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兩個與錦緞有關的夢

《紅樓夢》中兩個與錦緞有關的夢

                陳能雄/文

據說，小說《紅樓夢》作者的長輩擔任江寧織造，管理生產各種宮廷所需的絲織品。小說作者出生於這樣的鍾鳴鼎食之家，對各式各樣的絲織品如數家珍，他在《紅樓夢》中多次提到錦緞。書中的賈府富貴顯赫，“白玉為堂金作馬”，有數不盡的奇珍異寶，穿不完的綾羅綢緞……賈府庫房裡存放的錦緞布料有些是上用之物，工藝精美，名貴華麗。

在那個年代，錦緞是富貴人家相互贈送的上佳禮品，賈璉和王熙鳳管理榮國府的事務，每年送給王公大臣、宮裡娘娘的禮物中就有不少是錦緞。在《紅樓夢》第二十八回中，王熙鳳叫賈寶玉幫她寫字，所記錄的物品清單是“大紅妝緞四十匹，蟒緞四十匹，上用紗各色一百匹……”江南甄府的家眷上京拜見賈府的人，攜帶的禮物中有：“上用的妝緞蟒緞十二匹，上用雜色緞十二匹，上用各色紗十二匹，上用宮綢十二匹，官用各色緞紗綢綾四十匹”。

在賈府這樣的的家族裡，滿目所見都是奢華之物，府中人在睡夢中所見之物大多是山珍海味、珠寶綢緞，在書中講述了兩個與錦緞有關的夢。寧國府有一個小丫鬟名叫卍兒（音讀萬，萬兒），初看“卍”（萬）字像一個符號，有很多人不認識這個字。“卍”字元號是佛教中一個吉祥的標誌，我們在寺廟裡看到如來佛塑像的胸前有一個“卍”字，這是佛祖的心印，象徵吉祥永恆，和諧仁愛。

這個丫鬟會起這樣一個名字，與她母親做過的一個夢有關。母親養她的時候，“夢見得了一匹錦，上面是五色富貴不斷頭卍字的花樣。”丫鬟的母親所夢之物並非子虛烏有的，在當時製造的錦緞中有一些品種是有“卍”字的圖案花紋，她應該在賈府中見過這種錦緞，心生喜愛，就應在夢境中。她覺得這個夢是吉祥富貴的好兆頭，就給女兒取名為“卍兒”。

中國古代歷史上有些著名人物在出生之時，他們的母親都夢見過祥瑞之景，有些人物的名字由來還與夢境有關，如劉禪的小名叫“阿鬥”，據傳是他的母親甘夫人夢見仰吞北斗而懷孕。小說《紅樓夢》中卍兒的母親也許是戲曲看多了，聽過一些“做吉夢誕貴子”的說法，她對女兒寄托美好的願望，就依照夢中所得之物給她取名為“卍兒”。卍兒長大後並沒有顯貴，仍舊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丫鬟，還稀裡糊塗地與小廝茗煙發生了關係，這有負母親的厚望。

夢見得到“卍”字花樣的錦緞，不論在現實生活是否會靈驗，但做夢人從心理上來說這是個好夢。有意思的是，賈府中另外有一個人做了一個與卍兒母親相反的夢。她就是王熙鳳，有天晚上她夢見一個看著有些面善的人，對她說宮裡的娘娘吩咐他來取一百匹錦，而這個娘娘又不是元妃。王熙鳳不肯交出錦緞，那個人就上來搶奪。

王熙鳳的這個夢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時榮國府的經濟大不如前，錢財捉襟見肘，在前幾天舉辦的賈母八十壽宴，有些經費還是靠典當古董物品湊起來的。眼下又要送一份厚禮給南安郡王府，重陽節又快到了，還要預備送給宮裡娘娘的禮物，所需費用還缺二三千兩銀子。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王熙鳳、賈璉這幾天都為這事發愁，焦慮不已。王熙鳳白天為預備元妃的禮物操心，夜間就夢見宮裡娘娘派人來索要一百匹錦，正好應入夢境中。

脂硯齋點評說這是一個“家常觸景閑夢”，可是王熙鳳的夢又並非完全是閑夢，她做的夢都有一些征兆。就如之前她夢見秦可卿前來道別，醒來後就傳來蓉大奶奶去世的噩耗。而王熙鳳昨晚夢見有人搶奪錦緞，今天在現實中還真有一個宮裡來的人找她要錢。宮裡的太監夏守忠派了一個小太監到榮國府，說要買一所房屋，打算向王熙鳳暫借一二百兩銀子。這明顯是夏太監以借錢為名，行勒索之事，之前他就伸手向賈璉夫婦借過幾次，借出去的一千多兩銀子都打水漂了。王熙鳳、賈璉已經為籌錢的事急得焦頭爛額了，還要應付這些“外祟”。

而勒索錢財之人又豈止夏太監一人，周太監等人見了賈璉張口就要一千兩，他們貪得無厭，得寸進尺。榮國府在鼎盛之時，這些太監怎敢上門勒索？當榮國府走向衰弱之時，打點各種關係的人情費就成了很大的經濟負擔，有限的銀子難以填實別人越來越膨脹的欲壑。

小說《紅樓夢》的書名是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時仙女們所演奏的十二支曲子的名稱，書中描述了許多場夢境，在夢幻與現實中感歎人事興衰。書中兩個與錦緞有關的夢，一個是卍兒的母親得到一匹錦，這是個美夢；另一個是王熙鳳夢見宮裡的人來搶一百匹錦，這是個噩夢。兩個夢圍繞著錦緞，一得一失，正是人們追求夢想與夢想破滅的兩種情境。王熙鳳夢見有人來榮國府搶奪錦緞，暗示賈元春在宮裡已經失寵，賈府開始失勢，由盛轉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