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塗子沛：未來政府的一切決策都應當基於數據

（圖片來源：全景圖片）

經濟觀察網 記者 蘇晶“如果你做了壞事，別想著逃跑，乖乖在家等警察來抓你就行了。”在多場演講現場，大數據專家塗子沛都提到了這個段子。

事實上，這一天離我們並不是很遙遠。2018年，“歌神”張學友有了一個新的稱號—— “逃犯克星”，據不完全統計，去年4月至12月底，在張學友的數次演唱會上，警方共抓獲88名逃犯。不止是演唱會，春節期間，四川警方在自貢燈會上5天抓獲4名逃犯……

基於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的人臉識別技術，加上遍布城市街角的攝影頭，讓警務變得智能和高效，也掀開智慧城市的一角。截止目前，全國近600個城市成為智慧城市建設試點，超過300個城市提出智慧城市規劃，智慧政務、智慧醫療、智慧交通等各處開花。

“智慧城市有兩個輪盤：以數據融通為核心的數聯網和以人工智能為主體的城市大腦，要用這兩件事來統籌新型智慧城市建設，只有這兩個輪盤旋轉起來，智慧城市才會真正旋轉起來。”塗子沛在接受經濟觀察網專訪時表示。

塗子沛是《大數據》和《數據之巔》的作者，2018年年底，他出版了新書《數文明》，把目光對準中國社會，探討互聯網公司和政府的數據創新故事。在他看來，數據這個概念的內涵擴大了，所有的記錄包括文字、視頻、音頻都被統稱為數據，大數據包括傳統的量數和現代的據數，上個世紀歷史學家黃仁宇提出來的“數目字管理”隻涉及到“量數”，今天大部分的數據是作為證據存在的“據數”，今天的“數治”內涵遠超黃仁宇當年的數目字治理，用好大數據將是通向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最佳路徑。

不過，目前的現實是智慧城市障礙重重，“歸根到底是對大數據的認知存在偏差，特別是很多城市最高管理者的認知存在偏差。”塗子沛說。

以下為經濟觀察網對話塗子沛內容：

數據融合會帶來一場機構大變革

經濟觀察網：智慧城市建設經歷了10多年的發展，只在警務和交通領域出現了比較大的進展。多數智慧城市設計難、落地難，這是什麽原因呢？

塗子沛：建設智慧城市的路線非常清晰，就是我在書中所說的兩個輪盤：以數據融通為核心的數聯網和以人工智能為主體的城市大腦，要用這兩件事來統籌新型智慧城市建設，只有這兩個輪盤旋轉起來，智慧城市才會真正旋轉起來。

要建立這個共識，但是現實的施行難度非常大，最大的挑戰就是突破信息孤島。雖然大家逐漸有了數據共享的意識，但是數據聯通與我們分割設計的部門利益是天生抵觸的。一些地方的市級政府通過行政強製力量實現數據共享，一些委辦局因為私人關係層面實現零星的數據共享，當然有效果，但這些都不是我們最終需要的“體制性共享”。

經濟觀察網：什麽是體制性共享？

塗子沛：我們需要思考當數據完全共享之後，業務和流程怎麽搞。例如，屆時，社保局與衛計委可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一片數據上工作。但是，他們部門利益不一樣，互相融合之後會互相質疑。數據融合會帶來一場變革，政府職能界限將被打破，很多個部門在數據互聯之後就沒有單獨存在的必要了。變革很大，變革的阻力也非常之大，需要政治家的勇氣和擔當。

經濟觀察網：目前為止，省級層面已有廣東、浙江、山東 、貴州、福建等12個省和地區，市級層面廣州、沈陽、成都、蘭州等21個城市成立了大數據管理局，政府在體制層面也在做一些改革。

塗子沛：對，但是大數據管理局遇到很多挑戰，很多政府成立了大數據管理局但是不知道做什麽。2014年，中國第一個成立的廣東省大數據管理局已經改名為政務數據服務管理局。

其次，這一輪政府機構改革在中央層面是缺乏針對大數據的頂層設計的。大數據已經成為國家戰略，在中央層面理應有相對應的頂層設計，這是一個缺憾。

數據思維就是把政府的一切問題都轉化為數據問題

經濟觀察網：從你寫第一本書到現在已經將近7年時間，大數據的理念已經深入人心， 目前，新的挑戰是什麽？

塗子沛：理念有了，但不夠普及，大家普遍把大數據作為一種黃金和石油一樣的資源來看，想把數據管起來，這與我書中所倡導的數據思維是存在認知差距的。這也是為什麽我要做谘詢公司，要再寫第三本書《數文明》的原因。

經濟觀察網：認知差距在哪？

塗子沛：實際上，大數據是一種方法論和世界觀，也是一種思維方式，其暗含的意思就是政府所有的問題歸根結底都可以轉換為數據問題，一切決策都是計算的問題，就是我常說的“一切問題都是數據問題”，我們常說的實是求是，在我們這個新時代，就是實數求是，我認為這是數據時代的方法論。

經濟觀察網：為什麽數據對於政府治理的如此重要？

塗子沛：美國的強大離不開數據的作用，這部分歷史我在前兩本書中已經做了詳細的介紹。書裡寫的美國人戴明的故事讓很多讀者感動，他把數據質量管理引入日本，直接帶動日本製造業的崛起。這樣的例子我在書中說了很多。

經濟觀察網：現在我們所說的大數據和之前美國社會的數據並不一樣。

塗子沛：對。我在《數文明 》書中所說數治不等於黃仁宇所說的數目字管理，他所強調的都是量數，現在因為新技術的普及，大數據已經完全超越了傳統數據，現在不僅有量數，還有了據數，共同構成了新的文明。大數據時代，有新的起跑線，我們要知道起跑線在哪裡。

要改變地方政府“一把手”的認知差

經濟觀察網：說回智慧城市，你在自己創業的這段時間，最大的改變是什麽？

塗子沛：接地氣啊，從海外歸來的一大任務就是要接地氣。從一個企業的管理者變成一個經營者，要做人的工作特別要培養人，面對現實也學會了妥協。我最開始創辦的公司叫塗子沛谘詢，相熟的一位市長推心置腹地建議我換掉名字，他們認為“塗子沛谘詢”隻代表個人，而政府還是希望跟機構或者公司合作。這個建議最後我接受了。

經濟觀察網：具體項目上肯定也有妥協。

塗子沛：對，我們幫一些地方政府做過智慧城市的規劃和設計，包括蘇州、、南京和一些中小城市。主要領導的意志對項目規劃有很大影響，甚至要圍繞主要領導的意志為轉移，一些項目還有可能受到領導任期的影響，比如前任領導認為智慧交通是重點，換了一任領導交通就不再是重點怎麽辦?只能推倒重來。所以說，有些城市智慧城市做得好，可能是偶然的。

經濟觀察網：這種局面沒有辦法逆轉嗎？

塗子沛：根本上是要改變地方政府“一把手”的認知差異。除去我最開始說的，很多人認識不到數據是一種思維方式之外，地方領導迷信硬體，認為買一堆伺服器，有了新設備、可視化的展示屏、建個指揮中心、調度中心，城市就智能了，數據聯接其實是看不見的，人工智能也是看不見的，這是理念上的偏差，需要矯正，要通過學習。

為仕者必須為學，一級政府的最高領導必須要通過學習來不斷調整、提高自己的認知能力，但現實往往是越需要提高認知的人越沒有時間學習。我也逐漸認識到，改變、彌合他人的認知差單靠書本不能完成，行動和案例更有說服人，這也是我創辦公司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