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柏柏育兒漫畫
文：吉吉
漫畫配圖：柏柏育兒漫畫
昨天看到一個特別悲傷的事：8月31日晚，陝西一名懷孕41周的產婦，在榆林市第一醫院的5樓分娩中心跳樓自殺，一屍兩命。
這個準媽媽姓馬，27歲，第一胎。
醫院通報說，因為超過了預產期，胎兒的頭部偏大，一般足月胎兒雙頂徑在90mm左右，但是馬某的胎兒是99mm，順產風險比較大，建議剖宮產，「但家屬堅持順產，並在《產婦住院知情同意書》上籤了字。」
根據醫院公布的影片監控，自殺前，產婦馬某曾兩次走出產房、甚至下跪，似乎是在懇求親屬讓她剖腹：
「由於疼痛難忍，18時15分，馬某雙手扶著肚子跪在地上，緊隨而來的醫生和家屬扶起馬某，並勸說馬某進入分娩中心。」
「19時20分馬某再次走出產房，期間醫護人員緊隨出來，27分40秒，在眾人的勸說下，馬某再次進入分娩中心。」
半小時後，馬某自分娩中心的窗戶跳下，告別了這個世界……
作為一個媽媽，同樣經歷過產房錐心的痛，我感到特別憤怒，也特別壓抑：10月懷胎都走過來了，馬上就要迎來初為人母的喜悅，這一跳、這樣的放棄，豈是一個容易且輕率的決定？
不，是絕望後的決定。
也許在此之前，馬某已經有抑鬱的徵兆，我們不得知，但把她逼向死亡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疼痛，更是心靈上的……
先來看這張《知情同意書》：
上面丈夫的幾個大字，落筆寫上去時，不知內心是否有過一絲掙扎和不忍：
「情況已知，要求經陰道分娩，諒解意外。」
「情況已知，要求靜滴縮宮素催產，諒解意外。」
哇，意外是能用「諒解」來輕描淡寫的嗎？
生命風險面前，這是你的妻子啊，還有孩子呢！
就算剖腹產會影響下一胎生育、花費的金額多，就算有很多難產媽媽挺挺都過來了……問題是：你憑什麼替妻子做決定，憑什麼覺得讓妻子冒險理所應當？
更何況，剖腹產的建議有理有據，已經有生理表徵、數據支持，女人宮口最多才能開10厘米，孩子已經9.9了，已經超過預產期10天了，非要搏那近乎不可能的0.1嗎？
能兩次拒絕妻子跪地請求、堅持順產、讓妻子痛不欲生，我想不出任何說得過去的理由，只能說，這樣的決定，可能是愚昧、可能是無知，可能是自私，更可能是——不夠愛。
痛不在自己身上，連基本的屬於人性的憐憫也沒有了。
這起悲劇還不止如此。
醫院雖然發了聲明，指出已經第一時間通知家屬，建議剖腹產，今天凌晨又公布了錄像、解釋了部分疑點，但同樣有需要反思承擔責任的地方：
1
為什麼家屬有話語權，產婦卻沒有？
生死面前，難道只能把是否剖腹的權力交由家屬？醫生有權、家屬有權，唯獨產婦沒有？
沒有人比一個即將分娩的女人，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和承受力。如果自己想要剖腹產，在有行為能力的前提下，是可以自行簽署同意書的。
對此，醫院解釋說，產婦在入院時簽署了授權委託書，由丈夫「選擇和決定簽署有關醫療活動的同意書」：
在她本人未撤回授權、又沒有生命緊急的情況下，醫院無權改變生產方式：
可是，醫院有沒有提醒產婦撤回授權？遞上新的授權檔案？
這份授權書是在30號，也就是自殺前一天簽署的，產婦當時信賴丈夫，是因為還未經歷難產下跪事件，當她疼痛難忍時，難道不希望接過這把救命稻草？這一環，醫院有疏忽。
2
跳樓時，產婦身邊為什麼沒有醫護人員？
產婦丈夫在聲明中，描述了一個細節：妻子跳樓時，是沒有穿衣服的，「即使產婦情緒失控要跳樓自殺，醫生、助產師、護士當時在乾什麼？」
很顯然，當時沒有人在場。
醫院為此解釋說，無法限制產婦人身自由，而且她之前已經多次走出分娩中心，助產士並未料到，她會進入待產室對面的備用手術室跳樓身亡。
可這位是特殊情況，特大型難產胎兒，產婦又和家人多次激烈溝通無果、情緒激動，醫院是否應該給予特殊觀察或護理？
3
缺失的同理心——產婦為什麼那麼絕望？
我還在想另外一個可能性：同理心的缺乏。
白衣天使們治病救人，很不容易，每天又在高負荷的運轉，還可能面臨事故、醫鬧的無奈，身心俱疲。
為了避免糾紛，醫院必須自保、事先約法三章，所以要先簽字、要按順序、要流程化、要確認免責……
然而，被條條框框耽誤的悲劇，不是沒有出現過……
產房就是修羅場，當見慣各種鬼哭狼嚎、醫護人員疲於奔忙，是否，忽略了一些人性的關懷？
就算密切觀察人手不足、不切實際，那麼，醫護人員，有否給過產婦真正的安慰或同理心？有否提供無痛的方案或其他選擇？有否讓這位瀕臨崩潰的產婦感受到一點點希望？
這不是寫在紙上簡單的「給予心理安慰」，而是，對方有感受到你的寬慰嗎？同理不是機械的說「沒事兒」，而是真的感同身受，給予對方希望。
我還記得當年在香港公立醫院生孩子時，人人都說這家都是神醫，特別好，明星也來，可在漫長的產前室（開到3指才能進產房），我還是隻感受到冰冷。
第一次生孩子，沒有任何經驗，我被陣痛屢屢襲擊、渾身被撕裂的感覺，可幾次叫來護士，她都很冷淡，拒絕為我檢查開指情況，「你還能和我說話？你要真到快能生了，話都沒力氣說。」
她說的是事實，但這種經驗主義，帶給我的卻是無盡的恐懼，因為，我已經覺得每分鐘都在挑戰極限，可這竟然還是前戲，我好似看到了無底深淵，這比疼痛本身還可怕。
在那個時候，身為產婦的我們，是多麼盼望有人說句，「我知道你很痛，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沒有，沒有這些暖心的話。在陝西的這位準媽媽看來，家屬要求自己必須順產、醫生無能為力，陣痛分秒來襲、痛不欲生，等不到了、也不想等了……
也許，她還有更深的絕望：畢竟，生死攸關，會暴露很多事情。
那個隨隨便便就說「諒解意外」、後果自負、棄自己安危於不顧的人；那個和母親站在一條戰線，一致要求自己妥協的家庭，以後，如何給她希望？
想到漫長的未來，可能出現的種種場景和說辭：
「不就是生個孩子嗎？」「誰不疼啊！」
「不就是照顧個孩子嗎？別人好幾個都搞定了，一個就把你難倒了？」
「我都是為你好，再生一個嘛！」
也許，她也被最後的這根稻草壓倒了，撐不下去了。
原來這一跳，是唯一能為自己做主的事，沒有誰，可以再阻擋了。
據說這位產婦在自殺前說了這麼一句話，「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看到心頭一緊。
如果還有機會，別那麼傻，別為他人的冷漠買單。
也許我們也要提醒自己，也告訴我們的孩子：就算處境再艱難，你永遠不會真的只是一個人，人生還太長。我們越早意識到這一點、越多的掌控自己的人生，才越會在絕望時生出勇氣、為自己做主。
願逝者安息，願悲劇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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