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人王中軍
這是個難以隱身的時代，王中軍會繼續選擇隱士般的生活嗎？
記者 王雪琦
王中軍出現了。
從2014年華誼定下三駕馬車的業務格局後，王中軍便很少露面。公司的電影業務交由弟弟王中磊打理，他開始專注於華誼的電影小鎮建設和自己的藝術收藏。
2014年—2016年，他先後買下梵高的《雛菊與罌粟花》、畢加索的《盤發髻女子坐像》和曾鞏的《局事帖》。自己創作的腳步也沒有落下，繼2013年和朋友們聯合舉辦公益畫展後，2016年又辦了個人畫展。
王中軍甚至沒有開通個人微博，相比於擁有1100多萬粉絲的王中磊，明顯低調得多。他跟公眾溝通的方式也十分老派：由華誼的官方账號發布公開信。
距離感的打破，源自兩個看似沒有交集的人。
一個是袁立。2018年5月底，袁立在朋友圈吐槽王中軍多年前賣給她一件疑似為假貨的藝術品。很快，王中軍通過華誼兄弟官方微博回應了此事。信中稱：原本並不想多言，只因關注的人越來越多，為了保護收藏界和藝術界的朋友，才破例說兩句。
這件事發生的時間點，正是華誼逐步滑入輿論漩渦的時刻。
5月中旬開始，崔永元為阻止《手機2》的拍攝，揭露了一系列影視行業的稅務問題，引發包括華誼兄弟在內不少影視公司股票的下跌。漩渦的第一次高峰在6月初，華誼兄弟發布了股東股權質押公告，公告顯示，王中軍和王中磊手中的股票經過質押，分別只剩2.21%和1.04%。
幾天后，王中軍又發布了第二封公開信，解釋了納稅、股權質押、投資並購等一系列問題。半個月內兩次發聲，隱身許久的王中軍不得不一再為自己和公司澄清。
所有的風波中，稅務問題和股權質押是最鋒利的兩柄劍。在這場危機中，最讓華誼公關在意的，是王中軍早年的一段話。
2014年，在一檔名為《艾問·頂級人物》的訪談中，王中軍被主持人問及“減持股票的原因是否是支持兒子創業”時答道：“創業人去減持自己的股票，是一個太正常的事，創業人如果不去減持自己的股票，創業幹什麽呢？還是要享受自己的生活。”
據《京華時報》的統計，2013年度內，王中軍、王中磊通過減持華誼兄弟股票，累計套現超過8億。華誼兄弟董秘胡明的解釋是，“董事長‘因孩子工作、個人理財、投資新項目所致’”。
股票減持和股權質押原不是一回事。最近幾年，進入電影行業的資本減少，股權質押成為了電影公司最常見的融資手段之一。
王中軍在早期的專訪中素來直接，面對敏感問題也常直言不諱。但語境變了，有些話也會變得格外致命。
圈子
早年接受採訪或參加活動時，王中軍多是一襲黑衣，電影記者喜歡稱他為“電影圈第一代大佬”。
坊間喜歡給娛樂行業劃分山頭，京圈是最知名的幾個山頭之一。“大院子弟”是京圈的主要成員，出身於北京軍人家庭的王中軍，也被認為是核心成員。
雖然關於京圈的小道八卦很多，但王中軍進入電影行業，確實跟“圈子”有關。
1960年出生的王中軍，16歲就應征入伍，複員後在國家物資總局擔任過美術編輯，1984年之後辭去公職進入了廣告行業。1989年赴美留學，在他自己的描述中，打工才是留學生活的主要內容，讀書更多是為了保持身份，“我去的時候都是30多歲的人了，真正往腦子裡裝點什麽？我是去養家糊口，攢點錢，就像現在到北京的民工一樣，乾的是藍領。”
1994年，帶著在美國賺到的10萬美元，王中軍回到北京，重返廣告行業，成立了自己的公司。1998年，通過前同事的介紹投資了情景喜劇《心理診所》，導演是已經憑借《我愛我家》聲名鵲起的英達。
“影視圈門外漢”，這是王中軍見英達前的自我評價。
雖然不懂影視圈，但作為廣告人，王中軍很專業。《心理診所》並沒有達到《我愛我家》的熱度，卻依靠植入廣告輕鬆獲得了盈利。更重要的是，這部劇讓王中軍擁有了影視投資人的新身份。
隨後，在朋友的介紹下，製片人董平找上門，帶來了兩個項目，薑文的《鬼子來了》和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雖然兩部電影最終都虧本了，但王中軍在電影圈有了個人品牌。
王中軍並非互聯網時代的創業者，不會在賠錢的生意上過多流連。讓他決心留下來的，是馮小剛。投資上述兩部電影的同時，他還投資了《沒完沒了》，華誼和馮小剛多年的戰友關係也由此開始。
“如果沒有小剛連續拍幾個成功的電影，我可能也沒有那麽在乎這個行業。”在央視一檔欄目的專訪中，王中軍對撒貝寧說。
華誼的資本運作，也離不開圈子。
根據《人物》雜誌的描述，2000年，華誼拿到了一筆2500萬的融資，來自太合房地產的董事長王偉，他們有著共同的愛好：寶馬車。這也是華誼的第一筆融資。“這個合作就是兄弟之間喝喝酒、拍腦門子決定的，我後來才知道這叫私募。”王中軍說。
後來，在中國企業家俱樂部，王中軍又結識了馬雲。華誼上市前的最後一輪融資，馬雲帶著江南春、虞鋒和魯偉鼎參與其中。2014年，馬雲、馬化騰、馬明哲又共同投資36億入股華誼。
又一個圈子形成了。
“我覺得現在企業家，交朋友是第一生產力，高過你所有的生產力。”2013年，王中軍接受新浪財經採訪時說。
著陸互聯網
“你是我見過最懶的CEO”，馬雲的這個評價，王中軍曾在多個場合引述。經營企業，王中軍的姿態一直非常優雅，拿著自己的錢創業，不受資本的壓力，每天基本隻工作半天，總能保證十小時的睡眠。
2014年，華誼提出三駕馬車的業務格局。以電影為主的傳統業務交給了王中磊，王中軍親自負責實景娛樂和互聯網業務。他在採訪中稱，自己負責“想象”，王中磊負責執行。
作為娛樂行業第一批大佬之一，王中軍經歷了兩次社會大浪潮。
90年代的下海浪潮，依靠眼光、圈子和一些運氣，他獲得了一個最佳觀景位置。面對新世紀的互聯網浪潮，王中軍的入局方式仍然有些路徑依賴。
華誼對掌趣的投資堪稱教科書案例，1.49億元的投入，六年間先後套現25億元。“中國互聯網這麽多公司，有誰賺錢？遊戲賺錢、廣告賺錢。（那些公司）我覺得它未來會賺錢，但華誼不是往那邊走，我既然進互聯網，就直接進互聯網遊戲。”王中軍在此前一次媒體採訪中說道。
這背後離不開騰訊的指點。他曾向《中國企業家》透露，在投資掌趣和另一家遊戲公司銀漢之前，都特意谘詢馬化騰和劉熾平的意見，而對方每次都會給出很多“技術性、專業性幫助”。
不過，以當時的視角來看，騰訊最大的助攻在於流量輸送。
2013年12月，華誼和騰訊合作上線了一款明星粉絲交流平台“星影聯盟”，入口直接放在了手機QQ的生活服務板塊內。根據華誼的數據，星影聯盟上線8個月，用戶數接近1億，活躍用戶數超過千萬。
一個有流量，一個有明星，這是為粉絲經濟寫的劇本。
但這個1+1，只有數學效應，沒有化學效應。星影聯盟成立之時，陳坤和姚晨在新浪微博的粉絲已經超過了6000萬。等到微博痛下決心改變調性，徹底向娛樂化轉型時，粉絲經濟領域的平台之爭也就塵埃落定了。
王中軍還試水過O2O，2014年6月，華誼斥資2.66億元收購賣座網51%的股份獲得控股權。賣座網的主營業務是影院在線選座購票，這一年，中國在線電影票務份額已經達到45.80%，排名前三的是貓眼（16.87%）、格瓦拉（6.75%）和微信電影票（4.99%）。華誼來得太晚了。
梁寧評價美團的成功時曾說，“互聯網講的是連接，比的是洞察用戶，直接連接用戶，黏住用戶的能力。”
在互聯網的語境下，交朋友不再是第一生產力，用戶才是上帝。失意互聯網後，王中軍出現的次數更少了，他把精力投注在路徑依賴性更強的實景娛樂和文旅地產領域。隨著他的歸隱，電影行業也進入了春秋戰國時代。華誼獨攬票房的日子一去不返，曾經的五大民營電影公司各有落寞。電影行業不再是大佬們的自留地，而是唯用戶馬首是瞻的互聯網第二戰場。
“資本市場對我沒有本質上的壓力，壓力是面子。”接受新浪財經採訪，被問及股價波動時，王中軍如此答道。當年他初入影視投資圈，靠“說話算數”結交了一批行業的中流砥柱，彼時，“面子”是小圈子裡的事。
但當A股市場整體萎靡，華誼股價一度走低，王中軍也不得不在意自己在大眾前的面子。就連股權質押，影視類上市公司常用的融資手段，也需要一再對公眾作出解釋。
有電影業內人士認為，是媒體對華誼太苛刻了，這依然是一家努力創作好電影的公司。苛刻的並不總是媒體，更是真金白銀投入身家的股民，在華誼兄弟的股吧裡，王氏兄弟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拿來討論，這是A股市場的玄學。
“男人大多數都是在逐利的狀態下，但還是要維護自己的名聲，保持自己的榮譽。”王中軍曾如是說。
維護名聲，也有奇招。當年陳凱歌的經驗或許有些參考價值。
《無極》上映時發生的輿論風波，曾讓陳凱歌陷入多年的被嘲窘境，還一度有《霸王別姬》是他父親代為拍攝的流言。即便事過多年，《妖貓傳》贏了口碑，仍然沒贏得票房。
然而，就在幾周前，陳凱歌作為嘉賓參加了《我就是演員》，寥寥幾句點評，就讓觀眾心服口服，流言不攻自破，甚至還有不少人主動要為《無極》平反。
這是個難以隱身的時代，王中軍會繼續選擇隱士般的生活嗎？
責任編輯：孫劍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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