,看的時候嚇得嗷嗷叫,事隔幾年後講給我們這些小孩子聽時還心有餘悸呢!我聽完後更是害怕,特別是裡面女鬼把自己腦袋拿下來梳頭的場景怎麼也忘不掉,大概這種年幼時的神秘恐懼每個人都難以擺脫吧,總會不自覺地聯想到,所以,當奶奶刷假牙時,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場景了。

也奇怪,我與姐只差兩歲,一起長大,當然也一起吃糖,一同刷牙,可她的牙齒卻很結實。於是我覺得自己大概是遺傳了奶奶牙齒的基因。

上初三時,有一顆大石牙疼得太厲害了,李大爺也醫不好了,最後我決定拔下來一了百了。十七歲,比較莽撞,也很勇敢。李大爺又拿出了那些嚇人的治牙工具,先在病牙邊的牙床上打了一針麻藥,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不疼,一點兒也不疼。」我硬著頭皮等待著受刑。拔牙鉗子張開冷冰冰的大口狠命地搖撼我的病牙,說實話,還真沒疼,只是恐懼深重而已。很快地,血淋林的牙齒猙獰著來到了我的眼前,又嚇了我一跳。原來牙齒和大樹是一樣生長著的,牙冠多長,牙根就有多深,甚至牙根比我那病歪歪的牙冠還長還壯。那時候我在緊張恐懼之中還有點兒崇拜李大爺的醫術了,畢竟這麼大塊一傢夥從血肉裡拔出來,而且還是在密集著的一個擠著一個的牙群之間,力氣是必不可少的。很多年之後,我已經工作了,孩子也好幾歲了,有一次跟老媽閑聊時,媽說李大爺給東院二嬸拔牙,把二嬸的好牙拔了下來。我忍不住笑,也不禁悲從中來。


年歲越來越長,牙齒更是越來越差。硬一點兒的不敢吃,怕硌掉碴兒(也確實發生過這種事);酸點兒的不能吃,倒牙;涼點兒的不想吃,冰得鑽心疼。吃肉塞牙,以至於現在吃菜都塞牙了,因為牙齒鬆動了。每每張開嘴看到滿口爛牙就不免沮喪,能有一口好牙是生之福氣呀!人最直接的慾望就是口腹之慾,這對我而言竟是奢侈的了。前幾年讀到一篇文章,裡面講到法國大作家巴爾扎克就長著一口爛牙,令人作嘔,可奇怪的是一位有錢又漂亮的貴婦人竟無比愛戀他,這事兒令作者不解。我想:他的牙一定是外觀不好看,如果使用價值高的話,也算生之幸了,就害怕是兩者均無啊!我有點兒同情巴爾扎克了,同病相憐一定是最切實的憐惜。 昨天晚上,和好友還有她老爸一起去吃飯,老爸年逾古稀,身體健康,胃口也很好,特別愛吃香的,席上的熏醬雞架和鐵板黃花魚都是他愛吃的,也確實吃了好多。這兩年老爺子有些老年癡呆,很少說話。我們倆看他胃口好也挺開心的。老人先吃完了,要水,我就倒了一碗水遞給他,沒喝,而是把帶牙套的假牙摘了下來在碗裡涮著,然後又把水喝了下去。我坐在他對面,瞬間呆住了。偏偏好友又愛說話,非要讓我看看她前幾天幫老爸新鑲的牙,我哪裡還能看哪,我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結束了我的晚餐。

華燈初上,坐上公車回家,一路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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