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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興於馬陵,也衰於馬陵;魏國成於武卒,亦亡於武卒

主筆:江湖閑樂生

齊魏馬陵之戰,這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戰爭。對於損失了十萬武卒的戰敗國魏國而言,其走向衰亡已是必然;而對於戰勝國齊國而言,其實也沒得到任何好處,反而惹了不少麻煩。我們先來看此戰中幾位主人公的結局吧……

齊國主將田忌:

馬陵之戰勝利後,田忌本以為會有一個風風光光的凱旋儀式在等待他,卻不知道他的蓋世奇功已深為齊相鄒忌所妒,結果還沒回到國都就被誣陷謀反,只能灰溜溜的逃到楚國,至齊宣王時才被召回齊國,但已老邁,毫無意義。

齊國軍師孫臏:

馬陵之戰後不知所終(有人說他跟田忌去了楚國),隻給後人留下了一部《孫臏兵法》89篇,另附戰圖四卷,可惜不肖子孫竟讓它在東漢末年就已經失傳了(曹操就沒見過)。於是從隋唐起學問家們開始質疑孫臏和孫武是否為同一人,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孫臏兵法》殘簡440片30篇共一萬餘字在山東銀雀山出土,千年聚訟,終於大白天下。

《孫臏兵法》是一本好書,它不僅講兵,而且講道,甚至還包括法家和早期陰陽五行學說在內,特別是其中“間於天地之間,莫貴於人。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得,雖勝有殃”的人本主義思想,以及貫穿全書的樸素唯物論和辯證法觀點,在當時那個時代非常具有進步性。由此可見孫臏不僅是個優秀的名將、軍事理論大師,也是一個出色的哲學家、思想家,在這一點上他比龐涓強太多。

魏國主將龐涓:

馬陵一戰,龐涓戰敗自殺,從此被後世看作一個愚蠢自大、短見薄識、絕恩絕義的無恥小人,遺臭萬年,為天下所笑。

有意思的是,千年之後,極具娛樂精神的陝西人竟將孫臏龐涓這對生死冤家硬配成搭檔,並肩合作為人家看起門來。在畫中,孫臏騎鹿攜拐杖,龐涓騎馬舉雙刀,真是一對有趣的門神。

魏國主將太子申:

馬陵一戰,太子申被俘,後不堪其辱,在齊國自殺。魏太子之位遂易手於公子赫。

齊國國君齊威王:

馬陵一戰,齊軍大破魏軍十萬,殺龐涓,虜太子申,從此軍威震天下,代替魏國成為中原霸主。

齊威王二十一年(公元前336年),齊將田嬰使於韓、魏,韓、魏歸服於齊。同年,曾經不可一世的魏惠王,不得不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變服折節(去王服自降身份),與韓昭侯一同到東阿去朝齊。

齊威王二十二年(公元前335年),魏惠王又去朝見齊威王,齊威王開始不會他,他便等候在齊國鄄地,穿著囚服,把自己囚禁在草屋中,淨身齋戒,並派人大舉賄賂齊將田嬰,終於說服齊威王再次接受魏惠王的朝拜。

魏惠王也是一個奇人,驕傲起來不是人,卑屈起來更不是人。

齊威王二十三年(公元前334年),魏惠王又再次率領韓國及其他小國諸侯,到齊國的徐州(今山東膝縣東南)會見齊威王,尊齊威王為“王”;而齊威王也承認了魏惠王的王號。史稱“徐州相王”。

魏惠王如此殷勤,其實也是一個陰謀,他通過此舉將天下對準自己的矛頭成功轉贈給了齊威王。果然,該年南霸天楚威王便因惱恨齊威王的威風,發兵攻打齊國,結果兩威相爭,齊軍大敗。齊威王的霸業由此變成了一個笑話。而這次霸業未成蝕把米,也導致齊威王之後的齊君作出了錯誤的戰略選擇;齊國富而不強、韌性不足,難以進霸中原,所以本應采取“均勢戰略”,即對其而言,沒有誰是固定的盟友或是敵人,他們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一旦有誰強大到有可能統一天下,齊國就要及時聯合其他國家,群起而攻打這個強國,就跟最近幾百年來歐洲大陸英國做的那樣,這也是確保外緣國家戰略安全的最好辦法;然而齊國因為沒有在馬陵大勝之後取得令人滿意的戰略利益,從而逐漸走向了這個戰略的反面,跑去吞並弱小的燕國和宋國,結果導致列國群起反噬,齊國被嚴重削弱並瓜分,最終一蹶不振。

魏國國君魏惠王:

馬陵一戰,魏惠王不止失去了最精銳的十萬武卒、最重要的國家接班人太子申、以及最頂尖的名將龐涓。他更失去了人生的鬥志與希望。

我們都知道,自吳起改革軍製後,魏軍走的就是職業化的精兵路線,其士兵甄選的淘汰率極高(必須身穿三層甲,頭戴盔,腰配劍,肩扛長矛,再背一張12石的強弩,帶五十支箭,背三天口糧,差不多要負重幾十公斤,還能半日行進一百裡,才算合格),之後還要不斷地訓練,培養的成本高、周期長,這種精兵打起仗來戰鬥力非常強,可一旦遭受重大損失,魏國在短時期內就再難組建起一支具有同樣戰鬥力的武裝了。魏國的霸業,已注定就此終結。而魏惠王年紀本就不小,再加上此喪軍之辱、喪子之痛,從此便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呂氏春秋》一書甚至記載,魏惠王在晚年甚至有將王位禪讓給國相惠施的想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與此同時,秦國趁著中原混戰無暇西顧的這寶貴二十年,加緊變法,終於大成,至秦孝公和商鞅臨死前三年也就是馬陵之戰結束的這一年(公元前341年),秦國正式宣告完成大國崛起之路。

沒有想到,中原爭霸最後的大贏家竟然是西邊兒的“鄉巴佬”秦國。齊國辛辛苦苦了半天,卻只得其名而讓秦坐享其實,白白為別人做了嫁衣。

笑到最後,笑的才最美。

同年也就是魏惠王二十九年(公元前341年)五月,齊將田嬰伐魏東境,圍魏平陽(今河南滑縣南)。九月,秦衛鞅伐魏西境,;十月,趙國伐魏北境。魏軍皆敗績。魏國大將公子卬被秦軍所俘。

馬陵大戰一結束,原霸主魏國馬上變成了各大國競相攻擊的目標,可見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只要誰一旦摔倒,就立刻會被群狼撕成碎片!

魏惠王三十一年(公元前339年),秦魏戰於岸門(今山西河津南),魏軍再次大敗,主將魏錯被俘。

魏惠王三十六年(公元前334年),魏惠王決定改元,妄圖去除衰氣,拯救魏國日暮西山的國運。

魏惠王更元五年(公元前330年),秦將公孫衍大敗魏軍於雕陰(今陝西甘泉南),俘魏將龍賈,殲滅魏將四萬五千人,魏國被迫將西河郡全數獻給秦國,當年吳起的預言成真了,秦國至此盡佔崤函之險,橫空出世,東向以臨天下。

至此,魏惠王任內,魏國已有六位軍事統帥先後被敵國俘虜過了,他們分別是公孫痤、龐涓、太子申、公子卬、魏錯、龍賈。丟人哪!

魏惠王更元七年(公元前前328年),秦奪得魏蒲陽(今山西隰縣),同時魏將上郡全境十五縣之地(陝北延安到榆次一帶)獻給了秦國 。

馬陵一戰,標誌著魏國自三家分晉以來七十年的霸業就此泡湯;而西河與上郡廣大土地的丟失,則標誌著魏國大國地位的終結。從此以後,魏國一日弱過一日,一年衰過一年,無論怎麽折騰,依然頭都不回地朝亡國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

史家評論,魏國的衰落,在於人才的流失和戰略的失誤,照我看,魏國還有一個致命問題,那就是曾讓它無敵於天下的武卒制度。武卒制度有其進步性,但也有很大的缺陷,因為武卒乃重甲步兵,裝備很費錢,且武卒是職業軍人,不參與生產,還全家免除賦稅,長期這樣下去,會國力不支,所以荀子在《議兵》一文中就曾稱之為“危國之兵”。而它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減少武卒的數量或者服役期,但是很顯然,魏惠王並沒有這麽做,到了他兒子魏襄王時還不這麽做,襄王甚至還重建了二十萬武卒,但武卒的培養周期很長,所以這二十萬武卒作戰力遠不如前代,但耗國力的本事卻依然不小,魏國在國土日縮的情況下還盲目發展軍事,這只能加速它的衰亡罷了。

魏惠王更元九年(公元前326年),韓趙聯兵圍攻魏之襄陵,魏惠王不得已向韓趙求和,是年五月,魏惠王會韓威侯於巫沙,並尊韓威侯為王(即韓宣惠王)。

可憐魏惠王,原先付出了血的代價率先稱王,到最後卻不得不四處禮拜尊別人為王,悲哀啊悲哀。

魏惠王更元十二年(公元前323年),楚國為了控制魏國,要廢除魏太子而將流亡於楚的魏公子高送回魏國立為太子,命柱國昭陽進攻魏襄陵,佔據了八個邑。襄陵這片七十年前被魏文侯強奪去的軍事重鎮終於重回了楚國的懷抱。

可憐魏惠王,當年多麽的不可一世,現在卻連自己的內政都要遭人干涉了,悲哀啊悲哀。

同年,秦又伐魏,攻取大城曲沃(當年晉國的“龍興之地”,位於今山西聞喜縣東北)。

可憐的魏國,接連丟人,接連丟地,綜合國力持續衰退,天下魏國獨霸的時代從此一去不複返了,接下來的歷史,是屬於秦國崛起、諸侯均勢、合縱連橫的時代。

我們發現,魏國其實有點像歐洲的德國:德國也是中世紀開始時由“超級大國”法蘭克王國分裂成法德意而來,一如三家分晉;而德國所處地形,也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的平原,與魏國所面臨的地緣困境一般無二,所以德國一旦遭遇東西作戰就必敗無疑,而魏都大梁也會屢次被齊軍輕鬆兵臨城下。更由此可見,魏惠王當初沒有選擇全力滅秦,錯失將國力優勢轉化為地緣優勢的機會,是多麽的失招!

魏惠王后元十六年(公元前319年),一生跌宕起伏,享受過近乎天子的尊榮,也遭遇過喪權辱國的暴躁老人魏惠王魏罃在大梁黯然去世,太子嗣即位(之前的太子赫已被長壽的魏惠王活活熬死),是為魏襄王。

魏罃一共活了八十二歲,在位五十一年,是戰國時代最長壽的國君,他這長長一輩子,可以說是親身承受了魏國由盛轉衰、齊秦強鄰崛起等諸多不幸,他好苦好掙扎。《孟子?梁惠王上》記載魏惠王晚年接見孟子時苦澀的說:“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裡;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一灑之,如之何則可?”

有時候,活得太長也不是一件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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