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愛滋病日：阻斷HIV感染的黃金24小時

今天是第三十一個世界愛滋病日。我國今年的宣傳活動主題為「主動檢測，知艾防艾，共享健康」。據中國疾控中心、聯合國愛滋病規劃署、世界衛生組織聯合評估，截至2018年底，我國估計存活愛滋病感染者約125萬。

對於愛滋病，公眾仍是恐懼多過理性地認知。之前果殼科普過，通過母嬰阻斷技術，男陽女陰的愛滋家庭可以經濟、高效、安全地孕育出一個健康的寶寶。可仍有人願意冒著巨大的風險參加賀建奎的實驗。

還有人認為，只要暴露在HIV病毒前，就一定會被感染。事實上，阻斷葯不但能幫助愛滋病家庭孕育後代，還能幫高危人群渡過「愛滋劫」。

阻斷的黃金24小時

12月1日0點，21歲的Kid準時吞下藥，一種是橙色的，一種是白色的。

這是還在上學的Kid吃HIV阻斷葯的第八天。

11月23日晚上，Kid通過社交軟體認識了一個人。那個人到如今還在玩《陰陽師》，這讓Kid覺得他還不錯，該是個長情的人。

去了酒店，那個人提議不用安全套，被Kid嚴詞拒絕。然而，在發生關係的過程中，Kid發現那個人偷偷把安全套拿下來了至少2次。

Kid懷疑對方有問題，想把愛滋病傳染給他。他和對方掰扯了一陣子，匆匆離開賓館。

回到家，Kid想起來朋友之前和他提過，怕出問題可以吃HIV阻斷葯。

克力芝和齊多拉米雙夫定丨照片由當事人提供

HIV阻斷葯，即暴露後預防（Post Exposure Prophylaxis）的藥物，通常指的是在發生了高危行為之後，用來防止 HIV 病毒擴散的葯。高危行為包括與愛滋病患者或HIV感染者發生沒有安全措施的性行為；開放的傷口或黏膜組織接觸到愛滋病患者或HIV感染者的血液；被有愛滋病患者或HIV感染者血液的針具刺傷等。

阻斷葯的成功率頗高。據統計，我國每年有700到1000名醫生、警察等由於工作中不慎接觸愛滋病患者或HIV感染者的血液等原因服用阻斷葯。沒有一位因職業暴露而感染。

全力以赴#終結青少年愛滋病#

中國人民解放軍302醫院是全國最大的三級甲等傳染病醫院。感染科的主治醫師張大偉告訴果殼，阻斷葯發揮作用的原理是，切斷愛滋病毒複製的過程、防止病毒從已感染的細胞擴散、感染更多的細胞。

以性傳播為例：病毒先侵犯黏膜部位，穿過黏膜屏障後進入人體的組織、細胞、淋巴結，並在淋巴結繁殖，最後進入血液。阻斷的原理是在病毒到達血液之前將病毒殺死，以達到阻斷目的。

圖丨pixabay

發生暴露後，越早服用阻斷葯，藥物的血葯濃度就能越早升上去，以保證在病毒進入血液前起效。這是一個藥物與病毒賽跑的過程。

最佳的阻斷時間是2小時。據張大偉介紹，雖然不少網帖科普事發72小時內服用阻斷葯都有效，但 「超過24小時後服用阻斷葯逃過一劫，只能說明他運氣好。」

《醫務人員愛滋病病毒職業暴露防護工作指導原則》規定，醫護人員因職業行為可能導致HIV感染時，應該在4小時內獲得阻斷葯等預防性用藥，最遲不超過24小時。

「人生從未如此糟糕過」

當天晚上回到家，Kid就在微信上掛了號。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他來到深圳第三人民醫院愛心診所。等候區絕大多數都是帶著口罩的男性，「有一些能看出來是男同志」。

上午十一點多，Kid進了診室。他開門見山，告訴醫生他發生了高危性行為，想開阻斷葯。中午十二點，Kid吃上了葯。

29歲的蟲蟲是在南寧第四人民醫院拿的葯。當時，醫生詳細詢問了性行為發生的時間、方式、對於性伴侶的健康程度的掌握情況、暴露時的情況、以及過往性經歷和性習慣。整個過程沒讓蟲蟲覺得不舒服，「醫生問得相當專業，顯得十分在乎我的健康，畢竟健康更重要。」

圖丨pixabay

阻斷葯和治療用藥種類基本一致，之所以叫不同的名字，是因為應用的場合不同。《國家免費愛滋病抗病毒藥物治療手冊（第四版）》明確規定：「所有一線治療方案均包含三種抗病毒治療藥物。」三種抗病毒藥物的組合又叫三聯。

阻斷葯有三聯的，也有二聯的。二聯是兩種阻斷藥物的組合，價格會相對便宜一些。據專家介紹，三聯對病毒的抑製效果肯定比二聯好：相比於綁住犯人的手和腳兩處，同時綁住手、腳和脖子三處，犯人逃脫的幾率更小。

《中國愛滋病診療指南(2018版)》建議，阻斷葯需連續服用28天。因為從愛滋病病毒進入人體到紮根產生足夠多的病毒抗體，需要四周左右。

圖丨pixabay

蟲蟲已經吃完葯了，檢查也都沒問題。可一想到吃藥的那28天，他感覺，「人生從未如此糟糕過」。因為葯的副作用相當嚴重。

首先是腹痛腹瀉，28天裡大概15天的排泄是不成形的。腹部時不時隱痛，有時痛到足以分散工作的注意力，直到吃藥的第20天他才適應。

然後是嗜睡。服藥後，蟲蟲的精力嚴重不如之前，整天昏昏欲睡，「大概類似服用撲爾敏的副作用那種感覺，尤其是開始服藥的第一個星期」。

最難捱的是抑鬱。抑鬱幾乎伴隨了他度過了28天。最難熬的是前兩周：莫名其妙情緒低落，感受不到一絲快樂，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B站也不想刷了，番劇也不追了，以前所有的興趣都覺得寡然無味。」

除了頭暈、無力、嗜睡外，Kid還感到噁心。雖然沒有食慾，他還是會強迫自己吃點東西，可「每次打嗝都能感覺可以吐出來」。

圖丨pixabay

據張大偉介紹，副作用的強烈程度因人而異。最新推薦的阻斷葯恩曲他濱/替諾富韋/多替拉韋，幾乎沒有任何副作用，有的話也極其輕微。不過，新一代的藥物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少，也更貴。在302醫院，最貴的組合替諾富韋恩曲他濱（1980元）加多替拉韋（1990元），28天的葯3970元。

中國紅絲帶網流行病學專家王若濤告訴果殼，HIV阻斷葯只能被當成一種補救措施，不能過分依賴阻斷葯，「為什麼非要忍受這麼大的副作用？為什麼非要付出這個代價？

少為人知的後悔葯

然而，作為極有效的補救措施，知道阻斷葯的人並不多。根據中國疾控動態與艾防中心2017年的統計數據，萬名受訪網友中，有快到一半的人不知道愛滋病可以服用阻斷藥物。

Kid是被朋友科普的，蟲蟲是被同性戀公益組織的公眾號科普的，另一位果殼接觸到的服藥者John因為母親是醫生，使得他對愛滋病有一定的了解。

圖丨pixabay

蟲蟲在醫院做檢查的時候，好幾次接手檢查和顧問的護士和醫生都誤會他是感染者，看到是「疑似暴露要求阻斷者」才反應過來。

就算知道HIV阻斷葯的存在，想買到葯也不容易。目前，只有在大城市的傳染病醫院或綜合醫院的感染科才能買到阻斷葯。北京有四家醫院，佑安、地壇，協和與302醫院；廣東全省只有兩家醫院，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和Kid去的深圳市第三人民醫院。

有業內人士表示，各個地區提供愛滋病治療服務的醫院數量，是根據本地區的需求評估來確定的，與實際情況有關。

問題是，如果住在偏遠地區的疑似感染者有購買需求，很可能就在路程上消耗了服藥的黃金時間。

圖丨pixabay

因此，有防艾人士號召要加大阻斷葯的宣傳力度，更有需要的人能更容易買到藥物。可同時也有人認為，過分宣傳阻斷葯，很可能會導致過多並沒有高危行為的人佔用寶貴的醫療資源。而且，如果放開了這類需要專業人士指導和判斷的藥物的購買管道，容易造成混亂。最令人擔心的是，如果得知有「後悔葯」，更多人會作出不負責任的高危行為，把阻斷葯當「事後避孕藥」。

不過，就像推廣安全套不是為了鼓勵濫交、為靜脈吸毒者提供免費針具不是為了鼓勵吸毒一樣，目前從國際經驗看，使用HIV阻斷葯，並不必然鼓勵高危行為的發生或增加性病的傳播。

主動檢測

王若濤認為，愛滋病防治的難點在於愛滋病無法治癒、控制困難。「一旦感染，愛滋病的病例就會增加，不像一些其他傳染疾病可以被完全治癒。」

在目前的醫療水準下，患者或感染者必須終身用藥。據張大偉介紹，現階段的抗病毒藥物組合可以有效清除血液中的病毒顆粒，可以快速地將大多數患者或感染者血液中的HIV抑製至檢測不到的水準，但HIV仍然存留於機體淋巴組織內的病毒儲存庫中。

如果患者或感染者停止服藥，血液中的病毒會很快反彈。這些病毒儲存庫是完全清除HIV病毒顆粒、治癒HIV感染的主要障礙。

圖丨pixabay

根據衛健委的數據，我國新發感染者每年8萬例左右。全人群感染率約為9.0/萬，參照國際標準，與其他國家相比，我國愛滋病疫情處於低流行水準，但疫情分布不平衡。性傳播是主要傳播途徑，2017年報告感染者中，異性傳播為69.6%，男性同性傳播為25.5%。目前還有約30%的感染者沒有被發現。

有專家建議，如果與HIV感染高危人群發生了無保護性行為，又不知道對方是不是HIV感染者，可以在去醫院購買阻斷葯的同時，做HIV病毒檢測，這樣既可以最大程度保證阻斷的效果，又能及時知道自己的HIV感染情況。

檢測HIV病毒的一般流程是，個人先用試紙進行抗體自測，15分鐘出結果；如果是陽性，即檢查出HIV抗體，要送交市級或省級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做核酸檢測進行確診，這個過程要2到3天。

明確檢測是知曉愛滋病感染狀況的唯一途徑。對於個人而言，只有通過檢測知曉感染狀況，才能採取正確的治療和預防措施。早檢測才能早發現，早發現才能早治療。

特別感謝紅絲帶網（）為本文提供的幫助。

（文中Kid，蟲蟲，John均為匿名）

作者：雪竹，W

審稿：解放軍302醫院感染科主治醫生 張大偉

編輯：Mo，李小葵

一個AI

知曉HIV，了解HIV，才能最終戰勝H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