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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分錢對上1分錢,印度藥帶來價格戰?

文 |《財經》記者 趙天宇

編輯 | 王小

2019年10月9日,國家衛健委公布第一批鼓勵仿製藥的33個品種清單,抗癌、抗艾滋病毒用藥、罕見病藥物等皆在名單中。這些藥品會在臨床試驗、技術研究、審評審批中獲得支持。

另一面,更多製藥企業的路已經越走越窄。很多企業都有同一藥品的生產能力,藥效未必多好,銷售“地面戰”卻十分激烈,顯現出無序、無謂的競爭。

“今天大家之所以感覺到寒冬來了,我認為是過去十年我們研發不足造成的。先聲藥業董事長任晉生在“2019中國醫藥企業家科學家投資家大會”上一語點破,轉變的發生比想象中快,說明企業前瞻性不夠,實際行動少。

中國仿製藥企業正在經歷一次徹底調整,而沒人想被淘汰。“大家在狹窄的路上塞車,還不如退而求其次,找到自身的發展道路。方源資本董事總經理呂明方說。每家藥企的解題思路不同,有的強化仿製能力,爭取成為全國最質優價廉的那個;有的切換賽道去做創新藥,但那條路上更加危機四伏。

中國藥企該往何處去?

與印度人聯手

自今年9月24日全國藥品“4+7”帶量採購擴大範圍,印度藥企代表現身參加後,“狼來了”之聲不絕於耳,中國製藥企業的掌門人們愈發緊張起來。

“4+7”帶量採購,是國家醫保局牽頭,以藥品採購量為籌碼換取降價,公立醫院保證中標藥品的採購量。這是一劑猛藥,企業為了中標後的市場,降價幅度之大在業內產生震蕩。

中國近5000家製藥企業,絕大多數生產的是仿製藥。降價談判動輒幾分錢一片藥的低價,令不少藥企人員在各大公開場合屢屢直呼“慘烈”。

電影《我不是藥神》中患者去印度買藥的情節,令印度藥“低價”的觀念深入人心。中國的仿製藥企業一把手們怕的是,以產品價格低廉著稱的印度仿製藥企,在帶量採購中以低價策略勝出,讓原本生存空間受擠壓的中國仿製藥日子更加難過。

實際上,這是對印度仿製藥的偏見。花了兩年時間對印度藥廠進行梳理和觀察,康哲藥業董事長林剛說,中國藥企對印度同行的理解不深,印度藥並不等同於“價格戰”。

林剛將印度藥企分為兩類,一類是本土市場企業。這些藥企全面拚價格,比中國現在的“價格戰”還慘烈,價格更低,比如中國帶量採購中標了6分錢一片的苯磺酸氨氯地平片,引發業內哀鴻遍野,但印度藥甚至可以達到1分錢。

稍可安心的是,這些產品進不了中國,因為它的技術水準和製藥設備,比中國現在的企業差很多。

另一類,是印度那些國際化的大藥企。它們的“進擊之路”絕不是靠價格戰,反而是創新。林剛分析,這類仿製藥企業每年投入的研發費用非常高,劑型改造的過程也存在著大量的創新。在他看來,中國那些靠純粹價格戰的品種,不用怕印度藥廠,除非中國藥企報出的價格還是虛高——但只要出現第三、第四、第五家競爭者後,價格終究會降。

“我們假設的‘狼來了’是錯的,印度藥企根本不是靠價格來競爭,更多是用創新來和中國競爭。林剛說。

中國製藥企業無奈地發現,仿製基礎品種,然後持續生產,便能獲取豐厚利潤的“閉門造車”時代已經結束。它們必須把視線轉向全球,在國際市場中衡量中國、印度藥廠的位置。

複星醫藥董事長陳啟宇的總結是,美國是創新研發人才的源泉,中國是最大的核心市場,印度則是仿製藥低成本研發和製造的中心。

既然與印度藥廠爭地盤的擦槍走火已無可避免,中國製藥企業要做的就是轉變心態,直面競爭。

聖和藥業董事長王勇說,對中國近5000家藥企來說,印度進來一家,相當於5000裡面加一個,其實沒什麽大不了,本質是中國這5000家在一起怎麽辦。中國的藥企需要競爭。

很多藥企掌門人已經認識到,不能把印度藥廠標簽化,實際上同中國企業同台競爭的,是國際化的大藥廠。

林剛提出了一個思路,也是康哲藥業正在做的,今年其與印度藥企太陽藥業(Sun Pharma)在2個創新產品、8個仿製藥進行合作,後者是全球第四大仿製藥企。他說,印度的仿製藥企業,很少像歐美企業自建體系,所以他們很多在尋找中國的合作者,想把產品引入中國。

中國的中、小型藥企可以考慮與印度藥廠合作,尋求有希望在中國通過一致性評價前三家的品種。這部分產品也許仍有競爭力,仍有活路。“和印度企業談合作、談融合,不是競爭。林剛說。

今年以來,已有越來越多的印度藥企與中企合作。例如,7月16日,西普拉(Cipla)歐洲分公司 CiplaEU 宣布與江蘇創諾製藥有限公司成立合資公司,作為西普拉在華的分公司,建設吸入劑產品生產基地。7月29日,四環醫藥控股集團宣布和印度藥企Strides Limited醫藥科學公司成立合資公司,進入中國市場從事藥品注冊和銷售業務。

仿製藥一致性評價,由國家藥監局審評,要求仿製藥質量、藥效達到與原研藥一致的水準。同品種藥品,通過一致性評價的生產企業達到3家以上的,在全國藥品帶量採購中,不再選用未通過一致性評價的品種。通過一致性評價的仿製藥才有資格競標帶量採購,以此防範“唯低價是取”,劣幣驅逐良幣的風險。

無論是哪個國家的仿製藥,在愈加激烈的全球競爭中能脫穎而出的,必定是質量。質優價廉的產品永遠是企業追求的,但兩邊很難平衡。

四川匯宇藥業董事長丁兆,他的公司產品在英國市場經歷過與印度藥企的廝殺,“殺得很慘烈”。按他的經驗,在價格和質量之間的取捨之道,直接決定了企業的命運。歐美GMP嚴監管的情況下,如果企業為了低成本中標,犧牲了質量,那一定走向了滅亡之路,“如果企業不想死,質量這條紅線絕對不能踩”。

走上國際市場的印度藥企,同樣不斷經歷著各國藥品監管部門的質量檢查,也會因違反藥品生產標準,收到來自美國食品和藥品監督管理局(FDA)的警告信。中國藥企如果繼續走仿製藥這條路,無論是供應哪個國家的市場,或者與哪些印度廠商合作,“嚴守質量關”這條準則都是全世界共通的。

找對新方向

不少藥企掌門人、投資者認為,中國製藥行業正在回到“本質”,也就是工業製造業。

仿製藥價格下降,生產企業又要保證利潤、提升質量,這就倒逼藥企進行利潤合理分布和質量的升級。泰德製藥總經理孔泰分析,藥企在調整行銷費用的同時,還要創新,但不只是藥品上的創新,還包括藥企管理效率的提升,“降本增效”一定要成為企業重要的策略。

與中國任何其他製造行業一樣,隨著人力成本上升、環保要求趨嚴,製藥行業的成本控制越來越難。中國醫藥企業管理協會名譽會長於明德一直認為,環境汙染並非是藥企技術過不了關,而是成本問題。某家大藥企帶他看過環保在線監測的數值,當時完全達標,但這家企業被環保部門點名過,原因就是環保處理設施開動起來,成本受不了。

這些困難早在幾年前就已浮現,不過,在仿製藥就賣高價的好日子,慢吞吞走著很舒服——直到淘汰賽發令槍響,突然得搶跑。吃不消是必然的。

在任晉生看來,未來從事仿製藥的企業數量會越來越少,淘汰速度的快慢取決於政策;全國藥品帶量採購價格在目前基礎上也許還會降。企業的關注點和資源,應放到創新藥研發上。恆瑞醫藥董事長孫飄揚也坦承,在今年已經把一般的仿製藥停掉,隻做創新藥和有核心價值的高端仿製藥。

以仿製為基礎的中國藥企,陡然轉向創新藥顯然很難,心有余而力不足。

“仿製藥的賽道變得很窄,創新的賽道就不窄嗎?”林剛說,企業明明有能力做更多的仿製藥,但就想做創新藥,投入幾十億卻有可能失敗。不要僅著眼於狹義的創新藥,每個企業有自己的特徵,能做出新劑型、能做到產品前三家也行,目的都是為獲得有長久競爭力的產品。

現在做一般的仿製藥,企業能活;做me-too藥的企業,股東也許能掙點小錢;真正想掙錢的,要有新靶點藥,做到全國甚至全球前三家。

普瑞基準創始人季序我告訴《財經》記者,新藥研發的回報率在下降,低垂的果實已經采摘得差不多了。新藥研發在中國有很好的外部環境,比如政策支持,資本追捧;但研發的同質化嚴重,即高水準重複。比如有相同靶點、相同生物標誌物的同類藥,未來在商業上也許會面臨較大壓力。

中國目前的新藥研發現狀是,很少有first-in-class,但是企業跟隨得非常快,越追越近。抗癌藥PD-1抑製劑的中外對比是很典型的,這是一種腫瘤免疫治療新藥,2014年9月在美國上市,2018年進入中國市場;僅幾個月後,2018年底便迎來了中國國產的PD-1獲批的消息。

季序我說,以前的情況是已經有路,企業沿著車轍就可以跑起來。但是現在,中國藥企越來越走向無人蹚路的地方,這就需要企業有獨立的判斷。

無論如何,藥企的轉型必須采取行動,如哈藥股份總經理徐海瑛所說,再不動,可能真的就是死路一條。

(本文首刊於2019年11月11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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