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世界杯開始之前，美國隊的陣容名單不停縮水。今天這個人退出，明天那個人離開。
以至於，在那段時間裡，美國籃協主席科朗吉洛和主帥波波維奇最主要的工作變成了——給有可能為美國隊效力的年輕NBA球星敲電話。
當然，他們尋找球員的過程，還經常會被球員的經紀人打斷：我們剛和XX球隊簽了新約，那裡面有些條款……不希望我的客戶來中國。
這些新聞在當時不痛不癢，難以掀起任何波瀾。因為站在美國人的角度，他們坐擁籃壇霸主的地位已經很久了，習慣了。慢慢遺忘了當年美國接連輸給世界強隊的黑暗歲月。
所以，儘管退出本屆美國隊的球員可以組成一支NBA冠軍陣容，也沒人在意。
因為首先，他們不覺得自己會輸。
然而就在台灣時間9月11日的這個夜晚，籃球世界杯的1/4決賽，面對精英盡出的法國隊，災難發生了。
從比賽一開始，臨時拚湊出來的美國隊就顯得稚嫩、生澀，一直被壓製。零敲碎打的反擊和進攻，顯露出這群年輕球員的尚未完全兌現天賦。而這些，並不足以戰勝一支成熟的、配合默契的歐洲強隊。
國際籃聯的賽事，規則與NBA不同，本就對天生缺少優質大個的美國隊並不友好。法國隊的中鋒戈貝爾在獲得三秒區永久居留權後，興奮得都快飛上天了。
這樣的局面，即便是成熟的NBA老將都會皺眉，更何況是沒有太多大賽經驗的沃克、布朗、塔圖姆以及美國隊的所有人。
沒有外線的絕對準星，美國隊就無法掌控比賽的節奏，無法掌控比賽節奏，他們的另一項必殺技——快攻反擊就無從施展。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下，輸球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沒人知道眼前的這群美國球員會有多痛。他們再度成為“美國隊輸球”大新聞的主角，並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裡，被人們反覆提及。
不過，這卻不是他們的世界末日。因為他們還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進行自我救贖。可在這場比賽中，站在美國隊替補席前的那位70歲老人，還有時間嗎？
是的，我們在說傳奇教練波波維奇。
記得84-68戰勝加拿大隊的熱身賽後，美國男籃的主帥波波維奇、助教科爾和對方主帥納斯握手寒暄時，這同框的三人總共囊括了14次NBA總冠軍。
這其中波波維奇作為馬刺隊主帥獨佔5次，且科爾的8次（作為球員5次、作為教練3次）中，1999年和2003年那兩回也是在波波維奇麾下贏得的。
這是波波維奇在NBA傳奇的證明。
可在另一份履歷上，他的名字卻總和失敗擺在一起。
就像2002年的喬治·卡爾、2004年的拉裡·布朗那樣——當時還年富力強的波波維奇，作為美國男籃助教共同經歷了那兩個災難般的夏天……
人所共知，波波維奇是個倔老頭。
而他執教國家隊的苦難回憶，也被認為是刺激他接過老K教練的教鞭，重新執掌美國隊的重要動力。美國男籃主帥很容易成為費力不討好的活兒，奪冠在多數人看來理所應當，若折戟則無異於在自己近乎完美的履歷上添上不和諧的注腳。
可波波維奇就是要擔下這個擔子，他需要一次機會，對自己的國家隊執教生涯進行救贖。
然而老天似乎在和他開玩笑。給了他這樣的機會，也給他一支並不成熟的球隊，周邊環繞無數強勁的對手。
在熱身賽期間，美國隊就已經顯露出失敗的可能性。對陣澳大利亞隊，進入職業生涯尾聲的博古特和波波維奇在馬刺的愛將米爾斯，將美國隊打得暈頭轉向。
這暗示著美國隊在籃球世界杯將遭遇怎樣的命運。
在那場比賽中，站在場邊的波波維奇不停從口袋中掏出準備好的卡片，調整一次換一張卡片，再調整再換卡片。
可再強的神算，也無法完全堵上美國隊缺少外線致命殺傷力、控場能力不足的窟窿。
你很少見到那樣的波波維奇，個中滋味，冷暖自知。
世界杯開始後，美國隊的確在迅速成長。快速傳球的理念也開始在年輕球員心中生根。可這屆美國隊成長的速度，遠趕不上賽事密集的節奏。
小組賽面對土耳其，他們和實力強勁的對手激戰至最後時刻。土耳其隊那4次罰球不中可以說是他們力竭的證明，這讓美國隊逃過一劫。
但同時，他們也悄悄地用光了所有的運氣。然後遇到法國，失敗。
美國男籃輸球是永遠的大新聞。按照事件的發展慣例，總要有人被釘上冤罪殺機柱。
問題是，誰該為美國隊輸球負責？眼前的這屆美國隊嗎？
他們為自己的年輕和不成熟付出了代價，並且很有可能在扛下這波冤罪殺機的失利後，進而失去入選明年東京奧運會的機會。記得吧，大多數此前退出的NBA超巨說，我會考慮參加奧運會。在強手如林的美國，他們可能將永久失去自我救贖的機會。
主帥波波維奇該為此負責嗎？
據美國籃協的掌門人傑裡-克朗吉洛說，波波維奇常會跟美國隊員提到自己執教生涯中里程碑式的敗仗。他對2013年總決賽的失利念念不忘，但是比起另一場“人生中最慘痛的失利”，丟掉總冠軍都不算個啥。
讓他耿耿於懷的，就是2004年雅典的夏天。輸給阿根廷隊的那場半決賽過去整整15年，把美國隊親手“投”出局的恰是馬刺隊那個20號。那也不過是夢之隊黑暗期的一個縮影罷了，那屆奧運會打敗他們的還有波多黎各和立陶宛，而2年後的印第安納波利斯世錦賽，讓他們蒙羞的還有阿根廷、塞黑和西班牙。
雖然2004年奧運陣容組建時也有眾多大牌因各種原因退出，但好歹有鄧肯和艾佛森兩位MVP坐鎮，“03一代”的三位代表人物也拔高了球隊的天賦。更重要的是，作為助教的波波維奇輔佐的是他的“師傅輩”，拉裡-布朗。
談起那個苦澀的夏天，波波維奇覺得責任不在球員：“不可能責怪來到這裡的美國隊員，他們想要去出去觀光、用餐什麽的，都無可厚非。”
顯然，責任也不該甩給波波維奇。
時間來到2019年，在70歲的年紀，波波維奇習慣了別離，選擇了堅強，又活出了豁達。
幾年前選擇接任美國隊主帥時，他對所有人說：“我還不希望天天在家裡種土豆，這個時刻讓我的生命充滿意義和價值。”
從2016年夏天至今，鄧肯、吉諾比利、帕克先後奔向另一段人生而去，而萊昂納德也終於和聖城一別兩寬。
波波維奇早年聲稱鄧肯退役那天，他便也不再執教，那一天到來時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這個約定。於是，當他穿著印著鄧肯頭像的T恤參加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記者會，有些落寞地離去時，你是否想過他還能堅挺多久？
連續2年西部季後賽首輪出局，去年季後賽尚未結束時痛失愛妻，這一切放在年屆古稀的老人身上都可能是摧毀性的打擊。但當你看到馬刺因為“雙德”這對與球隊文化契合的雙核而變得穩定，波波羽翼下的又一代年輕人完成了另一輪的換血，甚至被他提攜進國家隊後，才在這個沒有暑假的70歲老頭身上，讀出了堅韌的含義。
1972年，當他第一次被從美國隊奧運選拔名單中剔除時，23歲少年報國無門的空歎，居然在他古稀之年還念念不忘，似有回響。
比波波維奇早生整整半個世紀，不久前剛剛過了120周年誕辰的歐內斯特·海明威，曾為美國文學史貢獻了一個最出彩的老人形象，以及那句數代有志者奉為座右銘的“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敗”。
70歲的波波維奇在今晚遭遇的正是“老人與海”式的失敗。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依然會作為主帥執掌美國隊帥印，率隊出現在明年東京奧運會的舞台上。
希望屆時，他的運氣會更好些，擁有真正讓他完成國家隊自我救贖的最後機會。
（文/ 馮小 於睿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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