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愛，我喜歡你是非歲月不可

??

菖蒲是過去在文人案頭最常能看到的，一種小小的，可愛的草。

天南星科，多年生，有香氣。

種植也很早，《詩經》裡就有了“彼澤之陂，有蒲與荷”的句子。後來開始以盆栽，成為清供。文人都愛它，所以一直以來，菖蒲都被叫作“文人草”。

養菖蒲實際上所需不多，清水也可以養活，卻需要很多心思照料，所以我們找來了好養菖蒲的夥伴，參照著古人的經驗，與大家分享養護菖蒲的一些事。

在這之前，先與你說說養菖蒲的五個理由

文人愛它，總有緣由

我們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因為這幾樣

▼

它是非歲月不可

文人理想中菖蒲的樣子，是“短、細、密”，想要養成如此，沒得任何辦法，只能天天照看，然後等待。

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箋》裡說，“欲其苗蒼翠藩衍，非歲月不可。”

它隻清水也可以

蘇軾很喜歡菖蒲。在《石菖蒲讚》裡說，那些在石頭上生長的草木，大多數的根莖必須還得有些許土來附著，“惟石菖蒲，並石取之，濯去泥土，漬以清水，置盆中，可數十年不枯。”

菖蒲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不依塵土，點水可活，歷冬不死。文人喜歡它潔淨，不很起眼，卻“伍清泉，侶白石”，是有好品質的草。

它在案頭

《群芳譜》說菖蒲是“愈久則愈密，愈瘠則愈細，可以適情，可以養性，書齋左右一有此君，便覺清趣瀟灑。”

蘇軾說，菖蒲“蒼然於幾案間，久而益可喜也。”

菖蒲也如袁巨集道筆下瓶花的意味，是無須遠至山林，也能夠在咫尺間看到眼睛裡頭的一點翠色。

它是尋常物，也需尋得

菖蒲不是稀罕物，溪邊山澗或陡峭石壁，能常見。

卻也不易得，需留一份心去尋得，攀岩涉水或行於漫漫道。

所以喜歡梅堯臣的一個詩，說，薄暮得菖蒲，猶勝竟日無——一天下來，日暮已向晚，方采得來，多珍惜的事。也如王安石經天柱山，“沿崖涉澗三十裡”，才從石頭上尋得了的那幾株。

它是很實用的

高濂說，“書齋蒲石之供，夜則可收燈煙，曉取垂露潤眼，此為至清具也。” 稱菖蒲為“清具”，是說它很實用。

文人把它放在案頭，可以怡養倦眼，夜間看書，不被火燭的煙熏壞眼睛。它也香，是一種簡單的，味道輕輕的幽遠，用手搓一把草，會聞到精神爽利的香氣。

選什麽好呢？

菖蒲品種其實很多，高濂在《遵生八箋》裡說到，“石菖蒲品之佳者有六：金錢、牛頂、虎須、劍脊、香苗、台蒲。”

這裡說到的一些品種已不再確切可考，如今最多見的，是金錢和虎須兩種。野外如文人辛苦尋來的石菖蒲，也是一種。

▼

金錢菖蒲

明代張瀚在《松窗夢語》裡對金錢菖蒲有這樣的描述：葉短而闊，一團蒲草若銅錢大。金錢菖蒲因葉子中間形成一個圓圈，可置放一枚銅錢而得名。金錢嬌氣些，夏天時，葉子容易腐壞，滋生蟲病，所以彼時要尤其留心添換水，通風透氣。

虎 須

虎須菖蒲因為葉片細長似虎須得了名字。較之金錢菖蒲，虎須的抗病能力、生長能力都更強些，所以要好打理些。

野生菖蒲

溪澗中，石菖蒲則多見，也叫細葉菖蒲，葉子比虎須來得更長、更闊。如果野外看見帶回，清水養著或植於盆中，都是可以的。

怎麽安置好？

瓦盆 or 瓷盆 ？

植菖蒲最常見的方法，是種在沙土中，選卵石或積年的瓦屑、砂石堆起，再埋根。這樣的辦法很透氣，根系能呼吸。

常見以砂石法養菖蒲的花盆，有瓦盆和瓷盆，都是可以的。文人過去有一種偏好，愛用定窯白瓷種菖蒲，因為覺著白瓷能顯得草的顏色更蒼翠好看。只是瓷盆較之瓦盆，排水和透氣性都弱一些，添水要更留心，平日可以用小噴壺往根莖處噴水，避開葉片就好了。

附 石

附石也是一種，是植蒲的古法，文人尤其喜歡。“石上種蒲草，得有舊石，盛以官哥均州定窯方圓盆中，養以河水。”如前人所述，菖蒲可以依附著石頭生長，石頭則需放置在水中，且得保證水不斷絕乾涸，能長久滋養著菖蒲生長。草與石相附，彼此相映相生著，才好看。

清 水

菖蒲喜歡陰涼，喜歡濕潤，喜歡水，所以清水養著，也很好。

只是如《群芳譜》載：“根宜蓄水, 而葉不宜近水”，水只能浸根，不能浸葉，葉片與葉片之間，水分多了，就容易腐壞。

這樣的方法尤其適宜野外尋來的菖蒲，最開始時只需要加少量泥土或苔蘚，成活後，再慢慢分次去掉泥土和苔蘚即可。

古人的菖蒲養護指南

· 春遲出，春分出室，且莫見雨。夏不惜，可剪三次。秋水深，以天落水養之。冬藏密，十月後以缸合密。

這應該是古人關於菖蒲養護的話裡，流傳最廣的一句了。許多要格外留心的，都有提到。

春天時，不著急將菖蒲拿到室外去，因著早春還容易冷，至少得春分過後，也不能淋到雨。

夏天則要給菖蒲“剃頭”，就是齊著根將葉子都剪去，在接下來的生長季節裡，它才會變得更細更密。

到了秋天，要留心為菖蒲加水。秋風乾燥，吹來時，菖蒲便容易脫水，所以要注意避風，保持根部的濕潤。夏天溫度高，為了避免添水過多，滋生病菌，往往得控制添水的次數與量，秋天時沒有這樣的問題，所以才會有說“秋水深”。另外，南方落雨多，可以貯些雨水養菖蒲，是最好的。

冬天，和動物需要休眠一樣，菖蒲要收到室內來，只是水也不能忘，北方冬天有暖氣的室內，更需要適時噴水了。

·凡石上菖蒲，不可時刻缺水。尤宜洗根，澆以雨水，勿見風煙，夜移見露，日出即收。

菖蒲喜歡濕潤的環境，所以凡是菖蒲，不能缺了水。

只是夏天時需要控制水量。因著菖蒲最怕夏天，此時因為高溫，容易滋生病菌、病害，也容易爛根、爛葉。所以偶爾可以避開葉子，細細地沖洗根莖，就像它在自然界裡被雨淋透一樣，這樣能夠保持根部的透氣，排出廢水，也吸飽水。

另外，室外環境合適的話，可以將菖蒲常到外頭去放一放。在室內時，盡量保持空氣流通。可以勤快地常室內室外地，給它挪挪位置。

·添水不換水，添水使其潤澤，換水傷其元氣。見天不見日，見天挹雨露，見日恐粗黃。宜剪不宜分，頻剪則短細，頻分則粗稀。浸根不浸葉，浸根則滋生，浸葉則潰爛。

養菖蒲，尤其是以附石法養的菖蒲，每次往托盤裡添水即可，保持老水的微生物，有利於菖蒲的穩定。

菖蒲整體是喜陰的植物，有散射光能照到就好，不要放到日頭底下直射。

另外，有黃葉是十分正常的事，經常修剪，及時清理就好。但如果葉子發白，就應是夏天時爆發的紅蜘蛛，此時除了剪葉，也得適當地為它噴藥。

·四月十四菖蒲生日，修剪根葉無踰此時，宜積梅水漸滋養之。

農歷四月十四，是菖蒲的生日。這個時候可以給它修剪葉子和“剃頭”。

“剃頭”能使菖蒲更容易長成“短、細、密”的樣子，但也有不少講究，比如初夏時“剃頭”是合宜的，農歷八月以後，氣象漸涼後也可以剪。酷暑與冬天則不宜。菖蒲的苗還很小時，也不好著急剪。

實際上，四月十四給菖蒲“剃頭”，更像是一個生日儀式，一年剪的次數不宜多。菖蒲如果不剪，時間久了，它自己也會好看。但剪多了，越長到後頭，往往反倒沒有自然長成的好，這裡頭的微妙尺度，也許得親力親為才能體會了。

（以上的幾則，都來自明代王象晉編撰的《群芳譜》）

還有幾樁事

▼

1 | 最愛這草

· 清代金農畫的菖蒲，上頭那幅為菖蒲生日而作

有誰比金農更愛菖蒲呢？也許沒有了。

他常興致勃勃給菖蒲過生日，齋名也是用菖蒲來命的。畫很多菖蒲，畫裡的菖蒲都蒼蒼鬱鬱，已然是短細密的樣子，應是很多歲月了。

2 | 管平湖和菖蒲

· 管平湖先生的窗台上也有一盆小菖蒲

3 | 你還在

· 在室外，雪後的菖蒲

“歲十月，冰霜大寒，吾庭之植物無不悴者。爰有瓦缶，置水鬥許，間以水石，有草鬱然，俯窺其根，與石相連絡。其生意暢遂，顏色茂好，若夏雨解籜之竹，春田時澤之苗，問其名曰，是為石菖蒲。”

——《石菖蒲並序》宋張耒

4 | 一起坐小舟

· 《玩蒲圖》局部 唐雲 1939年

徐淵子朝聞彈疏，坐小舟載菖蒲數盆，書兩篋，翩然而去，人爭相望，若似神仙。

——《貴耳集》宋 張端義

5 | 菖蒲開花時

· 《菖蒲蘭石》局部 近代 潘振鏞

菖蒲是會開花的，只是罕見些。

有一次，是蘇轍看見盆裡菖蒲忽然開了花，覺得是好兆頭，寫了一首《石盆種菖蒲甚茂，忽開八九華，或言此華壽祥也，遠因生日作頌亦為賦此》，送給遠方生日的哥哥。蘇軾讀後，繼而作《和子由盆中石菖蒲忽生九花》。

菖蒲生了幾朵小花，也能有昆季千里的唱和。

還有金農，他也是見過菖蒲開花的，在他看，這個事情不是稀罕，只是“不逢知己不開花”罷了。

6 | 好大的快樂

蘇軾癡迷石頭，也癡迷菖蒲，癡迷的兩樣可同時供著，玩兒著，是一大快樂事。

1085年的秋天，他調任登州任太守，就專門跑到丹崖山旁，撿了幾百枚彈子渦石用來養菖蒲。他說那石頭“為海水所戰，時有碎裂，淘灑歲久，皆圓熟可愛”，於是“我持此石歸，袖中有東海”。

在慈湖山中遊，尋得了幾株，也用石盆養了起來。

“間以文石、石英，璀璨芬鬱，意甚愛焉。”

7 | 醉和夢都記得

· 《菖蒲幽姿》局部 1884年 吳榖祥

陸遊之愛菖蒲，在尋找，在想念，都很勤快。

他說，“微官元不直鱸魚，何況人間足畏途。今日溪頭慰心處，自尋白石養菖蒲。”

而醉歸也是念念：“夜分飲散酒家壚，歸路迢迢月滿湖。小豎竊言翁未醉，入門猶記露菖蒲。”

夢中忽覺時，作《堂中以大盆漬白蓮花石菖蒲，翛然無複暑意，睡起戲書》。

很自得，就“寒泉自換菖蒲水，活火閑煎橄欖茶。自是閑人足閑趣，本無心學野僧家。”

8 | 一首詩

南宋曾幾寫過一首《石菖蒲》：“窗明幾淨室空虛，盡道幽人一事無。莫道幽人無一事，汲泉承露養菖蒲。”

都說我盡日無事。誰說的呢？打來泉水，接來露水，養好菖蒲，這就是我的大事。

▲

很喜歡養菖蒲的余先生是小世界的朋友，我們叫他寶爺。他養菖蒲幾年下來，養了不少，有了很多心得，這條內容裡頭，許多照料與叮囑，都是他特地說與我們的。而那些好看的菖蒲照片，也都由他提供。

在杭州，他的屋子和小院內，菖蒲有許多，窗台上密密麻麻擺著，從窗戶望出去，能看到芭蕉，還有樓下院裡放的數十盆。他說有時候工作間隙，或無事周末，給他的菖蒲們剪剪黃葉，就開心。

菖蒲不是很起眼，不像花朵極具存在感的芬芳。但實在是一日日照料裡的陪伴，雖說是人在照看著它，但在這照看與綠意中，人也會被滋養。

所以很喜歡這一日日，眼見它越長越蒼翠可愛，也讓我們更相信，許多事情，確是非歲月不可。

兩年前，我們曾經為寶爺做過一篇深情錄，關於菖蒲，點擊上頭的小菖蒲，可以看看這篇文章。

寶爺的菖蒲

在窗外的，在窗前的

▼

內容為 Lstudio 原創，皆為過心愛惜之物

合作轉載等事宜，可以聯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