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真｜布美他尼將有望打破自閉症“無藥可醫”困境？

較真要點：

目前對於自閉症的治療，最好還是首選行為乾預方法，布美他尼在自閉症方面的研究仍然有許多問題並未解決，需要大量實驗研究驗證結論。不建議家長擅自嘗試布美他尼治療患兒，存在一定的安全風險。

查證者：謝望時｜藥理學碩士

近日，一則“上海發現低齡自閉症患兒新藥”的新聞引發大家熱議，報導稱，一種名為布美他尼的藥物將“有望填補自閉症藥物治療領域的空白”。要知道，直到今天，自閉症都還處於“無藥可治”的階段，也就是說，這個有可能治療兒童自閉症的藥物，將為無數自閉症患者家庭帶來新的希望，可謂是久旱逢甘霖。

然而隨後，上海新華醫院辟謠稱：布美他尼用於自閉症還處於研究階段，請勿濫用。這更引起了一些用戶的疑惑，也讓一些自閉症家庭感到著急。這個藥物到底是什麽，它治愈自閉症的希望實現的可能又有多大呢？要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先來了解下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

一、藥物治療自閉症的理論基礎

自閉症，全稱自閉症譜系障礙，是一種早期起病、嚴重的神經發育障礙性疾病，可造成終身殘疾。多數自閉症患兒仍然病因不明，使得藥物研究非常困難，目前無藥可治，只能以對症的行為乾預為主。

不過，有較強的證據表明這個病與遺傳有關，通過家族研究，科學家們發現了一些可能的致病基因區域，包括神經遞質受體（GABA）基因和神經結構控制基因（γ-氨基丁酸[GABA]）等。

GABA是人體一種重要的神經遞質，能夠促使大腦內部神經細胞的交流。如果神經元內部的氯離子濃度偏高，GABA的功能表現為興奮，就會導致自閉症的相關症狀。於是，研究者有了設想：如果能夠把神經元內部氯離子濃度降下來，GABA就不那麽興奮，自閉症的症狀不就緩解了？

基於前面這個設想，法國著名的神經學家Yehezkel Ben-Ari博士就開始尋找相關的藥物，其中布美他尼就非常符合。

布美他尼，是一種強效利尿劑，通過抑製Na-K-Cl同向轉運體（NKCC1）來達到利尿的作用，相比於其他作用機制相同的藥物，布美他尼藥效強，不良反應較小，屬於首選。

不過，布美他尼不是新聞中所說的新藥，它其實1975年就開始用於成人了，1986年在兒童中應用，療效和毒副作用都很明確。將其用於自閉症的治療屬於老藥新用，這種現象在藥物研究中並不奇怪，很多我們熟悉的藥，比如阿司匹林、二甲雙胍等都在新領域綻放了新光彩。

二、有關布美他尼治療自閉症的研究進展如何？

在確定了原理和藥物後，Ben-Ari博士快速啟動了第一項關於布美他尼的自閉症研究，研究結果發表於2010年，有5位兒童參與，每天2次，每次0.5mg劑量，連續服用3個月。

結果表明，布美他尼通過阻斷離子進入細胞從而降低氯離子濃度，減少了5名幼兒的自閉症行為，且沒有造成任何副作用。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個結果給後續幾乎所有關於布美他尼治療自閉症的研究奠定了基調，大家紛紛借鑒這個試驗條件，改變的主要是試驗人數，以及有沒有隨機雙盲對照。

據統計，從2010年至今，公開發表的關於布美他尼治療自閉症的研究性文章只有30余篇。但這些數據也不是完全都是可信的，因為一個可信賴的結論，離不開良好的試驗設計和判斷標準。這30余篇研究，有些是動物研究，有些是個例報導，有些不屬於隨機對照研究。通過層層篩選後，只剩下6篇文章符合要求。

這6篇文章中，前3篇發表於2020年以前，已經有人總結出來了，結論是：低劑量的布美他尼對行為乾預無效的中重度自閉症患者可能有用，剩餘3篇文章全部發表於近兩年，從研究結果來看，也還未顯示出布美他尼對於治療自閉症有明確效果。

第4篇文章發表於2020年9月，結論是：布美他尼並未顯示對第一臨床重點有效，但是可能對重複刻板行為有效，大方向上並不支持隨機使用布美他尼治療自閉症兒童。

第5篇文章發表於2020年1月，作者是前文提到的上海新華醫院的李斐團隊，在對83例患者進行調查後，研究者表示布美他尼治療後自閉症譜系障礙患兒的症狀改善與GABA/谷氨酸比值降低有關。同時，研究團隊也表示，後續仍需要一系列更大人群的雙盲隨機臨床試驗來確認布美他尼的有效性。

第6篇文章發表於2021年，正是本次新聞中大家討論的文章。有了第5篇文獻的嘗試，這篇文章在研究上進行了升級。共有119人參與，基於循證，進行了隨機雙盲安慰劑平行對照試驗設計。最終結論正如李斐教授後來澄清的那樣：臨床治療效果不確定，還需要在未來進行多中心試驗去重複試驗結果。

綜合以上結論，簡單來說就是：目前看來，對於治療自閉症，布美他尼可能有輕微效果，但仍需更大規模、更長時間的研究進行驗證。

不過好消息是，Ben-Ari博士有兩項大規模試驗正在進行中，預計2022年有結果出來。

三、對於自閉症患兒，建議家長們不要擅自用藥

對於自閉症患兒來說，時間確實不等人，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所以消息一出，很多家長們都忍不住誘惑，想要提前試一試布美他尼。

但我個人建議不要自行嘗試，目前對於自閉症的治療，最好還是首選行為乾預方法，因為布美他尼在自閉症方面的研究仍然有許多的問題並未解決。

1、獲得客觀的試驗結果仍需更科學的試驗設計

嚴謹的試驗需要雙盲對照，“盲”的意思就是讓試驗參與者不知道哪些服了藥，哪些沒服藥，從而在最後進行評價時能客觀描述自己看到的現象。

但布美他尼有利尿作用，孩子的尿量突然增多將成為一個干擾項，影響研究人員對結果的判斷，對於大樣本的研究來說無疑難度很大，未來有必要引入更客觀的參照指標輔助判斷。

2、評價布美他尼有效性的標準仍有待確定

目前在各項研究中用於評價療效的量表很多，有CGI、ABC、CARS、ADOS等。以上海新華醫院做的研究為例，他們研究的第一終點是兒童自閉症評定量表CARS評分，第二終點是臨床總體印象-改善量表CGI-I和自閉症診斷觀察量表ADOS。

目前，自閉症診斷的金標準是自閉症診斷訪談表ADI-R和自閉症診斷觀察量表ADOS，是醫生通過觀察判斷的。而用兒童自閉症評定量表CARS評價有家長參與，當試驗對照和雙盲不嚴謹時，會導致結果存在差異。也就是說，有可能採用CARS評分顯示出孩子症狀有改善，但採用ADOS評分來評估時卻發現沒有明顯效果。

3、布美他尼存在多種副作用，擅自用藥很難保證患兒安全

它會導致尿量增多，還會有低鉀血症、乏力、脫水的不良反應。參與臨床試驗的孩子本身也經過了條件篩選，在研究過程還進行了預防性治療，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參與實驗的孩子們的安全性，但大家的家中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家長們自行試藥風險會比較大。

總之，“希望”仍舊是“希望”，但暫時還不能成為現實，需要經過大量的實驗研究去進行驗證。科學研究總是螺旋上升，不斷探索式前進的，縱觀布美他尼的研究始末，雖然一切都在初級階段，但至少已經開了個頭，希望大家保持耐心，有希望，就有明天。

本文編輯：yutongg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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