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出於無知，或者羞於啟齒，甚至是害怕驚恐，而將此事壓了下去。像是一隻巨大的膿包，爛在內裡，爛出血肉，又從新的血肉上爛出花兒來。
可她不敢給大家看，因為大家會指著她說：啊，這個爛人！
文/於歸
01
首先，有個問題，性騷擾到底是在哪兒發生的呢？
如果是在公眾場合，一個陌生人去摸你的手，那你馬上就會警覺。在他靠過來的時候，就會大喊。
可是如果是熟悉的人呢？
如果是你的上司，甚至是你老師。他走過來拍拍你的手、肩膀，甚至擁抱你，問你的手怎麽這麽細，你的頭髮怎麽這麽香。
如果你發出質疑，則會遭到厲聲呵斥，指責你的工作/學習態度不好，腦子裡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甚至自私自利。
你也不禁自問：我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所以，一些性騷擾的受害者發出疑問：如果是陌生人，我知道這些行為屬於性騷擾，可如果是老師、教授，我怎麽去辨別他的行為呢？
02
性騷擾的事件多發生於熟人。他可能是你身邊和藹可親的外姓叔叔，可能是你講台上知識淵博的老師，甚至可能是你以為的“男閨蜜”。
曾在高二時，放假期間，在家和一名高中學長（重點大學待錄取，聊天內容純屬學業上取經）交流，我們聊得很好，怎麽做筆記更快，或者怎麽在無趣的課上補覺。
後來不知誰提議：我們不如出去走走，這裡好悶。
經過一條巷子，氣象很熱。忽然，他湊過來在我耳邊說：我們加一個QQ吧。
我退後一步，講：好。
再之後，他湊過來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cn？
我腦子蒙了，覺得我是不是聽錯了？迅速躲開。那時候膽子也大，大聲說：不要再聯繫之類的話雲雲。
那天是正午，那條巷子，一個人也沒有。
匆忙回到家，母親還很詫異地問我：為什麽學長沒有跟你一起回來？我搪塞過去，我無法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因為太過荒誕，出乎意料，甚至像我自己做的一場迷夢。可我為什麽要解釋呢？這並不是我的錯啊。
可好端端的，那個年紀，總會在內心有一種莫名的羞愧。
受害者出於無知，或者羞於啟齒，甚至是害怕驚恐，而將此事壓了下去。像是一隻巨大的膿包，爛在內裡，爛出血肉，又從新的血肉上爛出花兒來。你不敢給大家看，因為大家會指著你說：啊，這個爛人！
03
我一向以為世界大部分是美好的，至少惡還離我們很遙遠。但惡一旦來臨，也同樣會崩壞一切美好。
對的，惡是一個概率事件。可概率發生到你身上，你就能明白，什麽叫做絕對的惡。
我一直以為這種事件離我很遙遠。直到今年1月份，聽聞當地高中學校發生了一起自殺案件。
一名女生割腕自殺，因為長期受班主任的性侵，不堪受辱。對的，沒錯，就是性侵。
而這名班主任的此等猥瑣行為，在我念高中的那一年，已經有了諸多風評。
男生們都心照不宣地流傳一種笑容：如果一個女生單獨進了班主任的辦公室，那就會……
“到底會怎麽樣？”我不止一次地追問過。
“他們說，會抱你……”我仔仔細細地想了想，小學也曾說因肚子疼來逃掉早操。老師會掀開衣服，輕按肚子，詢問我，哪裡疼？不過這個時候，只能強忍肚皮，不能笑，只能說很疼。
“總之，不要輕易和13班的班主任單獨相處啦。”這是女生之間的一道密語。
當得知這位女生割腕自殺的消息，我已經從高中畢業6年了。而這6年期間，這位老師依然奮戰在教學一線。
有人問：有那麽多條生路可以走，為什麽女生偏偏選擇自殺呢？
這話問的簡直是好！
如果真的有那麽多條生路可以走，也不會有前段時間的“19歲慶陽少女跳樓自殺”。
這名女生被性侵之後，也曾反抗過。她告訴了同學，同學被開除了；她告訴了姐姐，她的姐姐收了班主任的7萬塊，覺得女生的名譽比較重要，也覺得班主任在當地有一定勢力，放棄告狀。
而她自己呢，繼續遭受班主任的侮辱，直到割腕自殺。事發後，家人報警，警方介入調查，涉事人員一並被處理。可是看到這個女生被包扎的手腕，我總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疼。
有的時候，不要恨鐵不成鋼地問我們選擇了什麽，而要看看我們為什麽選擇了什麽。
難道真的需要用生命做祭品，像慶陽女孩那樣嗎？
04
我沒辦法要求別人同自己一樣感同身受。
可是，你至少不要去包庇壞人啊。
電影《熔爐》裡，身為聾啞學校老師的薑仁浩，意外發現，這所學校充斥著暴力，性侵。而受害的孩子被性侵時痛苦流淚，在洗手間掙扎，可是無人來應。
薑仁浩收集證據，甚至包括性侵影片。可是面對的是，相關機構和政府官員的互踢皮球。
甚至在法庭上，孩子們無聲的指控也毫無作用。因為“前官禮遇”、利益勾結、法律尋租等手段，涉事校方僅僅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一年。而那些孩子遭遇性侵長達五年。
有個聾啞少年叫民秀，他努力地搜集證據，卻被通知：不需要出庭作證。
因為家裡的奶奶已經接受金錢，同意了庭外和解。
民秀絕望地大哭，在一個雨夜裡，抱著侵犯他的男老師到鐵軌上一起自殺。而這條鐵軌，也是弟弟不堪受辱，臥軌自殺的地點。
當你打算孤注一擲，甚至暴露自己去揭露真相時，最怕的是身邊人的阻擋。當然，也包括當性侵事件曝光時，來自校方的冷處理。
這一切都太讓人感到痛苦。就算是一個成年人，都難以好好處理這種壓抑。甚至，它會讓孩子產生懷疑：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所以，我很認同一開始就到學校要求處理的父母。這才是父母應做的事情。為了維護自己孩子，第一時間站出來，揭露事情真相。而不是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認慫。
05
有人會很疑惑：為什麽為人師者的騷擾行為能長達幾年？
一片森林起火，事先得先見到一群火苗吧。為什麽從來沒見過火苗，一上來就是熊熊大火，想壓都壓不住。
因為受害女生在面對侵害時，總會存在種種顧忌啊。
怕影響畢業，怕論文不合格；怕影響周圍人對自己的看法；甚至怕只是自己想多了……
“我的論文指導老師選了他，總得順利畢業吧。”
“老師對我這樣，是不是出於長輩對晚輩的親昵？”
“我說出去，大家為什麽會相信我？”
甚至會自怨自艾，
“事情為什麽會發生在我身上呢？”
受害者在一旁喊冤無門，而身邊的人會為她們發聲嗎？
不知名的同學會指指點點：你都被性騷擾了，怎麽還不退學？
一位受害者的婆婆稱：你自己舉報丟臉就好，別拉上我們家媳婦。
一位母親對自己女兒說：那麽多受害的女生，為什麽非要你實名站出來？
受害者站出來後，一些人還會問：你有紋身，你還有開房記錄，而且當時事後你為什麽不馬上報警？
這些質疑叫人吃驚，而他們又多麽平常地存在於身邊啊。
甚至在舉報中，受害女生還會被勸說：就算在校園中你佔了上風又怎樣？日後進了社會，你要對黃色笑話有忍耐度啊。
這是什麽狗屁邏輯？
性騷擾的原因，是在於施暴者的自身，甚至在於整個社會對性的隱晦，和相關部門的縱容。
性騷擾的本質，也在於不平等的權力。而這一切的壓力和後果，往往在沒有懲罰壞人的之前，先落在受害女孩子身上。
她們像一個神聖的獻祭品，將苦難展示給每個人看，還要被唾上一口痰。
你還要求他們吞下那口痰，露出一個滿意的笑臉。這是多麽的強人所難啊。
所以，每當看到勇敢發聲的女孩，我的心情都是非常沉重的。因為她們懷著巨大壓力和阻撓站出來，還要遭受如此多的詆毀。
這樣的孤單英雄，我是應該感謝、並且致敬。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
06
那麽，最後呢？
事件總會歸於平靜，而我們總要學會原諒，學會把這口痰吃下去，把這塊爛肉藏起來。將它消化，甚至變成一隻天長地久的疤。
還記得林奕含在婚禮上演講，她說：“我原諒了他，因為這樣我才能活下去。你們不能原諒他，因為這樣其他女孩子才能活得下去。”
從校園到社會，這樣的騷擾從不少見。而對每一個受害女孩子，我想說：你們不是孤島，而我也絕不會遺忘。
有人問，你所希望的是，到底是什麽？或者你到底還想要什麽呢？
我想說，關於性騷擾的處罰。
在日本性騷擾的處罰力度很大。輕則半年監禁或50萬日元罰款，重則是6個月至10年。這樣也導致一些男子在電車上高舉雙手，自證清白：我不是鹹豬腳。
看我幹嘛？我已經高舉雙手！
在美國，實施者要承擔的懲罰費用從薪資、福利、保險、假期、退休金、未來的薪資到心理傷害補償及訴訟律師費等。
在新加坡對於性騷擾，除了監禁，還有鞭刑。
真的，我們能做的，不僅僅是原諒和遺忘。
最後，借用《熔爐》中的話：
不要用滿腔的憤怒和眼淚結束，
要凝視真實直到最後，
重要的是永遠記住真實，
這才是拯救希望的穩固的根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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