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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人節烏托邦:我在內華達沙漠裡生存了 11 天

今天的故事是一個關於旅行的故事,但對講述者陳樂來說,它又不僅僅是一次旅行。今年八月末,他和他的藝術家朋友陸明一起前往美國的內華達州,參加了火人節。

火人節是一個有著嬉皮士氣質的活動,已經有三十多年歷史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全世界好幾萬人會到內華達的沙漠裡安營扎寨,建起一座只有一個星期壽命的城市。他們會在這裡拋棄貨幣和網絡,體驗一種獨有的生活方式。

除了狂歡,當代藝術也是火人節的重要組成部分。陳樂他們就是以參展藝術家團隊的名義去的美國,他們帶去的作品名叫「風海鎮」

故事FM 第 139 期

—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1 . 兄弟,我們美國見

是這樣的,從去年九月份開始,我們戈壁天堂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立項要做中國版的火人節。有一天,我在網上搜「中國火人節」,想看看有沒有同類競爭者,結果就搜到了藝術家陸明發的一條微博。

陸明說,他做了一個大盔甲,高 15 米,重 12 噸,用的是中國盔甲鼎盛時期的製作工藝,他給它取名叫「風海鎮」。

我立刻聯繫到了陸明,希望能跟他合作,把「風海鎮」帶到第二年的美國火人節上去。而在那個時候,「風海鎮」還躺在北京順義郊區的一個廠房裡,被拆分成幾個零組件,孤零零地放著。

在那個飄著牛糞味的廠房裡,我看著那個龐然的盔甲,心裡默默說了句,「兄弟,我們美國見」。

■陸明

2 . 生存大考驗

「風海鎮」比我們早出發,它走的是海運,在海上走了將近四十天才到奧克蘭港,然後上了卡車,被運往黑石城。

火人節開始之前,陸明和我們的搭建團隊先到了,隔了兩天,我才去和他們會和。

我記得當時是凌晨,我們開車進了場地,繞了好幾圈也找不到自己的營地。那兒實在太大了,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什麽也沒有,很像是某種河床乾涸之後的狀態,一旦起了沙塵,漫天飛沙比北京的霧霾可怕數十倍。而我們的營地就只是戈壁灘中間一個小小的帳篷。

搭建營地簡直是一場生存大考驗。要知道,火人節不像是一般意義上的戶外音樂節,在這裡,我們生存所需的一切東西都得自己動手搞定——帳篷、廚房、煤氣灶全都得自己搭,就連發電機都得自帶。

我們花了三天時間搭建帳篷,與此同時,還在等待主辦方的吊車司機來幫我們搭建「風海鎮」。

搭建「風海鎮」是一個很有成就感的過程。它整體的搭建方式就像玩樂高積木一樣,先是腳,再是腿,然後裝跨,然後上半身,最後裝上頭。在所有人的協作之中,每個人都會覺自己成了這件藝術作品的一部分。

從搭建完成開始,我們的「風海鎮」便在火人節上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幾乎每天晚上,都有人圍攏至此,在「風海鎮」的腳下開 party。

■在「風海鎮」的腳下開 party

3 . 解放天性

我們團隊裡有個老爺子,我麽叫他陸爺。他是六零後,是團隊裡最年長的一個。

最開始,我們都很擔心陸爺一把年紀,會不適應這裡的氛圍,而事實上,他也確實表現得很焦躁。

但有意思的是,到了第四天,陸爺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那天,陸爺原本想洗個澡,但問題是,在火人節上,由於對水的控制,想洗澡就只能去一個公共浴室。在那個公共浴室,所有人都要脫光光,男男女女一起洗澡。最關鍵的是,為了強調火人節的分享精神,每個人都必須為身邊的其他人洗澡。

陸爺去了公共浴室。後來,他告訴我,一走進去,脫光衣服後,他就覺得自己已經突破自我底線了。很快,第二個底線來了——有很多人在摸他,在給他洗澡。而第三個底線是,他洗完澡不能走,還必須得回饋其他人,幫他們洗澡。

他說,當我摸到一個白人的身體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很不舒服的。但我提醒自己調整心態,畢竟,對方也是一個人,我們是一樣的動物。既然他為我付出了,為什麽我不能為他付出?

這樣的體驗似乎讓陸爺徹底放開了。突破了心理障礙之後,我們所看到的陸爺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開朗了起來。他就像一個年輕人一樣,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喝酒,還要拉上朋友一起去狂歡。從他的身上,我仿佛感覺到,他和自己和解了。

■解放天性後的陸爺

4 . 全世界失聯

對我自己而言,進入黑石城後,我的第一個,也是最直觀的體驗就是,沒有信號了。

在最開始的階段,我整個人都是慌的。

一方面,失去了通訊工具後,很多我們在城市裡習慣性的行事方式都行不通了,仿佛退回了原始社會。

另一方面,當我忍不住打開手機,看到好幾天之前的聊天記錄,總會忍不住升起一種焦慮感——是不是有人在找我?

可好笑的是,幾天之後,當我好不容易找人借來了一個 Wi-Fi 全球寶,收到了兩格信號,本以為手機的資訊提示音會連綿不絕,好像全世界都在找我一樣,可沒想到,打開微信,我只有兩條未讀資訊——一條是我媽發的,提醒我注意防曬;一條是我媳婦,說女兒想你了。

你看,世界離了誰一樣都轉,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

■當地時間2017年9月1日,美國內華達州,人們聚集黑岩沙漠慶祝火人節。今年的火人節正於8月27日至9月4日期間舉行,約70000人從世界各地匯集於黑石沙漠,黑岩沙漠從一個平日的荒蕪之地變成萬人狂歡的“聖地”。(2018 年的沒找到....)

5 .「你看!那個人沒穿衣服」

在火人節,別說奇裝異服,就算是看見全裸的人,我們也從一開始的大驚小怪,逐漸變得司空見慣了。

我們營地住了一對陌生的美國夫妻,Ken 和 Gaby。他們倆每天喝的酩酊大醉,早上吵架,晚上和好如初,非常有趣。

Gaby 每天都會幫我們打掃營地,盡職盡責,但問題在於,這姑娘不太愛穿衣服。我們起床後常常看到的景象就是,Gaby 下半身隻穿內褲,上半身全裸,在營地裡走來走去。

一開始,我們都覺得特別尷尬,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後來,有人旁敲側擊地提醒了 Ken 和 Gaby,沒想到 Ken 卻告訴我們,你們不要不好意思,看啊!Gaby 會很高興的,因為她擁有全世界最漂亮的身材。

於是慢慢地,我們也都無所謂了。尤其是回國後,當我把在火人節上拍的照片和影片放給朋友們看時,他們總忍不住驚呼,「你看!那個人沒穿衣服」,但我在現場時都已經習慣了。事實上,我們在現場還會相互提醒,如果看到有人沒穿衣服,我們最好不要把鏡頭直接對準他/她去拍,這是一種起碼的尊重。

6 . 好萊塢電影式的英雄相惜

有一天晚上,火人節官方的人突然找到我們,說「風海鎮」沒有照明,會給來往的行人造成危險。

我們趕過去後發現,燈連著發電機的繩子被人割壞了,所以才熄滅了。正當我們一籌莫展時,有一個身材健壯的美國中年人路過。他走過來,自我介紹叫 Kerson,問我們出了什麽麻煩。

了解情況後,他立刻開始著手處理被割斷的繩子,並且半小時就搞定了。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他的手法很老練,就問他是做什麽的,這才知道,他以前是美軍,還參加過海灣戰爭。

搞定照明之後,Kerson 坐下和陸明一起聊天。他很尊重藝術家,也尊重陸明的藝術表達,兩人很快結成了朋友。

Kerson 拿出了一個水壺,告訴陸明,這是他入伍第一天收到的水壺,他想把它送給陸明,作為紀念。畢竟,離開火人節後,他們這輩子可能不會再有機會相見了。而陸明也摘下了自己戴了很多年的一串手串作為回禮。

在我的記憶裡,那個瞬間就像好萊塢電影情節一樣,而這似乎才是火人節上最美好的事情。

7 . 極致的狂歡,極致的思念

在火人節的最後,「燒火人」和「燒聖殿」是兩個最極致的高潮。

「燒火人」是一種狂歡的倒計時,人們會圍繞在燃燒的火人旁邊,隨著音樂喝酒、舞蹈,盡情喊叫。

而在那一刻,我選擇去到一個遠處,隔著喧囂去觀賞這個場景。在這樣的視角下,那個燃燒的火人連同周圍的狂歡人群一起,就像爆炸後的原子彈一樣,安靜而喧囂。

■燒火人

如果說「燒火人」是一場狂歡的倒計時,那麽「燒聖殿」就是一個句號,從極致的狂歡轉向了極致的思念。

■聖殿外景

我在之前進到過「聖殿」裡面。在那裡,放置了很多人帶來了親人的遺照,甚至還有死去寵物的照片。圍繞著這些照片的,是舒緩的輕音樂和一種哀傷的氛圍。

而到了「燒聖殿」的那天,我站在了圍觀人群的第二排,與聖殿之間隔著百來米的距離,看它靜靜燃燒。現場幾萬人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只是偶爾會聽到有人哽咽或啜泣的低鳴。戀人相互依偎,父母親抱著孩子。

圍繞著燃燒的聖殿,我似乎感覺到,這幾萬個人之間形成了一個強大的意念場,而火光中的便是他們對親人的哀思。

■聖殿內景(圖片來自微博@當小時)

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當時,聖殿燒了差不多 40 分鐘,還沒有燃盡。在火光中突然起了一陣龍卷風,帶著煙與火直衝天際。在我的身後,陸明看到這樣的景象,甚至開始呼麥。

我很難解釋,這究竟是一種自然現象,還是超自然現象。但無論如何,一生之中能經歷一次這樣的奇觀,還是非常難得的。

■燒聖殿

8 . 告別「Virgin」

狂歡結束後,所有人開始嚴謹地拆除營地,務必遵守火人節原則,不留下任何來過的痕跡。

那天,我們大家七手八腳地拔著釘子,都覺得有些傷感,就好像是夢醒了,終究要回到現實世界去了。

突然,有人提議說,來,我們跟「Virgin」告別吧,我們不再是處子了。於是所有人躺在地上,把全身上下蹭上塵土,然後去敲了一口鍾。這是我們告別火人節的小小儀式。從此以後,我們已經成為真正的「Burner」了。

*本期配圖 |陳樂

文字 | 梁珂 運營 | 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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