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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億首富負債340億被捕,民營企業家除了借錢不能活?

紙面財富,真實債務。

文 / 華商韜略 徐豔麗

1.5萬人寶塔集團的董事局主席、2萬學生銀川大學的校長,“跌落”了。

【首富or首負】

2018年11月16日,在寧夏寶塔石化集團(以下簡稱寶塔集團)大廈4樓多功能廳,警察機構在集團高級別會議上,通報寶塔石化集團董事局主席孫珩超涉嫌刑事犯罪。

3日後,孫珩超及兒子孫培華等人被警察機構采取強製措施。

西北最大民營煉化企業的當家人驟然跌落,父子雙雙涉刑。很多寶塔集團內部高層都沒弄清發生了什麽,直呼“十分意外”。

12月20日,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警察局通報稱,針對銀川市警察局立案偵查的寶塔石化集團有限公司涉嫌票據詐騙一案,銀川市人民檢察院於2018年12月18日決定,對孫珩超等八名涉案犯罪嫌疑人、前寶塔高管批準逮捕。

作為寶塔集團的締造者、實控人,孫珩超在2014年、2016年兩奪“寧夏首富”,2018年胡潤百富榜顯示,孫珩超的身家超過155億元。

孫培華的公開職務包括寶塔集團董事局主席助理、執行董事、寶塔金融控股集團(以下簡稱寶塔金控)董事長、寶塔財務公司董事長。

在寶塔集團超100家子公司的龐大帝國中,孫培華掌舵的寶塔金控、寶塔財務被視為“內部銀行”,專事融資與供血。

而孫珩超父子此次涉刑,據新京報消息,主要因為寶塔財務公司承兌匯票逾期引發的法律責任。有消息披露,目前寶塔財務公司未兌付票據達175億元。

有人據此認為孫珩超被兒子“坑”了,有人卻認為孫培華不過是排頭兵。

寶塔集團財報顯示,截至今年9月底,集團總資產為668.5億元,總負債為340.56億元,其中流動負債259.35億元,佔比76.15%,需在一年內償清。

這340億債務恐非全部。

手持多個金融牌照的寶塔集團,某些場外融資不一定在財報中體現。據財新網報導,包括建設銀行、平安銀行、錦州銀行等數家銀行,以及西藏信託、中國華融、渤海國際信託等數家金融機構,都是寶塔集團的大額融資來源。

其中僅錦州銀行一家,就為寶塔系擔保借款餘額26.63億元。

窟窿多了,帝國的城牆早已四面漏風。

公開資訊顯示,因債務糾紛,寶塔集團及其下屬企業被西藏信託、重慶銀行、雲南信託等多家債主起訴,其中西藏信託曾多年充當寶塔事業的資金大後方,如今卻不得不對簿公堂。

截至2017年年末,寶塔集團旗下至少有49筆貸款尚未到期。天眼查記錄,僅今年7月以來,寶塔財務就爆發了15起票據兌付糾紛。

“快被寶塔拖死了,10萬,7月到期未兌付,投訴也沒用!”一位寶塔票據的投資人幾個月前在網上控訴道。

另一位投資人“比慘式”安慰他:我6月份到期,11月20日為止一分沒付,投了210萬。

【天之驕子,西北龍首】

“孫珩超為人隨和,算得上是個實乾家。”

即使寶塔集團目前處境艱難,還是有不少寧夏當地人希望孫能挺過難關。

孫珩超生於寧夏農家,1979年考入西北政法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地方檢察院,1年後調入蘭州大學法律系任教,執教9年,著書立說,榮升教授,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1993年,他在“下海潮”中棄文從商,創辦商務公司。2年後因100多萬貸款未收回被法院封掉大門。

有媒體報導,當年的孫珩超每天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接待討債人,告訴他們“給自己時間,欠的錢一定一分不少地還上”。挺了3年,終於渡過難關。

還完債的孫珩超回到寧夏,收購了一家瀕臨倒閉的小煉油廠,不到半年,收入達到他接管前的3倍。1997年,37歲的孫珩超創辦寶塔石化。

寶塔石化一出生就遭遇行業寒潮。

1998年國家整頓地煉廠,加工能力100萬噸/年以上的大多劃歸中國石油和中國石化兩大國有石油公司,加工能力不足100萬噸的面臨關停並轉。

受益於法學出身、在機構待過的政治敏感,孫珩超第一次從報章的字裡行間嗅出味兒,就調用一切資源擴張工廠、加裝設備、提升技術、嚴抓環保。

自1990年代末至今,寶塔石化的煉油規模從最初3萬噸、5萬噸,一路飆漲至500萬噸、1500萬噸、2300萬噸,完成一次次魚躍。

煉化之外,寶塔還伺機並購、投資、開發了眾多酒店、油田、煤田、濕地等優質資源,比如以2億元受讓中衛市7.8萬畝生態林,在農林、商貿等支線業務上多頭並進。

從一家小煉油廠起家,短短20年,寶塔集團迅速形成以石化為主,擁有100多家子公司、200座加油加氣站、1.5萬員工、660多億資產的寧夏民營企業龍首,西北第一煉化巨獸。

1999年,從三尺講台走下來的孫珩超創辦銀川大學,三個校區共2萬多師生,是寧夏最具規模的本科院校之一。

2010年,孫珩超以24億資產首次成為寧夏首富。2016年二奪魁首,身價漲至60億。

十幾年,他把自己從泥腿子變成高材生。又十幾年,他從一介文人變成1.5萬人寶塔集團的董事局主席、2萬學生銀川大學的校長,擁有全國政協委員、市人大代表等數不清的社會頭銜。

有人曾問孫珩超,寶塔集團的核心法寶是什麽?他的回答是“堅持主業和弘揚企業家精神”。

“難道這些年,沒有別的行業讓您動過心,比如一度很掙錢的房地產行業?”

“沒有,絲毫沒有動心過,寶塔石化沒有蓋過一間房”,他強調,“我把主業當做畢生的事業來追求,如果哪個賺錢乾哪個,早就把石油化工拋棄了”。

【失控的資本杠杆】

2014年,一個重磅利好降臨民營煉化業:原油進口結束國企壟斷時代,石油資源第一次向民企開放。

身處我國壟斷程度最高的產業之一,民營石油企業曾長年嗷嗷待哺。

寶塔石化雖擁有2300萬噸加工能力,但長期以來受製於油源不足,開工率僅維持在30%左右。靠這30%的產能,孫珩超硬是從“兩桶油”的夾縫中賣出400多億元年收入(2015年)。

2015年,寶塔石化成為西北首家、也是西北唯一一家獲得原油使用資質的民營石化企業,取得進口原油配額616萬噸/年。

苦日子似乎熬到頭了。

616萬噸的進口配額,意味著每年至少增加300億收入。為了拿下這個配額,寶塔集團承諾淘汰自有落後產能170萬噸、2015年內完成國V標準品質更新,還要建設2億立方米儲氣設備。

這些都需要大筆資金。而當時寶塔集團账面貨幣資金僅有幾十億,流動負債比账面資金還高,加上2015年國際油價大跌,整個石油產業的日子都過得苦哈哈。

為了籌資,一向專注主業的孫珩超開始撲進自己並不擅長的金融領域。

他曾謀求寶塔系整體上市,可惜一拖再拖,遠水難解近渴。後來,他陸續成立寶塔金控、寶塔財務公司,並安排兒子孫培華親自擔綱,開足馬力為集團融資。

這位85後寶塔少帥沒讓父親失望。

他親自“拜訪和學習”海航等金控“優秀企業”,吃透產融結合之道。很快,寶塔集團及旗下子公司投資或入股的金融機構從銀行、券商到保險經紀、小貸、商業保理、私募基金等幾乎無所不包。

在入股了至少5家銀行後,寶塔系的銀行授信額迅猛提升。

截至2015年年底,僅錦州銀行一家,就擔保了寶塔貸款餘額近71億元。2016年寶塔財務公司成立後,孫培華在9個月內將資金歸集率提升超過20%,“內部銀行”實至名歸。

眼看著账面現金流猶如打開了水龍頭,向來謹慎操作的孫珩超難掩喜悅:“沒想到,財務公司磁場效應這麽強大,過去求爺爺告奶奶,拿資產這裡抵押一點,那裡抵押一點,成本高速度慢,而且融資有限……”

“在資本杠杆撬動下,寶塔石化將大有可為,過去被資金卡脖子的歷史結束了!”

孫珩超為寶塔大膽規劃,用兩年“完成國家600多萬元配額任務爭取擴大到1000億元”,將來調整產業方向,主業不只是煉油了,要用5年實現金融對集團利潤佔到35%的目標。

曾要將“主業當做畢生的事業來追求”的孫珩超,帶著寶塔集團走上了另一條路。

從外部源源不斷吸金的寶塔集團,這裡上馬一個石油化工基地,那裡規劃一條油氣管線,既要給連虧五年的“*ST寶實”(上市子公司寶塔實業,2018年5月摘帽)輸血續命,又要在金融領域並購、入股和投資形形色色可能用得上的融資機構。

杠杆越加越長,石化又是超長回報周期的市場,“盲目消費”的後遺症很快發作。

2016年4月,寶塔集團因合約糾紛,被法院裁定其所持有的上市公司寶塔實業所有1.99億股,全部輪候凍結。凍結期限36個月。

據第一財經日報披露,短短一年內,寶塔集團所持有的上市公司股份至少被司法凍結了13次,背後所涉財務糾紛,不少與集團及子公司與金融機構的借款有關。

到2016年年末,寶塔集團账面貨幣資金僅剩37.2億元,短期借款90.5億元,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負債37.3億元。負債額是账面資金的3.4倍。

眼看著寶塔帝國的資金鏈在繃斷的邊緣瘋狂試探,銀行也開始有點慌。不得已時,寶塔集團質押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部分金融機構股權,套現7億救急。這顯然杯水車薪。

據《中國經營報》去年爆料,寶塔系公司甚至曾入股一家名為多璽雲的P2P公司,集團旗下多個關聯企業從多璽雲平台融資,涉嫌自融。

近兩年,寶塔集團轉而抓住銀行承兌匯票這根救命稻草。據第一財經的數據,到2017年年底,寶塔集團應兌付票據餘額達到146億元,2018年9月底增至164億元。

激增的票據,成為投射在寶塔背後的巨大陰影。如果資金周轉依舊如此緊繃,幾乎可以預見,大量票據到期之日,就是資本杠杆斷裂之時。

【刑事犯罪被告席】

2018年7月,400億元產值的山東大型民營煉化企業晨曦集團轟然倒閉,破產清算。

就在孫珩超二度登上寧夏首富的2016年,晨曦的董事長邵仲毅也成為山東首富,個人資產190億。從首富到破產,邵仲毅經過了700天。

破產之前,邵仲毅因為融不到資愁得睡不著覺。民營煉化這兩年在油價、環保、稅費壓力下不少企業虧損嚴重,市場資金不願意流入,晨曦死於資不抵債。

負債的同行們瑟瑟發抖。

有媒體統計,僅2018年,寶塔集團多家子公司就被石家莊、杭州、慈溪、西安等多地法院先後9次列為失信被執行人,孫珩超本人在2018年曾有3次被列為“老賴”的記錄。

6月開始,對“寶塔財務公司電票到期不兌付”的控訴在網上流傳,網友成立了維權群,寶塔票成了票圈“燙手”的“網紅票”。

7月,寶塔財務公司發布公告,承認“由於工作上的失誤,對風控兌付問題未進行嚴格統籌,造成持有寶塔票據的客戶未能如期兌付”。公告還給出了最快一周、最慢40天的逾期票據兌付安排。

可惜,很多“票友”沒等來兌付,卻等來孫珩超父子涉嫌刑事犯罪被采取強製措施的消息。

11月17日,在孫珩超被通報涉刑一天后,寶塔集團出面承諾,將積極籌資,制定可行的兌付方案,適時公布。

沒人知道,已被多家銀行和多地法院“拉黑”的寶塔系還能如何籌資。

不久前,寶塔集團持有的甘肅銀行約1萬股,被銀川市中級人民法院掛上阿里拍賣,本月27日開拍,起拍價2.22億元,至今無人報名。

“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欠債還錢是我的責任,這是我做人做事的基本標準。”在回憶當年創業失敗後用3年還清債務的經歷時,孫珩超曾如是說。

或許就是這份過往的光輝和底線,讓眾多寶塔系的散戶和持票人們至今不願相信,“一個學法出身、隨和實乾的人,怎麽就變成刑事犯罪的老賴了呢?”

而就在兩個月前,在2018胡潤百富榜上,孫珩超還以155億元個人資產排名寧夏富豪第二席。相比去年,他的資產又淨增了40億。

與他同列榜單的寶塔系富豪,還有羅運剛(70億元)、何東翰(65億元)、紀靜(45億元),四人資產共計335億元。2017年,寧夏首府的GDP也不過1803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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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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