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釘釘並沒有對眾“少俠”乾過什麽出格的事，被“五星分期支付”搞得跌落谷底有點冤。不是釘釘對不起孩子，而是釘釘不適合孩子。（新華社/圖）
即便在企業管理應用中，釘釘也是一款“老闆向”軟體，其設計的出發點就是滿足老闆高度管控和監視員工的需求。老闆要考勤，釘釘就設計打卡；老闆要防止員工擅自離崗，釘釘就提供定位功能；老闆要知道員工是否閱讀了文件，釘釘有顯示消息是否“已讀”。老闆當然歡迎這樣周到的服務，員工則未必。
可能馬雲從未想過，釘釘遭遇的最大威脅不是來自馬化騰的微信，而是一群上網課的孩子。雖然其他“複課工具”也成為孩子情緒宣泄的對象，但是相比之下釘釘的遭遇也堪稱慘烈。平心而論，釘釘並沒有對眾“少俠”乾過什麽出格的事，被“五星分期支付”搞得跌落谷底有點冤。
不是釘釘對不起孩子，而是釘釘不適合孩子。釘釘現在的定位是“專為中國企業打造的免費溝通和協同的多端平台”，但是這並非設計者的初衷。當年馬雲是很想在社交軟體上和騰訊一較高下的，早年多次嘗試，終因流量不足而失敗。
釘釘是有流量的，用戶活躍度也很高。2019年年4 月 17 日，畢馬威、阿里研究院聯合舉辦的“智能經濟主題報告發布會”在北京召開。會上畢馬威、阿里研究院聯合發布了《百年躍變：浮現中的智能化組織》報告。報告中顯示，釘釘在智能移動辦公領域的活躍用戶數排名第一，超過第二至第十名活躍用戶數總和。在智能化移動辦公領域，釘釘已經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作為社交工具，略尷尬。
微信的用戶數量是11億，釘釘去年剛破2億。用戶數量的差距不僅是普及度的差距，還源於用戶的應用差異。許多職場人士的手機裡都會同時裝釘釘和微信，釘釘辦公，微信聊天，涇渭分明。釘釘的同事群，在微信上再“克隆”一個，也要做到“公私分明”。寧可切換麻煩一些，也不願意合二為一。是因為釘釘的功能不能滿足社交需求嗎？顯然不是的，釘釘的功能強大、溝通效率高。恰恰是釘釘過於強大的功能，讓它牢牢地“釘”在了公司管理的應用範圍內——如果不是公司管理要求，誰用釘釘聊天呢？
對釘釘過於強大的功能，一直是存在爭議。愛之者盛讚其功能強大，恨之者視之為“反人類APP”。兩極分化的評價和釘釘的“立場”有關。即便在企業管理應用中，釘釘也是一款“老闆向”軟體，其設計的出發點就是滿足老闆高度管控和監視員工的需求。老闆要考勤，釘釘就設計打卡；老闆要防止員工擅自離崗，釘釘就提供定位功能；老闆要知道員工是否閱讀了文件，釘釘有顯示消息是否“已讀”。老闆當然歡迎這樣周到的服務，員工則未必。
這些功能每一條都可以說出很多合理的理由，但是這些冰冷的規則話語卻忽視了公司本質上是人的組織。人不是機器、不是AI，人的感性無處不在的。人對自身處境的評價不是純粹功利性的理性判斷，而是感性的。是否感到舒適、是否受尊重、是否有隱私的安全，並不是以冰冷的規則就能說服的。合理的規則執行嚴苛，也會造成巨大的不適感。
何況這種全面監控的“嚴格管理”也未必合理。企業的性質、規模各有不同，效率要求、管理標準大相徑庭。管理阿里必須的規則，對小型IT創業公司就沒有多大意義。沃爾瑪超市的管理系統，不值得社區五元店借鑒。釘釘按照很高的管理需求設計了功能，卻增加了很多中小企業員工無謂的工作壓力。
或許有人要說，企業可以自主設定功能的使用啊？這在理論上講是對的，但是在現實中“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是普遍的現象，尤其是企業管理者普遍推崇所謂的“狼性”“嚴格”“狠人”。
畢竟把強烈的控制欲、狠戾的管理風格誤認為高效率的企業管理者不在少數。只不過本來是“三五根槍、十幾個人”的“遊擊隊”老闆想狠也狠不到哪裡去，直到釘釘提供了低成本、高度管制的技術支持，滿足了他們的願望。一些情況下，恰恰是這種老闆最願意在虛擬的管理體系中“找感覺”，儘管他們的企業大部分並不需要及時高效、嚴格管理，也拿不出像樣的激勵機制。他們通過釘釘對員工實施的所謂嚴格管理，對企業發展並沒有什麽幫助，而是一種有意無意的霸凌。對此，員工們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
因此，在釘釘的兩億用戶中，能有多少對“小翅膀”懷有美好的個人感情呢？即便盛讚其效率高、辦公輔助能力強的職場人士，在感性上也難以親近之。一旦關閉“職場模式”，釘釘也是逃離的對象，而不是其享受社交樂趣的空間。
所以說，釘釘作為老闆們的“利器”而受diss、無法成長為一款應用廣泛的社交軟體，多少有點代人受過的委屈。問題真正的根子出在企業管理者的管理理念，出在 “狠人崇拜”。反人性、反情感的東西被當作正能量吸收，又不斷被自我強化、自我說服、自我儀式，結果就是“素有殺心”，而釘釘作為送到手邊的“利器”成了批評的對象也並不奇怪——總不能罵老闆吧？這麽看，釘釘受點委屈，卻也不冤——既然以滿足老闆需求為初衷，代之受過也算是求仁得仁的“預設功能”吧？
這一次，孩子們用一種近於兒戲的方式，表達了成年人世界的真相。釘釘應該有所反思、大大小小的老闆們也該有所反思。善待員工、重情厚義也是企業管理的應有之義。
（本文僅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關不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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