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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東歐小國的歷史宿命與求生掙扎,它們有一顆脆弱的“玻璃心”

摘要:小國有小國的外交行為邏輯,地處大國必爭之地的中東歐國家的外交行為就更有特點。它們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在涉及主權、民族、文化等問題上更加敏感,大國會在不經意間傷害它們的情感,甚至來自大國的善意幫助也可能會被解讀為對其內政的干涉。

項佐濤(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今天我發言的主題聚焦於中東歐國家,這些國家都可以看做是小國,講一講它們的地理位置對其國家行為的影響。

從地理位置上說,整個中東歐地區處於周邊強國的“囚籠”之中,其周邊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強國林立。歷史上有羅馬帝國、拜佔庭帝國、奧斯曼帝國、沙皇俄國、蘇聯,如今有法國、德國、俄羅斯。跟這些強國相比,中東歐國家顯得非常渺小(儘管有時候它們自我感知比較強大),因而在歷史上飽受周邊大國的長期欺負,現在總是恐懼來自大國的霸凌。

同時,歐洲強國對中東歐地區的影響又是此起彼伏的,就像海浪漫過沙灘和岩石,隨是後浪逐前浪,但每一波浪潮都會留下自己的印記。因此,中東歐國家的歷史留下了一層層周邊大國文明衝刷的痕跡。一個大國走了,另一個打過來又留下遺產,等再有新的大國來了,又留下新的遺產。中東歐地區原本有屬於自己的文明,但面對東正教、天主教、伊斯蘭教文明,其本身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結果中東歐地區就形成了這樣一種局面:從人種或者民族分布上來說,中東歐地區是以西斯拉夫人、南斯拉夫人為主,斯拉夫民族在向西、向南遷移的過程中來到了這一地區,此外還有匈牙利人、阿爾巴尼亞人、羅馬尼亞人。如今的波蘭、捷克和斯洛伐克屬於西斯拉夫人的國家,而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塞爾維亞、馬其頓、黑山和保加利亞人屬於南斯拉夫人的國家。中歐的匈牙利和東南歐的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則屬於非斯拉夫國家。這些民族出現的過程和方式多種多樣,有的是直接由當地土著居民發展而成,有的是外來民族逐漸演化而成,更多的則是由前兩者融合而成。

然而,整個中東歐地區的語言和宗教卻是極其複雜的,同為斯拉夫民族有的使用拉丁字母,有的使用西裡爾字母;匈牙利人說匈牙利語,阿爾巴尼亞人和羅馬尼亞人分別說阿爾巴尼亞語和羅馬尼亞語。這些民族宗教信仰也不一樣。受羅馬帝國、西羅馬及其後繼者侵擾或影響的西斯拉夫人,巴爾乾半島上西北的南斯拉夫人,原本受希臘文明影響的阿爾巴尼亞人和有著亞洲遊牧民族血統的馬扎爾人都接受了天主教;受拜佔庭帝國侵擾和影響的其他南部斯拉夫民族、羅馬尼亞人則接受了東正教;奧斯曼帝國統治巴爾乾半島的幾百年間,阿爾巴尼亞人和一少部分南部斯拉夫人又改信了伊斯蘭教,成為穆斯林。波黑是中東歐文明衝突與間隔的活化石。波黑人中,有的信仰伊斯蘭教,有的信仰東正教,有的又信仰天主教。

因此,整體來說中東歐是一個非常斷裂的地區。雖然歷史上曾經也有過輝煌,但現在已經輝煌不再,這就決定了它有三個方面的行為或心理。

第一,中東歐國家缺乏地區認同。在中東歐,很少有國家會認為它屬於中東歐國家。從歸屬上來說,有的跟歐洲靠得更近,於是自我歸屬於歐洲;有的跟俄國靠得更近,於是認同俄國。每個國家的理念和目標都不一樣,甚至這些國家之間還有世仇,矛盾重重,例如在前南地區。歐盟東擴沒有選擇把這些國家都擴進去,就是因為它們矛盾太多,只能分批分波地擴,而且歐盟也不想把中東歐作為獨立的區域對待。

不僅如此,在中東歐地區,甚至有些國家都很難產生對統一的主權國家的認同,因為國內散布著非常多的少數民族,比如在塞爾維亞境內的匈牙利人不認為自己是塞爾維亞族,他們認為自己的祖國在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的少數民族同樣有這種認同問題。少數民族對自己國家的認同問題,是一個到現在都沒有解決的問題。歐盟曾試圖在這些國家加入歐盟的過程中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只是壓服了一段時間,現在又開始冒出來了。

第二,大國夢難就。中東歐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些地區強國,如保加利亞王國、波蘭王國、捷克王國、克羅地亞王國、塞爾維亞王國、匈牙利王國……不幸的是,由於內外多方面原因,中東歐的早期國家沒有一個能夠延續下來,發展成世界性的大國。可悲的是,近代中東歐國家的“出生證”是周邊大國開具的。比如,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獨立是1877—1878 年俄土戰爭的後果之一,阿爾巴尼亞的獨立是巴爾乾戰爭的後果之一,波蘭的重建、捷克斯洛伐克和南斯拉夫的出現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主要後果。二戰後“東歐”的出現也是美蘇英劃分勢力範圍的結果。

即便是在社會主義時期同樣存在這個問題。東歐地區基本上沒有自主可言,社會發展的節奏必須跟著蘇聯走,基本上沒有自己獨立的步伐。改革也好,保守也好,都必須跟著蘇聯走。蘇聯想怎麽改,東歐國家就必須跟著怎麽改。不改不行,保加利亞不喜歡改革,經常被蘇聯人教訓。捷克、匈牙利、波蘭改得比較快,有“超前意識”,蘇聯就派兵強壓下去。

中東歐國家加入歐盟後是不是還存在這樣的問題?學術界描述中東歐國家的轉型喜歡用“回歸”這個詞。回歸帶有很強的“自主”意味,因為之前被蘇聯壓迫的時代終於結束了,現在是自由選擇的結果。其實不是如此,在加入歐盟的過程中,中東歐的自主性依然受限。在入盟談判中,歐盟通過條條框框不斷地塑造著中東歐國家的行為。現在部分中東歐國家出現了比較強的歐洲懷疑主義,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部分中東歐民眾認為在入盟過程中“受了委屈”。即便在現在,歐盟的新老成員國地位是不是完全對等?新成員國在歐盟決策中影響幾何?這些都是需要去研究的問題。

更可悲的是,這些國家在被周邊大國欺負的同時,本身又會產生對本民族歷史的崇拜,乃至民族主義的泛濫,比如大阿爾巴尼亞主義、大塞爾維亞主義,等等。飽受別人欺負的時候,也想欺負別人。中東歐國家誰都不服誰,比如波蘭不服匈牙利,匈牙利不服捷克,捷克又不服斯洛伐克……

第三,中東歐國家有一顆脆弱的“玻璃心”。小國有小國的外交行為邏輯,地處大國必爭之地的中東歐國家的外交行為就更有特點。它們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在涉及主權、民族、文化等問題上更加敏感,大國會在不經意間傷害它們的情感,甚至來自大國的善意幫助也可能會被解讀為對其內政的干涉。此外,它們通常會以實用主義的態度來處理國家間關係,在大國的紛爭當中往往會站在對自己最為有利的一邊,而不是會一成不變地作為某一個大國的忠實盟友。

(本文系項佐濤副教授在“戰略圓桌”第四期活動上的發言。原文有刪減,經作者審閱刊發。編輯:一行,圖片來自網絡。)

嘉賓介紹

項佐濤,1982年生,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比較政治學系、世界社會主義研究所副教授。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07級博士生,研究領域:官僚政治研究、東西歐政黨政治、社會主義理論。著有《米洛萬·吉拉斯的政治思想演變研究》,在專業領域發表多篇核心論文,所授課程世界社會主義概論,中蘇關係及其對中國社會發展的影響,現代官僚政治比較研究,社會民主黨和社會民主主義,社會主義國家政治體制,當代資本主義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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